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紅臉老者一凜,隨即沉聲道:「姑娘既知我們是青蛇幫的人,卻又為何要這般與我們作對?你偷偷帶走那小賊,看來和那六個人是一夥的了?你們是何門何派之人,可否向在下奉告?」

凌雲不答,一亮兵刃,雙方便即動起手來。後來她失手被擒,由朱光沛押著,繞小道反回青蛇鎮,本來是為了不驚動別的幫會引起不必要的干戈,卻不料在路上遭到了周老虎一夥的打劫,反而讓凌雲得以趁機脫了身。

格林沼澤的天氣說變就變,當四人為楚風療傷之時,頭上還是繁星滿天,到現在凌雲說出自己身份,也不過才半個時辰而已,大雨卻又傾盆而下。楚風三人兀自驚疑不定,任憑雨打在身上,都只是盯著凌雲出神,徐子幽卻已迅速從馬背上取下了帳篷,與那胖子一起,很快就將它打樁支了起來。

天色早已是漆黑一片,一頂帳篷在風雨中搖曳,混合著雨聲噼啦啦地響著,燭光迎著風勢,不斷從帳門的縫隙中透射而出,在雨中卻也只顯出了一團霧朦朦的光影。

帳篷中,六人肩膀挨著肩膀圍坐在一起,凌雲向眾人講述了她所以到格林沼澤來的原因,又介紹了跟著她一起的那兩名男子。那胖子名叫陳子元,他和徐子幽均是凌雲手下的四大護衛之一,徐子幽是老三,而他在四人中則排行最末。

那日楚風墜崖之後,凌雲心中痛楚,便如受了刀割一般,她萬念俱灰,見朱光沛一伙人又沖了上來,當下也想從崖上跳下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徐子幽與陳子元忽地趕到,打敗了朱光沛一夥,這才將她救了下來。

原來,他二人本在別處執行任務,一得到凌雲只身前往沼澤的消息后,便即催馬趕來相援,到了南瓦崗尋不到蹤跡,便又轉向青蛇鎮,行進中路過齊橫山時,見到一個山頭正冒著滾滾黑煙,雖說在這樣的天氣下,難免會有林火自燃,但他們掛記著凌雲,不免心生疑忌,於是立即尋路上了山,向著冒煙處行進。

其實那黑煙正是楚風燒著樹林后所產生的,雖然他的火攻之計未能起到太大的效果,但卻使得徐、陳二人尋跡找到了凌雲,可說也算是立下了一件大功,而徐子幽與陳子元之所以遲了幾天還能追上他二人,這卻是因為他們曾在吳家鎮逗留過三日的原故了。

凌雲毫無隱瞞地向唐伯軒講述著她這幾月來收集到的有關青蛇幫內亂的消息:如何胡景良趁著唐老幫主病危時心智不明之際,從他手中騙得了各分鎮的人事調動權;如何在老幫主死後,他以幫務需要集中整頓之由,將各處的兵權轉移至他麾下的人手中;接著他又是如何對少幫主的上台多加阻撓;直至最後他如何在暗中抓住了少幫主等情一一說了,直聽得唐伯軒又是憤怒,又是慚愧,心想:「雖然我這幾年不在本幫所轄之地謀事,但每月也必有人來與我聯絡,我身為北草堂的舵主,至少應主動向來人詢問幫內的情況,或是與幫內的其他兄弟多加聯絡,但因我對胡景良心有不滿,就把幫事拋到了一邊,這實是太不應該了。」

他在心中暗暗自責,對凌雲又十分感激,突然躬身拜倒,膝蓋全都浸入了水中,說道:「我幫今日陷入重大危難,能得到公主殿下出手相援,共除胡景良這一奸惡小人,唐某實是感激不盡!」

