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曠野奔逃

眨眼間，烏光已到面前，右邊騎士來不及多想，左手盾牌揚起，封住烏光來路，右手短槍刺出。

但不料烏光來勢極為猛烈，盾牌雖然將它擋住，卻湧來一股無法與之相抗的巨力，連人帶馬一起栽倒。烏光趁隙而至，貫穿腦顱，剎那間取了他的性命。

旁邊騎士怒喝一聲，長槍連環疾刺。烏光不及躲閃，接連被刺中好幾槍，十分疼痛，它不敢戀戰，奪路而逃。

此刻盧家大隊正在急轉，所有人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墜落山澗，烏光也因此才能脫離盧毓眾騎圍堵。然而那人報仇心切，仍在全速追擊。

烏光猛一停頓，避開長槍，他收束不住，腰背空門大開。烏光斜掠而下，他慌忙轉身背刺，卻聽「叮「的一聲。槍尖折斷，烏光前沖的方向稍微偏轉，但去勢不減，仍舊穿透那人肩胛。那人受此一擊，右臂軟軟垂下，再也無法駕御馬匹，直挺挺地墜落山澗。

頃刻間，烏光連殺二人，突入內陣。內陣多是馬車，載著小孩和婦女前進。盧毓大急，接過一面鐵盾，奔向烏光。

烏光見他獨自前來，惡念再起，疾撲而去。盧毓左遮右擋，鐵盾交替使出，竟讓烏光無法近身。須臾，急彎轉過，眾騎士齊聲吶喊，分進而合擊，意圖將烏光再次圍堵起來。

烏光見勢不妙，嘶吼一聲，竟不顧盧毓，向陣中的一輛馬車衝去。但見烏光閃處，數聲慘叫接蹱響起，又有幾人死於非命。

盧毓又驚又怒，內陣中全是老弱婦孺，要是再無法擋住烏光，恐怕一個都不能保全。烏光連殺數人，挑釁般地掠過眾人頭頂，連轉數圈。它身如黑雷賓士，瞧得眾騎趕來，又轉頭撲向內陣。

同伴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眾騎士驚怒交集，爭相上前，急欲阻攔烏光。但烏光的速度偏偏要快過眾人一線，它殺掉幾人，便躥向另一側的馬車。車輛輜重，反倒成了烏光屏障，眾騎士焦急無比，終於顧不得傷及同伴，引弓齊射。

幾輪箭罷，烏光懼怕落入眾騎包圍，暫時不敢作惡。盧欽連射十數箭，箭囊已空了大半。他見普通箭枝奈何不得烏光，靈機一動，抽出一支木箭來。這木箭是用百年桃木製作，入手沉重，不亞於鐵箭。這是當初盧植領軍攻破「人公將軍」張寶的巢穴以後，盧欽從張寶的私藏中繳獲的。

木箭只有三支，箭頭又是鈍物，傷不了人。但百年桃木卻是罕見的辟邪之物，他本來想將此箭重新雕作，製成佛教飾品，然後送給妻子綠蓉。卻沒想到近幾個月來家族變故迭起，事情也被拋置腦後。現在想起來，感受著脖頸平安符傳來的陣陣溫暖，盧欽只覺有愧於妻子，不禁暗下決心：等到盧家在幽州站穩腳跟后，一定要好好補償她才行。

突聽前方傳來一聲慘叫，又聽盧毓的怒喝聲。盧欽一下驚醒過來，他強行收回雜念，四尺強弓拉成滿月，桃木箭裹挾著無比凌厲的勁風電射而出。

烏光正與盧毓纏鬥，不料斜刺里忽然傳來一陣無鑄勁風，似是能傷到自己，匆忙間來不及躲閃，只好硬著頭皮迎面撞上。但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烏光發出一陣凄厲的嘶吼，重重砸到一輛運載行李的馬車上。

有人大著膽子，手持火把慢慢靠近，那道烏光終於無所遁形，顯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那東西長約半寸，全身烏黑，披著一層厚厚的甲殼，三對尖利的長足和兩個紅色虎鉗不停擺動，掙扎翻過身來。

它巨大的眼睛轉來轉去，惡狠狠地盯著眾人，堅硬的甲殼下滲出綠瑩瑩的液體，混著人類的血液和腦漿慢慢滴落，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屍蹩！」盧毓倒抽一口涼氣，他知道這種東西只生在極陰之地，以人、獸的屍體為食。人死的時候，屍蹩鑽入體內，從內臟開始吃起，直到肌肉、骨骼。

尋常屍蹩個頭極小，遇火即死，然而這隻屍蹩足足有兩寸的長度，不但不怕刀劍劈砍，還敢獵食活人，恐怕是有人用邪法祭煉而成。

「殺了它，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不知何人大喊一聲，數騎策馬逼近，槍劍戟刀，砍刺而出。

屍蹩跳向空中，搖搖晃晃地飛了數下，便又栽落下來。它連續被打中好幾次，甲殼下也滲出更多的綠液來。它跳上車架，怨毒地掃過眾人，猛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宛如獨狼夜嗷，聲音之大直讓人鼓膜生痛。

