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你和她們不一樣
琉璃快被他氣死了,腦子也被攪得七葷八素。
「不要胡說八道!我,我只是急著去忘憂樓。」
「忘憂樓?想不到你這樣胸無點墨,連平仄都分不清楚的人,也會這麼熱心參加詩社活動。」
「你怎麼知道我是要去參加詩社活動?」
「莫非是……」船夫漫不經心地繼續朝下說,「假裝參加活動,坐在一邊埋頭大吃茶水點心?」
「我從來不愛吃外面的點心!」
「不是嗎?」
他思索著,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幫她在搖晃的小船上保持住平衡。
忽而,他恍然:「原來如此。你一定也是急著去見端王。」
「我要見誰不用你管!」琉璃努力掙扎,「放開我啊,你不能這樣……」
「為什麼?」他問得相當厚顏無恥。
「男女授受不親!」
琉璃又叫又跳,努力想掙開他的鉗制。
「你這混蛋!流氓!把你的臟手拿開,不許這樣輕薄我!
「是么?」他故作驚訝,「我哪裡有輕薄你?」
琉璃俏臉通紅,憤怒地盯著他。
明明……他兩隻手掌扣住她的手腕,禁錮了她不斷亂捶的小拳頭。
說這不是輕薄,當她傻?
「我只是很擔心你再次掉下水去。」他一本正經地說。
「那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琉璃咬咬唇:「再怎麼說,我們也只是陌生人,這樣成何體統……」
「如果不是陌生人呢?」
他在她耳邊呢喃著,「還想不起來么,季琉璃小姐?」
說完,他就朝她勾下頭來。
是他!
居然是他!
這聲音,還有這種邪魅狂肆的腔調……
她心頭一跳,抬起眼試圖去看清斗笠下的那張面孔。
接著,他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話不多,但每一個字都足夠奪走了她全部的神智。
「明白了?如果是那樣,才算得上是輕薄。」
最後還是他放開了她。
琉璃無力跌坐船頭,心中已經可以確定了。
「怎麼……會是你?」
她推開他的手臂,拒絕他看似好意的攙扶。
「恭喜你終於恢復了記憶。」
他抬了抬斗笠,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和下頷,順便彎曲了下手指。
「如果你繼續失憶,我還有其他許多辦法。你懂的,琉璃。」
「不許這樣叫我!」琉璃顫聲道,「你,你只不過是一個……」
「男倌人」這個詞,她到底張不開口。
「不過是一個被千金小姐買下來奴役之後又拋棄的可憐人?」
他伸手,強迫地半抬起她的下巴:「第二天為什麼跑掉?」
「第一,我不是跑掉,而是光明正大從側門離開的。」
琉璃強行鎮定,擺出花錢買奴隸的大小姐姿態。
「第二,我買了你,也結了賬,你還想怎樣?」
扣著她下巴的手指一緊。
「如果你想勒索我,那更是打錯了主意。」
「勒索?」
「你從揚州跑到金陵來,還打扮成這個樣子,又讓我坐上你的船……總不可能是巧合吧?」
「說不定,我想轉行?」
他低笑著,笑聲里卻潛藏著某種恐怖的味道。
相比在「銷金窟」里的工作,船夫倒是一份自食其力的正當職業。
不過,琉璃深表懷疑。
「我不管你是抱著勒索的目的來到金陵,還是真的當了船夫,碰巧看到我才突然興起再撈一票的念頭,總之,我討厭被勒索,所以不會給你銀子。」
「金子我也不會介意。」他笑笑說。
琉璃瞪了他一眼:「如果你已經打聽過,就應該清楚,我在金陵的名聲已經很糟糕了,所以再糟糕一點也沒關係。」
「就算,說你生性放蕩,不知廉恥,花錢買男人也沒關係?」
「世上既然有銷金窟那樣的生意,就會有我這樣的主顧。會在那裡花錢的女人絕不只我一個。」
「的確。」他點點頭,「不過你和她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那些女客人,要麼是空閨寂寞的寡婦,令人諒解;要麼是財勢驚人的貴婦,別人不敢非議;而你……」
他勾勾唇:「一個天真無邪的大小姐,純潔……至少那時候還是純潔無暇的,不是么?」
「是又怎麼樣!」
琉璃把臉別到一邊,「我自己花錢,我樂意,我也不怕別人不諒解和胡說八道。反正,我是不會嫁人了!我不在乎!」
「那麼你的家人呢?」
他聲如妖魅,低沉而蠱惑。
「是啊,你不在乎,因為反正不管惹出什麼事情,你只要跑回家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悶在被子里不見外人就好。可是你的家人呢,他們也都不在乎嗎?
琉璃駭然。
「你,你怎麼知道我愛悶被子……」琉璃顫聲問。
他不理會她,只管自己朝下說。
「你有一個姐姐嫁在皇商周家,沒錯吧?另一個姐姐是松州守備府的少奶奶。夫家都是極看重榮譽的體面人。你還有兩個待字閨中的妹妹,也是希望嫁入好人家的吧?她們會不在乎被醜聞連累嗎?」
當然不。
大姐琥珀生性好強,最怕被說成不如人,三年前已經為琉璃的事氣得大病一場。
二姐翡翠有幸嫁入官宦人家,上有婆婆管束嚴厲,下面還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她這個商戶之女犯錯,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兩個妹妹,珊瑚和珍珠正值豆蔻年華,情竇初開,成天幻想著要嫁一個溫柔多金的良人。
她們和琉璃不是一母所生,平時也多有吵鬧不和。
可是琉璃知道,其中哪一個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自己都會負疚眾生。
「還有你爹。」
不等琉璃說什麼,斗笠下的男人繼續微笑著向她描述可怕的景象。
「你爹白手起家,二十多年積累下現在的家業,你以為靠的是什麼?不就是業界的口碑么。一旦你的醜聞鬧大了,會有多少人懷疑他的人品道德和經營能力?那些商行、船隊還會繼續把生意和前途交給一個連女兒都管不好的人?」
「我是我,我爹是我爹!」
琉璃虛弱地辯解道:「我爹長年在外行商,我就算不學好,要怪也怪不到他老人家頭上。」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那麼我們就來說說你娘。」
「我娘過世已經很久了!」
「是啊,你的生母朱氏夫人在你十歲那年就過世了。之後一直是你爹的繼室宋氏在教養你。說起來宋夫人也怪可憐的,自己沒有一子半女,還要平白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繼母那張老實淳樸,總是對自己微笑的面孔,琉璃的心也顫抖了一下。
「除此之外,朱氏夫人儘管過世得早,畢竟還是你的親生母親。你就忍心讓她的在天之靈被世人指點議論?」
琉璃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夠了!你不用再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