凌雲吃了一驚,怎料到他竟會在這時給自己跪下?忙道:「唐舵主您快快請起,你我兩家本屬至交,在凌霄堡統治大陸時,歷代唐王就曾為國曆下過無數戰功,而當年凌啟王被害,霄明王欲誅我族氏時,若非是唐煜將軍相助,又怎會有如今這大鵬國了?現在貴幫有難,我們自也不能袖手旁觀,任胡景良那老兒為非作歹。」

唐伯軒道:「多謝公主。」又向凌雲拜了幾拜方才站起。

這時,忽地一陣勁風夾雜著雨水掀開帳簾撲了進來,眾人忙不疊地用兵刃和袍子遮擋,但雨水還是順著他們的手臂和身體鑽入,燭火遇水即熄,帳里一下就變得漆黑一片。唐琴「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顯是十分驚怕,伸手緊緊拉住了楚風的袖子。

楚風心裡直罵:「臭老天,居然弄出這種鬼天氣來折磨人,老子早晚要上去把你給收拾了!」

「琴兒,你不用怕!」他對著唐琴大聲道,語音顯得相當鎮定:「什麼樣的暴風驟雨我沒經歷過?今天這點兒又算得了啥?放心吧,沒事的。」正說著,突然一個霹靂炸開,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同時天空也一下被閃得如同白晝。楚風側眼向帳外望去,登時嚇得臉色慘白。

只見天邊山腳下溪流的上游,出現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那朵花不斷變幻著形狀,似有無數的花瓣在爭先綻開,其景色之奇麗,真是從所未睹。但見那朵花盛放得好快,轉眼間已大了數倍,這時楚風已隱隱感到了腳下大地的震顫,他額頭登時冒出一層冷汗,啞著嗓子道:「洪……洪水……洪水來啦!」

一句話未說完,四周就又黑了下來,其餘眾人也早已覺出異狀,徐子幽道:「大家趕快出去,手拉著手向遠處跑,千萬別被衝散了!」說話間他雙手翻出,已將凌雲與唐琴推了出去。

幾人一出帳,立即提氣急奔,楚風被凌雲和徐子幽分別拉住了雙手,足下騰空,竟似飛起來了一般,只一瞬的功夫,便奔出了七八丈遠。但他們快,洪水來得更快,幾人只聽得身後「轟」地一聲巨響,洪流已然沒過頭頂。

巨大的衝擊力一下就將他們推倒捲走,在水中忽上忽下地連連翻滾。只一會兒功夫,楚風就覺得天旋地轉,感到胸口像是被壓了塊大石一般,憋得十分難受,忍不住便想放開手鑽出水面吸氣,但雙手被徐子幽與凌雲握得緊緊的,再加上水中張力的壓迫,又哪裡放脫得了?

忽地他感到洪水的衝力竟一下增強了數倍,胸中愈發窒惡難當,而兩隻手臂上的拉力也猛地加大,撕裂般的痛楚隨之傳入腦髓。其實,這是由於徐子幽與陳子元合力將那大鐵球擲入地下,藉此穩住身形之故,使得幾人不至於被洪水沖入河道,但楚風左手邊拉著凌雲、唐伯軒、唐琴三人,這一下承受的拉力委實不小。他在心中叫苦不疊,只道是水勢猛地增強,大罵老天,卻又無法可施,漸漸地感到暈沉起來。

剛才陳子元順著洪水將大鐵球用力擊出,再由徐子幽使出借力打力之法,以自己的內力合著陳子元的力道,加上洪水的衝力,一腳將其深深擊入了地下,跟著二人立即運力沉住身形,終於使得幾人穩住了不再移動。徐子幽將真氣在體內運轉一翻,他深知這一著的兇險,若不是二人配合默契,再加上這裡的地質強度適中,鐵球一旦不能擊下去,或是擊下去以後,洪水不能帶動沙石將其掩埋住,六人便很可能被沖入河道內,那時再想從水中脫身可就不易了。

楚風昏昏沉沉,幾次都欲暈去,但丹田處那微弱的寒氣卻每每會在這時發作,讓小腹處直感有如刀刻斧鑿般的痛楚,使得他的神志每每能在其將要昏去的一剎清醒過來。過得一會兒,水勢漸漸趨小,徐子幽潛運真力,不住堆積在自己左臂之上,跟著猛地一下將真氣擊入了楚風體內。