盧毓驚喊道：「不好，欽兒，快射死它，這妖蟲在召喚同伴。」話音未落，一道桃木箭疾射而來，屍蹩側身一讓，幾隻長足頓時化為齏粉，盧欽第二箭趁隙而至，正中屍蹩頭部和甲殼之間的軟肉，將它釘死在車架上。眾人見惡蟲已除，禁不住齊聲歡呼。

不料才歡呼半聲，陣外一具血屍腹部嘭然炸裂，一隻屍蹩從血洞中鑽了出來，它長叫一聲，像是回應剛剛那隻屍蹩的尖嘯聲。繼而數聲凄叫接連響起，不知有多少屍蹩驚醒。

盧毓當即道：「欽兒，你我復歸原隊，王管事通知珽兒，張伯通知父親，告訴他們應對辦法，讓他們多加小心。」眾騎各自領命，分頭行動。

盧植領軍奔在最前方，已不知砍倒了多少血屍，聽到張伯稟報，方知血屍中還有這等妖物。他思索一陣，傳令道：「陰邪之物多懼火焰，點燃雜物和衣服，固定在車架上。」眾人領命，將衣衫扎在火把尾部，點燃后或者交給外陣騎士，或者反插在車上，一時間火光大亮，屍蹩生性怕火，果然只在外圍逡巡，不敢靠近。

奔出數里，馬匹漸漸乏力，眾人不得不放緩速度，好在盧家行李輜重頗多，火勢不減，屍蹩倒也不敢沖陣傷人。

跨過一條小河，血屍群突然騷亂起來，一道道烏光四處逃竄，好像在躲避著什麼東西。眾人瞧出異狀，暗暗攥緊火把武器，小心前行。

突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聲傳來，一道紅光飛奔而來，速愈迅雷，不多時追到一隻屍蹩，當空停住。

盧欽領人斷後，看得真真切切，那抹紅光竟是一隻長達半尺的蹩王！它全身通紅，唯有眼睛綠瑩瑩地散發著寒光，此刻虎鉗數動，便將屍蹩的肢體剪斷，大口吞食起來。要知屍蹩身體堅韌，連刀劍也難以砍傷，此時卻如紙帛一樣脆弱。盧欽心頭髮怵，打馬打得更急。

眨眼間，蹩王將屍蹩吞食殆盡，又沖向其他屍蹩，屍蹩匆忙逃避，卻及不上蹩王速度，束手就擒。須臾，數十隻屍蹩全成了它的腹中美餐。

蹩王吃完同類，觸角擦了擦嘴唇，看向正在奔逃的眾人，露出貪婪的模樣。盧欽看得分明，最後一支桃木箭電射而出。蹩王促不及防，正中頭顱。但聽雷鳴般的一響聲，煙霧逐漸散去，只見蹩王雙目充血，「嗞嗞」怪叫，原來剛才那箭不但沒有傷到它，反而將它徹底激怒了。

桃木箭失效，盧欽換弓為劍，凝神守備。蹩王甲殼掀開，露出墨黑色的翅膀，振翅撲來，速度快愈驚雷，憑他從戰場中浴血拚殺鍛鍊出來的武藝，居然來不及反應！

眼瞧著紅光近身，盧欽全身發寒，閉目待死之際，蹩王卻一個轉身，從他頭頂飛掠而過。盧欽驚出一身冷汗，內衫皆濕，繼而省悟道：「僅僅生出一隻屍蹩就需要極多極廣的陰煞氣息，這隻蹩王長達半尺，更不知吸納了多少陰氣，屍蹩既然懼火，蹩王再怎麼厲害，依然只是一隻屍蹩，逃不過這物物生克的天地法則。」想通此節，盧欽連連吆喝，指揮眾人加亮火把，一時間燭光通明，簡如白晝一般。

其實，屍蹩吞食同類，漸漸進化為蹩王，尋常火焰早已傷不了它。然而屍蹩終究是無腦蠢物，只知道按本能行動。就如馴獸師馴養小象，開始時用一條小鐵鏈拴住，小象自然拚命掙扎，但怎麼都無法掙開。久而久之，小象便不再掙扎，等它成年後，一伸腳，一頓足，都能輕易地掙脫時，卻仍然認為自己對那一截小小的鐵鏈無能為力，甘心被其束縛。

眾人不敢大意，嚴守陣形。蹩王忌彈火光，它連飛數圈，竟然無從下口。半晌，它像是怒極，怪叫數聲，帶著無鑄勁風沖向周遭血屍。

血屍本就脆弱，受它衝擊，眨眼間便被拍作肉泥。蹩王一頭扎入其中，肉泥頓時瘋狂地攪動起來。片刻后，肉泥聚成一團，從中探出六足兩螯，繼而生出甲殼脖頸，最後又化出眼睛觸角，模樣竟與那蹩王一般無二！只是它身形巨碩，足足有兩三人大小。

盧欽遠遠瞧見，心中驀地騰起一股不祥之感，他大聲叫道：「扔掉行李，全力衝刺。」眾人一呆，還未反應過來，巨型屍蹩已經奔來，速度之快遠勝馬匹。盧欽咬牙道：「老四老五，你們去知會大夥，我來攔它。」說著夾馬慢行，箭如連珠，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