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契子
月殘,風嘯,狂沙亂舞,這是西域無情的沙漠,吞噬一切的沙漠。
但是劉淵和他的屬下們卻沒有退縮的意思,他們只是想快點通過這片沙漠。
因為他們是修鍊者,是當今天下七大修仙門派之一的青城派,就算是西域的大沙漠,他們也會覺得和石磚鋪徹的帝都大道沒什麼區別,而且他們剛休息過,多日來的疲累和緊張都已消除,劉淵甚至看起來仍然和他的靈劍一樣,冷酷、銳利、乾淨的發亮。
他希望他帶出來的十八名青城弟子都能和他一樣,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什麼地方,都能隨時保持警覺,他們已經受了他十多年嚴格的訓練,鋼鐵已經煉成。
這次他的要求甚至比往常更加嚴格,因為這次他的任務,是中原正道對魔教的圍剿。
魔教,人們已經幾乎忘記了它原來的名稱;
魔教,殘酷和血腥的代名詞;
魔教,幾乎以一己之力屠戮了整個中原的魔教!
他不能不特別小心,但他的屬下們卻不這麼認為,因為這裡離魔教的控制區域還很遠。
狂風怒號,飛砂滾滾,砂礫還未打在他們身上,卻早已被彈開數丈之遙。他們覺得這不是一次遠征,他們覺得平常的修鍊也要比這苦很多,他們甚至覺得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就在這時候,他們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就好像幽靈一般,忽然間就在沙暴中出現了。
她穿著淡紅的薄裯,赤著腳,蜷起一條腿,在沙地里跳來跳去,每跳一次,嘴裡便數一聲:
「一、二、三……二十九、三十。」她的聲音比風鈴還要好聽。
數到三十后,她轉了個方向,又開始蹦跳起來。
「小姑娘,你在做什麼?」有人在問。
現在他們對這個小女孩兒很有興趣,無論是誰,也會對一個小女孩在沙地中玩耍感到好奇。
「我在修房子。」小女孩仰起頭,她稚嫩的小臉上已經露出笑容:「我要修一個小木屋,一個很漂亮很好看的小木屋。」
「但是這裡沒有木頭。」
「你看,這不就有了嗎?」小女孩又數到了三十,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蹦跳起來。
幾乎就在這同一剎那,整個沙漠的狂風,忽然奇迹般的繞過小女孩跳過的地方,分成了兩股卷向一旁。
沙礫穿透了劉淵的護體靈氣,箭鏃般打在他的臉上,但他臉色一點兒也沒有變,還是旗幟般的站在那裡。
他是修仙者。
他不是普通的修仙者。
他大小數百戰,從來沒有退縮過一次,死在他手裡的修鍊界高手已經超過數百人。
他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已看到他的同伴已經紛紛握劍在手,不論風沙多大,不論眼前的小女孩是不是敵人,他們都能保持同心協力。
面對突然蒞臨的災禍,「同心協力」永遠都是對抗強敵的最有效武器。而且他們每一個人在修鍊界中都可以算得上一流好手,他們在劍術、遁術、靈力的修鍊上都下過遠遠超過別人的工夫。
他相信,即便是面對魔教頂尖的高手,他們也絕不會輸。
然而……
不知道為什麼,剎那間,一種莫名的恐懼開始滲入,恐懼、恐懼,從皮膚向心臟滲入的恐懼。
一種多年苦修也無法有絲毫減緩的恐懼!
小女孩還在蹦蹦跳跳,可是他們已經被恐懼壓迫得快要窒息了。
冷汗已經浸濕內衣,飛卷的風沙呼呼叫囂,小女孩越跳越快,就像一條暗紅色、模糊不清的影子。
「你是什麼人?」劉淵艱難地問道。
小女孩總算停下了,但她並沒有回答。
她說:「你看啊,這不就有木頭了嗎?」簡直是重複了剛剛說的話。
劉淵祭出靈劍,厲喝道:
「抓住她!「
他是青城派的大師兄,多年來積累的威信使他的師弟們對他絕對地服從。但是這一次,他們居然沒有動,一個人也沒有動。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聲音比風鈴還要好聽上好幾倍。
劉淵身後的一十八人,就像木頭人一般,一動也不動。
劉淵沖了過去,才發現他的師弟們呼吸早已停頓。
他們沒有倒下,是因為遺體全都僵硬無比。
但是死去不到一盞茶時間的人,就算放在冰窖里,也不會被立刻凍僵。
劉淵輕輕地觸到了師弟們的皮膚,他們的皮膚居然迅速的剝落了,就像磚牆上沒有糊好的泥一樣。
他們皮膚下面,都已經完完全全地變了:骨頭變成了木頭,肌肉變成了木頭,連血也變成了木頭!
劉淵連呼吸都已停頓,他突然掣劍凌空刺去。
這一劍沒有任何花巧,只是將靈力集中在劍尖,然後猛得爆發出來。
所以這一劍比閃電還要快,比落雷還要強。
這一劍已是青城派大師兄所有靈力的精粹,能將十數丈外的武道強者轟成碎粉。
這一劍,每當他漸落下風之時總能反敗為勝,一擊必殺,死在這一劍下的修鍊高手已經不下二十人,在生前,他們都有著響噹噹的名號。
可是這一劍刺出,卻撞上了無比堅硬的東西。
劉淵怎麼也不能相信,因為擋住他全力一擊的,竟然是木頭!他的師弟們變成的木頭!
他剛剛摸過這些木頭,所以他知道,這些木頭就是普通的木頭,一個普通人用一把斧頭也能輕輕鬆鬆砍斷的木頭,可是正是這種木頭,擋住了他浸淫數十年的劍術。
劉淵突然覺得整條胳膊沒有了知覺,可是他知道,他大概也要變成木頭人了吧。
耳旁傳來小女孩「咯咯」的笑聲,劉淵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人。
他罵道:「妖孽,你笑不了多長時間了。」
小女孩依舊在笑。
他繼續罵道:「妖孽,中原正派馬上就要踏平玉虛宮了。」玉虛宮就是魔教的總壇。
小女孩仍然在笑。
他突然也笑了。
小女孩停止了笑聲,她第一次看見,木頭人也在笑。應該說,快要變成木頭的人。
她疑惑地看著他,想瞧出他究竟在笑些什麼。
劉淵笑著說:「華岳門也來了……」
小女孩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劉淵忽又放聲大笑:「『他』也來了……」
然後他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的喉嚨已經變成了木頭。
小女孩的臉色變了,那是一種因為恐懼、害怕才會出現的表情。她顧不得去造她的小木屋,而在這以前,她總是喜歡將這些木頭人切成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的木板,搭成一間四四方方的小木屋。她的身形倒掠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在沙海之中。
青城派的主力在哪裡?沙漠里還有沒有其他門派?中原正道什麼時候就要展開攻勢?
這些她都顧不得了,她惟一所想的,就是儘快返回通天神教,她要將華岳門的消息傳回去,將「他」的消息傳回去!
她是誰?
「他」又是誰?
風暴漸漸的平息了,沙漠中沒有小屋,只留下一十九個木頭人。
人變的木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