楚風突然受到這股真力衝擊,渾身一震,寒氣立時向上反撲,使他一下子又清醒了過來。他不知是怎麼回事,心中暗驚,但感從手臂透入的這股力道就如一根棍子,從右臂筆直地探入,迅速穿過胸膛再由左臂伸了出去,而棍子所經之處,就如真的被串起來了一般,使他的雙臂也伸得筆直,再不會隨著洪水的波動而擺動了。而那寒氣也在這時迅速向全身蔓延,雖仍使他渾身冰涼,卻已沒了初時的那種劇痛。如果這時徐子幽不是全神於將真氣貫入,而是用其對楚風體內進行試探的話,定會驚訝萬分,因為他會發現,那寒氣在楚風體內已非亂沖亂撞,而是沿著七經八脈,一圈一圈,有序地周循起來,正是寒氣已開始與身體相溶的表象!

楚風卻不明白這一節,只是感到驚徨,卻忽覺徐子幽的手一緊,跟著緩緩上抬,那道真氣便也隨之帶著他的身體翹了起來。他耳中「呼」地一響,復又聽到了聲音,卻是左臂和頭已被徐子幽支出了水面,他反應過來,大口大口吸氣,寒意隨之消減了幾分,心中也跟著大暢,但猛地一股激流湧來,一下貫入口中,又嗆得他連連咳嗽。

楚風將頭側向一邊避開水勢,此時雨已小了不少,朦朧中猛地見到凌雲、唐伯軒、唐琴三人均是手臂連著手臂,並成一排撐在他的左臂之上,顯出十分的詭異,不由嚇了一大跳。原來,這正是徐子幽怕他們在水中呆得過久,唐伯軒、凌雲功力頗高,自然不會有事,但唐琴與楚風卻沒多少武學的底子,時間一長,定會窒息而死,所以運足了功力凝成一道直線,將幾人一併支了起來。

唐伯軒暗暗佩服,心道:「這人好生了得,若是根真的棍子,像這樣用一隻手把四個人直直地舉起來,固然十分厲害,卻也不足為奇,但他卻能把一指內勁連著透入四人體內,而且還使其堅韌無比,直至從自己左手穿入唐琴體內時都毫無衰竭之像,這樣的內勁,當真是犀利到極至,也是精純到極至了呀。」

又過許久,洪水開始平靜下來,徐子幽與陳子元的頭也慢慢露出了水面,此時東方已微微現出魚肚白,映著曙光,只見他倆都在閉目凝神,只一會兒功夫,頭上就冒起了氤氳白氣,顯然是在功力催逼之下,使得頭上所積的水珠升華而成。

此時水勢雖小,流動卻仍是十分迅速,水聲隆隆,在陳子元與徐子幽頭的一側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白浪。唐琴被徐子幽的真氣支在最上邊,離水面約有二丈來高,黑暗中倒還沒什麼,現在天色漸明,她望著涌動的洪水,不由害怕起來,顫聲道:「爹……爹爹,我……我……我要下去,這兒好高……我怕。」

唐伯軒尚未回答,楚風卻在下邊大聲道:「琴兒別怕!你掉下來自有我托著你,我在恆江上打過滾,在浪尖上捉過魚,一頭扎進水裡,可以游出七八十丈遠,那水性,嘿,可真是沒說的!像今天這點兒水勢還不任由我來去自如?就算是洪水剛來的時候,我也照樣可以在水中……」

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唐琴「啊」地叫了一聲,幾人一起從空中跌落,「砰」地濺起了一串水花。原來徐子幽這樣支著眾人頗耗力氣,他閉目凝神,對幾人的談話並沒有聽到,但已覺出水面降到了頭頸之下,心頭一松,便收回真氣,把手臂垂了下來。

