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多少銀子才能買你
三年前。
揚州城,銷金窟。
迷離的燈光,熏人的酒氣,最能消解意志,讓人做出一些連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行為。
琉璃就非常驚愕的發現自己正揪著某個男人的腰帶,一隻手也很不老實地搭上了男人的肩膀。
不對,這實在太不像她了。
但是,這個嬌軟甜美的聲音……好像的確是她自己的。
「多少銀子?」她聽見自己這樣問。
「嗯?」被她抓住的男人低低應了一聲,似乎有點驚奇。
「多少銀子?」
她又大聲地,清晰地重複了一次,「要多少兩銀子,才能買你?」
男人有些震驚:「買我?」
「沒錯……」
她的手抓起男人的大手,強健,溫暖,手感舒服得讓她想一直這樣摸下去。
「我要……買你!對,就是要買你,怎樣?」
「小丫頭,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男人不禁低笑出聲。
她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儘管她之前剛剛灌下一整壺「玉堂春」,腳步有些虛浮,腦子也不夠清醒。
但這裡的確是銷金窟沒錯呀。
人人都知道,只要帶足了銀票,誰都能到銷金窟里來一擲千金。
這些錦衣玉冠的俊俏男人,個個看起來像王孫公子,卻有著天底下最好的脾氣和耐心。
無論客官提出什麼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只要,你出的價夠高。
她看中的這個男人,生得似乎格外好看。
儘管大半個身子都籠在陰影里,她也能注意到他那雙眼睛有多麼明亮,多麼令人想入非非。
嗯,手摸上去也相當不錯。
就是欠缺耐性,聽她剛開價,就拔腿要跑。
「就是相中你了,就是要買下你,怎樣?」
她下定決心,用力抓住男人的衣襟,雙腿也試圖去絆住他的。
結果倒是她自己差點被自己的裙子絆倒,還要多虧男人伸手攬住她。
熱乎乎的掌心扶住她,好舒服。
男人的另一隻手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拇指玩味地劃過雪膩的肌膚。
「想買我?」
男人俯向她,似惱怒,又似調笑。
「我說,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她格格嬌笑,揚起臉來看向他。
「你……又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願聞其詳。」
「我呀,我是……」
她偏著頭想了想,笑得像個孩子:「我是琉璃呀,季琉璃!現在,你可以把自己賣給我了吧。」
「季琉璃?」
男子低低重複著這個名字,眸光驀然一縮,「你是季柏年的女兒?」
「明白了?賣給我,可是你天大的福氣!」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碰到自己,她卻偏偏要把臉湊過去蹭一蹭。
小貓樣的,一邊蹭,一邊教育他:「三千兩銀子,三千兩銀子夠不夠?不夠?五千兩!」
「五千兩?」
「喂,我告訴你哦,做人不可以太貪心……我只買你一個晚上,一千兩黃金,黃金呀!不許再還價啦……」
「季小姐真是出手闊綽,揮金如土。」
男人一邊笑,一邊順勢把她的身子扶正。
「黃金千兩,只買我一個晚上么,聽上去很划算呢。那麼請問,季小姐要買我去做什麼?」
做什麼?
季琉璃很想大笑。
然後她發現她真的在笑,而且笑出了眼淚。
「這裡是銷金窟呀。」
她的身子貼著男人的胳膊,軟綿綿的,眼看就要失去控制了,不過決心還是非常堅定的。
「我買你,當然是為了……」
她突然抬頭,將微微汗濕的前額貼上男人的下巴。
好遺憾,好討厭的身高差距啊……
不過,胡茬微微扎人的下巴,似乎也很舒服呢。
她舒服得眯起雙眼,在被酒意徹底征服之前說出來最重要的那三個字。
「伺候我!」
三年後。
琉璃睜開眼來,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獃獃坐在床上,只覺得心怦怦直跳,身子也格外綿軟。就好像……
又一次經歷了三年前那個夜晚。
至於那個夜晚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其實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唯一記得的是,第二天,她是在銷金窟某間內室里醒來的。
醒來時身上只裹著一床青綾被。
她又羞又怕,壓根不敢打量自己。
很顯然,在那個酒醉加絕望的夜晚,她真的一衝動就鑄成了大錯!
買下了某個連長相都沒看清的男人!
結果呢,懷裡裝著銀票的荷包當然被拿走,右手腕上從不離身的七彩琉璃鐲也不見了。
想到這裡,琉璃只能像三年前一樣,又一次把頭埋進被子里。
「季琉璃!你已經很笨了,多悶一會兒只能讓自己變得更笨。」
突然,一個紅衣少女推門而入,一把就掀開了被子。
琉璃抓著被角,可憐兮兮地望著來人:「寶瓶,一大早你跑來做什麼?」
寶瓶冷笑:「你也知道是一大早?一大早你還不起床梳洗朝長輩們問安,賴在床上時要孵雞子嗎?」
寶瓶姓顧,是琉璃的表妹,更是琉璃的剋星。
明明是季家大小姐,可是從小到大琉璃都活在寶瓶的陰影下。
「寶瓶生得多標緻」,「寶瓶好聰明,七歲就出口成詩」,「琉璃,你怎麼就不能像寶瓶一樣聽話呢?」
十歲那年,寶瓶和姑姑、姑丈一家搬到京城,琉璃才鬆了口氣,以為總算可以揚眉吐氣重新做人。
誰知三年前,寶瓶又被送回了季府,而且出落得比小時候更加亭亭玉立,聰明美貌。
而那時候的琉璃,剛剛進行了人生第一次離家出走,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意外,並且為自己招來了人生最大的污點。
姐妹兩人分別多年後初次見面,寶瓶只是朝她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琉璃就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贏過這個剋星。
「我說寶瓶啊……」
琉璃在被子的掩護下,忍不住說出按捺已久的心聲。
「我好歹也比你大一歲,你可以像珊瑚、珍珠她們一樣叫一聲琉璃姐姐。或者,叫表姐也比較有禮貌。對不對?」
寶瓶居高臨下,斜睨著她,什麼話都不說。
好吧,她承認她是沒有什麼做人家姐姐的氣勢。
「就算你不想叫我姐姐,可是……也總不能不敲門就隨便跑進人家房間,對不對?」
實際上,像一大早催起床這種事,也不必勞煩高貴的表小姐呀。
「我敲過了呀。」
寶瓶不屑地俯瞰她,嫣紅的嘴角彎彎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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