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溫養谷界
接著,月橫塘將銅鏡困陣的事情說了一遍,祺松驚訝得合不攏嘴,見素忽地說道:「你們若懷疑姬史搗鬼,他寫的那些卷書,也不可盡信了。當年月冥究竟為何而死,誰也不清楚。」
眼眸一瞥月橫塘,又道:「十萬年的記憶,你腦子裡還剩下多少?月冥與羲兒之間,說不定是另外一個故事。姬史記載的仙道界歷史,不足為據。」
他這樣一說,月橫塘和紫寧都沉默下來,的確,事情過了十萬年,連他們自己也印象模糊,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羲兒殺死了月冥。而其它的細枝末節,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下子謎團更亂,他們又回到了原點。
接下來的幾天,四人反覆討論此事,但分歧越來越大,疑點也越來越多,都恨不得立刻離開清虛谷界,出去調查個清楚明白。
紫寧感覺肚子餓,就跟白球一起煮飯吃東西,也給見素熬一些葯湯,讓他傷口儘快癒合。見素一副美滋滋,悠哉地喝著葯湯,對月橫塘炫耀道:「我師妹給我煮湯熬藥,可沒有你的份兒!」
月橫塘大多時候都閉目修鍊,一襲白衣緩緩飄動,盤膝而坐,靜氣無聲,看上去猶如一尊白玉雕像。紫寧知道他的煩心事多,因為只要一有困惑解不開,他就會變得沉默寡言。
風劍飛石亂流仍在繼續,清虛谷界外面的黑暗讓氣氛更加壓抑,空氣中的寒意越來越重。四人點燃了幾處篝火,圍成一個空闊的圈子,各自納氣打坐,在圈子裡取暖休息。
紫寧蜷著身子睡了一覺,待她醒來時,見身上蓋了一件白色披風,旁邊的篝火燒得「噼啪」輕響,冒著淡黃色的火苗。月橫塘坐在她身邊,正用利劍將手掌割開,鮮紅的血液一汩汩流出來,滴落在地上。
「塘哥哥。」紫寧連忙翻身起來,十分擔憂地看著他,月橫塘身上的燒傷尚未痊癒,又要用鮮血溫養清虛谷界,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但谷界若不溫養,萬一出現意想不到的變故,四人無處可去,被彈出谷界之外,會被風石亂流擊個粉碎。
月橫塘沒等她開口,淡淡說道:「清虛谷界經天火煅燒,靈氣已經流失過多,這兩日越行越慢,恐怕要有麻煩。所以在風石亂流停止之前,必須加倍溫養才行。」他抬眸看一看紫寧,微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有神君功力護體,只是流一點血而已,並無大礙。」
說著,甩一甩已經凝乾的血跡,抬起刀鋒,又在手上割開一條口子。
紫寧見他臉色十分蒼白,異常憔悴,再低頭看地上,見面前有一大灘殷紅色的血跡,流淌進沙地里,粘稠一片,觸目驚心。
心底登時一痛,眼眸的淚水轉了一個圈,忍不住溢出來,顫聲說道:「你何止流了一點血?再這樣下去,就算有第一神君的功力,身上的血液流幹了,一樣會死。」
說著,緊緊一咬牙,從藍玄玉鐲中祭出紫玄劍,劍鋒往自己腕上劃開,鮮血立刻迸湧出來,滴透到泥土當中。
月橫塘的喉間哽了一下,欲言又止。
紫寧的目光中透著堅決,他心知想勸也勸不住,不由得從心底湧起憐愛和酸楚之情。他身為仙族神君,堂堂的崑崙絕皇,卻連她一個凡女也護不周全,倒要她用自己的血溫養谷界。
這十萬年來,他心懷深深的愧疚,一直想向羲兒贖罪,他要以月橫塘的身份保護她,珍愛她,陪伴她生生世世,不讓她再遭受一點苦難。
但是認識紫寧這麼久,他卻一件也沒做到,每次遇到危難,卻是紫寧挺身而出,幫助他,搭救他,勸慰他。如果沒有紫寧,崑崙絕皇也許早已不在世上。
正心酸不已,卻見紫寧擠一擠眼睛,對他笑道:「塘哥哥,以後你做什麼事,我都要陪你一起。因為一個人的本領小,兩人的力量大。」