一落入水中,凌雲便運勁於雙足,先使身體下沉,待觸到地面後方才慢慢站起,將頭探出了水面。她立即四下張望,看到唐伯軒也已站定,又把唐琴托到了他的肩上,但卻沒見到楚風,不由在心裡暗暗發笑,心想:「剛才他這牛皮可吹得夠大,這下入了水,可要露出馬腳了。」

此時楚風果然兀自在水中掙扎,在他落水后,立即「咕嘟、咕嘟」地連喝了幾大口水,他奮力調整姿勢,卻無奈水勢甚是湍急,始終不能站定,幸好幾人的手還拉在一處,不然他這一下早已被沖得遠了。再過得一會兒,忽覺一隻手在他腰上一托,一股柔勁傳來,登時使他穩住身形,順勢把頭探了出來。

凌雲收回手,笑道:「你水性果然很好啊,入水這麼久才用把頭抬起來吸一口氣,看樣子真的能一下子游出七八十丈遠呢。」

楚風驚魂未定,他本是會一些水性的,剛才身處半空之時,見水面已不過人頂,便覺這時的水勢已與一般的河水相去不遠,所以才會向唐琴說出那番話來,倒也不是胡亂誇口了,只是該把他所說的改改,把「恆江」換作「一般的小河」,把「七八十丈」換成「一二十丈」而已。卻哪想到洪水的流速竟湍急如斯,即使是現在,他緊緊拉著徐子幽的手,身體仍是飄飄然難以把持,心想凌雲與唐伯軒武功頗高,也尚需從自己手上借力方使能站住腳,而徐子幽與陳子元兩人居然能在適才洪水猛惡之時,以兩人之力,把六人的身形穩住,其功夫自然更是高明之極了。

他暗自沉思,對徐、陳二人的欽佩之意漸生,卻沒聽見凌雲說話,心想:「我若能跟著他們學得這般功夫,今後自然就可出人頭地、行俠天下了,凌姑娘既然是大鵬的昭西公主,說不定還能在她帳下做個大將軍大元帥,再帶兵建立不世奇功,嘿嘿,到那時老子可就是威風八面,受萬人擁戴敬仰了呀,哈哈哈。」

凌雲見他忽地臉露笑容,心覺詫異,料得他定是想到了什麼話來自圓其說,但卻又半晌不出聲,便在手上稍稍運勁,楚風登時感到左手像是被鐵鉗使勁夾住了一般,火辣辣地直疼上心坎,轉頭看到凌雲,叫道:「好痛,你幹什麼?」

凌雲鬆開了手,問道:「看樣子你很開心嘛,在想什麼啊?」

楚風一愣,心想自己欲跟徐子幽、陳子元學功夫,到時必然要向他們拜師,身份自然會矮上一截,而他們卻又是凌雲的下屬,這樣一來,自己的身份豈不是就要比她矮上了兩截?且還不知徐、陳二人是否願意教自己,萬一被當眾拒絕,我這人可就丟大了,這事現在怎能說出口?在有,我想當大將軍、大元帥,需要先練成高強的武功才行,這事自然更不能提了,便道:「啊,這個嘛,我是在想……想這洪水雖大,可遇上了像徐三哥和陳四哥這樣出類拔萃、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從古至今再也找不出第三個的高人,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憑它再猛再急,有他兩位在,又怎奈何得了咱們?」

他本是有意吹捧徐陳二人,所以說話聲音甚大,想來他們聽到后心裡定然受用,對自己求教武功一事自然會大有益處。卻不料徐子幽與陳子元正定氣凝神間,根本就沒聽到楚風的話,仍舊閉著眼絲毫不為所動。

唐伯軒哈哈大笑道:「楚兄弟,你這話可就說錯啦,徐、陳二位固然厲害,可公主殿下的功夫也不差哪,她年紀輕輕就有了這般身手,再過得十年,天下無敵我不敢說,但在這格林沼澤之內嘛,當是沒人能與她對敵啦,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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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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