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第359章 承蒙不棄
「你倒記得清楚。」林寶槎冷笑道。
「呵,這是因為他們看上去是那樣歡天喜地,容光煥發。而且我還認得,那姑娘佩著越女劍呂瑩瑩的佩劍。」
「那又怎樣?」
「當時是三月,虎丘的桃花開得正好。到了夏天,我又瞧見了那對男女。他們的穿戴和神氣都變了,可是我仍然認得出來。他們還在同一條船上,只不過男人已經另娶了妻子。」
「既未成聘,另娶也不稀奇吧。」
「確實不稀奇。只是……」雷恆頓了頓,似乎在打量對方的臉色。
「只是什麼?」
「在雲岩寺那日,我聽見那位姑娘提到她的一位手帕交。她在安慰男人,說她的手帕交為人慷慨,最重情意,知道她有難處一定會竭力相助。看樣子,她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位手帕交身上了。而那位慷慨仗義的手帕交應該就是——」
「不錯,她說的就是我。」林寶槎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我也確實答應幫助他們。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我也想不到……」
「是呀,你也想不到。」雷恆的聲音尖銳起來,「林姑娘博覽群書,自然不會不知道墨子智斗公輸般的故事。」
林寶槎嗯了一聲,立刻反應過來。
雷恆卻已先背出了墨子說楚王的那一段名言:「今有人於此,舍其文軒,鄰有弊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梁肉,鄰有糟糠而欲竊之。此為何若人也?」
「你想說我有竊疾?」林寶槎果然被激怒了,「我知道,你們都在背後議論我橫刀奪愛,認為我仗勢欺人。可是,你以為人心是什麼?人心不是一把扇子,一張琴,一隻簪子,不是我伸伸手,出幾個錢就能從她身邊買到的。何況,就算這是一樁買賣,也是天公地道的買賣。如果把感情換成金錢,我所付出的顯然比她更讓人樂於接受。你說潔舲對秦郎是情根深種,可是秦郎對她呢?我小時候,曾經以為蘇州的小橋流水是最美的景緻。後來我見到了長江,再後來則是大海,這才知道什麼叫做波瀾壯闊,什麼叫做意盪神馳。」
「他就像一尾魚,既然有了大海,自然不再留戀小橋流水。」雷恆輕嗤一聲。
「我不是贊同移情別戀。如果當時他們已經成親,那麼他自然應該對潔舲忠心不二。可是既沒有拜堂,也沒有行聘,所以我們都有出價的權利,秦郎也有選擇的權利,難道這不就是公道?難道一定要他娶一個他不喜歡的姑娘,讓世間多一對怨偶,讓三個人都傷心才是公道?」
「現在仍然有人在傷心。」雷恆提醒道。
「一個人傷心總好過三個人。」林寶槎斷然道,「對秦郎來說,遇見我,他改了主意,這是亡羊補牢。對潔舲來說也是如此,只是她太死心眼,不肯面對現實。」
「這麼說,你自認為並沒有虧待過貝姑娘?一點也沒有?」雷恆的聲音,聽起來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嘲諷。
林寶槎沒有回答。當然,她也可能是點了點頭。
「那時候你明明知道他是誰,也明明知道貝姑娘對他用情極深。你自然也清楚,傾國之色,傾城之富是最有分量的籌碼。你原本可以不出手的。在你面前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選擇,而貝姑娘的身心只繫於一人。這些你都明白,但是你還是出手了,奪走了她嘴邊唯一的一碗糟糠。」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他的指責。
再開口時,林寶槎的聲音不只有怒意,更隱隱透著苦澀:
「你說潔舲用情極深,難道我的情意就不值一文?難道我就一定要乘文軒,衣錦繡,食粱肉而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難道出身比別人稍強,更招人喜歡也成了罪過?」
這一串問題雷恆並不打算作答。
「就算是我巧取豪奪又怎樣呢?」林寶槎深吸一口氣,「秦郎已經是我的夫君,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所以你也不要指望貝姑娘有所更改。各種各因,各收各果。你既然不覺得對她有所虧欠,為什麼還耿耿於懷?」
「我確實沒有虧欠她,我也不怕被她跟著。但是秦郎被纏得很苦惱,我不想看他老皺著眉。」
「他覺得愧疚?」
「不會,他也覺得再沒有鑄成大錯前改了主意是件好事。不管你信不信,的確是秦郎先有意於我……」
「這個並不重要。」
「秦郎是個重情意的人,他不喜歡看著潔舲這樣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現在這樣讓他很難過。他不想對潔舲太絕情,但是又要維護我。雖然我告訴他,我並不介意,但是他始終覺得是他把這個麻煩招來的,是他沒有穩妥解決,才讓我們的旅途被擾亂了。他很怕我為此不舒服,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嗯,似乎最近他太過重視我的感受也太過體貼了。」林寶槎說,「這不自然。我不喜歡他這樣為了討好我而委屈自己。」
「你覺得他在刻意討好你?」
「秦郎心如赤子,天真爛漫。不會刻意討好人,卻會因為顧全別人而犧牲自己。」
「那又如何?」
「你不是越懷遠請來暗中保護我的嗎?」明明是要懇求,由林寶槎說來卻成了命令,「別讓潔舲做任何傻事,別讓她再糾纏秦郎。」
雷恆笑了起來。
「他只是對我說,沿途有美景,船上有美酒,我就來了。我不是鏢師,也從不給自己開身價。這世上能請得起我的人,只怕不是越懷遠,更不是你。」
「要怎樣才請得起你?」
雷恆不答,只是笑著說,如果她不樂意在船上養一個非親非故的閑人,他也可以在下一個碼頭下船。
「請你留在船上。」林寶槎似是經過掙扎,才勉強吐出一句請求。
「我不會為你去對付貝姑娘。」雷恆提醒道。
「我知道。」林寶槎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如果真是那樣,我覺得至少得有幾個頭腦清楚的人在場。」
「承蒙不棄。」雷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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