她一雙眸子晶亮閃動,凝視他的臉,一本正經說道:「我明白,你不願意讓我流血,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受苦。割開一刀無非肉痛,但看你受苦卻是心痛,人之至情,心痛最深,痛到無以復加,便會絕望滅心。所以說,我陪你溫養谷界,其實是為了自己好,這樣才能以流血化解心痛。你千萬不要內疚,不然我肉痛又心痛,可就吃大虧了!」
她嘰嘰呱呱說了一堆,很想寬慰月橫塘,卻令他心緒無法平靜,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得慌。
「你哪來這麼多歪理,說的就像真的一樣。」月橫塘一抬手,握住她流血的手腕,眼圈發紅,喉間略有些嗚咽:「明明是我拖累你,把你留在崑崙,卻沒過一天好日子。」
「你真是個傻丫頭,一路跟著我受苦,還時時想讓我寬心。」抬袖幫她擦一擦額頭的汗珠,又看了她半晌,愈發覺得心疼。
紫寧伸一伸舌頭,靦腆笑道:「就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才對你好,這一點也不奇怪。心之所系,無怨無悔,我心有你,步步相隨。有你在我身邊,苦的也是甜的,若讓我跟一個討厭的人在一起,甜的也是苦的。這就叫做相對論,你不懂的——」
「相對論?」月橫塘愣了一下,這丫頭總有奇怪的說辭,讓他看不明白,也猜不透。
紫寧也不多作解釋,嘻嘻笑道:「我手上傷口流血,看起來駭人,卻一點也不疼,因為我心裡甜。」
月橫塘雙眸浮起一層潮濕之氣,語氣堅決地說道:「紫寧,待仙族除去天妖之患,我們就一起離開崑崙,我陪你雲遊四海八荒,做一對神仙眷侶。」
紫寧登時一喜,轉動清亮的眸子,緊緊盯著他,「真的嗎,塘哥哥,你說話一定要算數。」
說著立刻歪起腦袋,眯著眼遐思起來,半晌微笑一下,自言自語:「仙道界這麼大,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跟塘哥哥一起雲遊,要帶什麼東西呢?」
想得出神,早把手腕疼痛流血的事拋到腦後,揮手一甩藍玄玉鐲,「嘩啦啦」掉出一堆小玩意,亂七八糟的滾了一地。
紫寧跪坐在地上,對著火光仔細挑揀著,嘴裡嘀嘀咕咕道:「這個筆墨紙硯和書冊子一定要帶,兩天不寫字,滿眼都是刺,三天不讀書,智商變母豬……」
月橫塘忍不住想笑,對她的這些寶物十分好奇。
低頭看她挑揀分類,地上擺出兩套衣裳,紙筆硯台,雕花首飾盒,針線綉帕,零碎的小荷包,半袋蜜餞果子,還有一堆說不清是什麼的東西。
月橫塘嘆一口氣,這些東西讓他眼花繚亂,也不知道做什麼用。突然瞅見一塊木頭牌子,有掌心大小,正方形狀,磨得光滑平整,上面似乎刻了一些字跡,用墨色塗黑。
「這是什麼?」月橫塘撿起木頭牌子,拿到手中細看。紫寧忽地臉上一紅,雙眸一瞪,咬著嘴唇滾進他懷中,伸出手去奪,聲音撒嬌叫道:「不準看,你不能看。」
月橫塘微微一笑,將木牌舉到高處,抬眸見上面歪歪扭扭刻了幾行字。他十分驚奇,映著火光念道:「我跟塘哥哥一起,要做的十件事——」
紫寧立刻用雙手捂住臉,扭著身子,嬌羞叫道:「快不要念了,讓別人聽見了。」
月橫塘雙眸微微一顫,將木牌子拿到眼前,見刻字的筆劃歪七扭八,刀痕卻很深,顯然刻得十分認真。
第一件,一起去看流星雨。
第二件,一起栽種合歡花。
第三件,一起暢飲行酒令。
第四件,一起騎馬走天涯。
第五件,一起凌空舞飛劍。
第六件,一起揉面煮湯圓。
第七件,一起相擁憶舊事。
第八件,一起縫製情侶衫。
第九件,一起彈奏雙琴樂。
第十件,一起揮毫弄墨香。
月橫塘滿腔的情緒從心底湧出來,差點抑制不住,連忙掩飾一下,將木牌子翻過來,見後面還寫了一行字,「我要攢錢,送塘哥哥一枚戒指,戒向別的女子染指。」
看到這裡,他嘴角勾起燦然的表情,眸子里卻一片濕潤,想笑又想哭。紫寧的這些心思,他竟然一無所知,他說今生要補償她,但又如何補償?
連她最想要什麼,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印在她的心底。
所以,從來不是小廚娘配不上崑崙絕皇,而是月橫塘配不上紫寧!
「紫寧。」他輕呼一聲,抬臂將她緊擁在懷裡,認真說道:「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陪你一起。月橫塘在此立誓,我與紫寧相依為伴,形影而隨,神魂不滅,地老天荒。」
紫寧一頭扎在他懷裡,笑嘻嘻說道:「塘哥哥的誓言,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我以後要帶很多東西,你不要嫌我麻煩。」
月橫塘凝眸笑道:「一點也不麻煩,這麼大的清虛谷界,你也可以把它裝滿,隨身帶著。」他半摟紫寧纖柔的肩膀,一片火光的照耀之下,見她容顏如花,笑意盈盈,有一種說不出的嬌羞美態。
心中怦怦狂跳起來,嘴唇繃緊,忍不住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咳咳!」一直在對面睡覺的見素醒來,猛烈咳嗽兩聲,皺眉說道:「你們趁我重傷,故意在一起親熱,實在讓本尊忍無可忍。」
月橫塘見他醒了,淡淡說道:「這幾日你傷勢恢復許多,也該起身煉一煉筋骨。」修鍊之人最忌惰性,懶散終究難以修成正道,縱觀整個仙道界,恐怕只有見素是一個例外。
見素扭動一下脖子,有些不耐煩,一雙桃花眼斜看月橫塘,「我欠了你一條命,將來必定還你的人情,但此事跟紫寧無關,我沒把她輸給你,更不會用她還債。」
伸一伸懶腰,硬撐著身子爬起來,搖搖晃晃站立,說道:「月橫塘,你可別得意,咱們的三千回合還沒打呢,你現在勾搭紫寧,如果哪天你敗陣,她就成寡婦了。」
紫寧聽他前言不搭后語,瞎攪和不清,當即打斷他,說道:「見素,我跟塘哥哥心意相連,是兩情相悅,你為何偏要摻合?西岐玉尊府美人無數,你又跟雪茵訂了親,早是有家室的人了。何況雪茵對你痴心一片,百依百順,你若是喜歡我,就是負她的心。」
見素最不願承認自己是一個負心人,眼眸輕睨她,嘴硬道:「笨丫頭,我什麼時候喜歡你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你本是我玉尊府的人,仙道界人人皆知,又有賣身契約為證。你突然被月橫塘拐跑,讓本尊顏面盡失,當然要把你搶回來,否則本尊在眾人面前,有何威信可言?」
紫寧氣得兩腳痒痒,恨不得一腳踢過去,她遇上見素這樣耍賴的人,真是有理也說不清楚。
「師妹,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見素冷冷一笑,「你如果不回西岐國,做我的王妃,我就把玉尊府的美人們全都殺掉,還有雪茵,讓她守一輩子活寡。」
「你……你敢逼我,我就把你的玉尊府邸給拆了!」紫寧氣急敗壞,恨恨說道。
見素的桃花眼中劃過一抹狡黠,笑道:「你拆了玉尊府,我再建一座新的。」
「你建新的,我也不喜歡。我……我還要拆!」紫寧氣得頭暈,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只想衝上去揍他一頓。
見素舒服地伸一個懶腰,悠然說道:「女人口是心非,你嘴上說討厭我,其實早已心花怒放。我明白,你是不喜歡玉尊府,等我回去蓋一座新的,定會讓你滿意。」
紫寧怔怔地瞪他半晌,轉頭哭喪著臉,叫道:「塘哥哥,我該怎麼辦?都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不要命怕不要臉的。見素他這樣不要臉,真是天下無敵了,我鬥不過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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