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中伊人去留香，能不惆悵？
或許上天有靈，真的聽到了少女的哭喊。
一條鐵索后發先至，橫里捲來，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索頭的鋒利箭頭過處，那射向張小牛的長劍已斷作兩截，那鐵索余勢不衰，就勢轉得三轉，又是「噗——」的一聲傳來，那黑衣人尚不及反應，便被那鐵索穿胸而過，緊接著「突——」的一聲釘在樹身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瞬息之間，張小牛隻聽得連續三聲輕響，睜眼看時那黑衣人已經被釘死在樹身上，而那把射向自己的長劍也斷作兩截跌落在地。
張小牛見轉眼之間危險盡去，心神一松，只覺手上跟著一滑，極不雅觀地來了個屁股向後平叉落燕式，「啊呀~」一聲屁股上百般生疼，老半天爬不起來。
黎荷瑤落下地來，眼淚尚未來得及擦，連忙跑過來，語帶哭音焦急詢問道：「你傷到哪了？重不重？快給我看看？」
張小牛呵呵一笑道：「當然極重，屁股都裂成兩瓣了，你說重不重？」
黎荷瑤破涕位笑：「討厭鬼！人家都急成這樣了，你還胡說八道！」說著將張小牛小心扶起來，替他仔細彈出身上塵土。
張小牛這才看見牆角處轉出一個男子，年紀大約三十齣頭，斜眉入鬢，臉似刀削，俊得出奇，也冷得異常，一身綢緞衣服做工甚是考究，右臂袖中露出一隻手來，那隻手宛如白玉，比任何女子的手都好看，只是這隻手不光好看而已，手中握著的精鐵細索另一端此時還將一個人釘在樹身上。
那男子手一陡，鐵索便如游蛇一般「嗤~」的一聲縮回袖中，再也尋不到一點蹤跡，彷彿鐵索從來不曾出現過也不曾存在過一般，張小牛如何見過這般本事，一雙眼睛瞪得斗大，一雙眼珠便如要掉出來一般。
黎荷瑤頭也不回道：「冷昱叔叔你是來抓我回去的么？」
那冷昱臉上冷酷神色絲毫不變，彷彿只是嘴角動一動一般：「谷主跟擔心小姐，請小姐跟我回去。」
黎荷瑤轉身對著冷昱怒道：「我不回去！他只想著和活死人叔叔打架！根本不管我！他都不要我了，我還回去做什麼？」
冷昱道：「谷主真的跟擔心小姐，得知小姐偷偷離谷，連夜派我出谷找尋。而且此時情勢危急，當年那個叛徒不知如何也得到了消息，派出大量殺手刺客要刺殺小姐，剛才這人便是其中之一，這手段小姐也見識過了，請小姐跟我回去。」
黎荷瑤道：「如果我不肯回去呢？」
冷昱道：「谷外處處危機，小姐若執意不肯回去，那我只好用強了。」
黎荷瑤經過剛才瞬息之間的變故又如何不知道這谷外的危險，嘆道：「好，冷昱叔叔我跟你回去。」又看了一眼張小牛道，「等我跟他再說幾句話我就跟你走。」
黎荷瑤看著張小牛道：「小牛，我要走了，只怕短時間內再也不能找你喝酒了，你可要學聰明點，再不要每次救人都拼了性命不顧自己，你半點武功都不會，每次都九死一生，好不怕人。」
張小牛第一次見黎荷瑤這麼溫言軟語，一時木訥道：「我以後一定好好練功，把功夫練好了再拼了性命去救人。」
黎荷瑤柳眉一簇道：「臭小子！你個大笨蛋！氣死我了！」黎荷瑤見這榆木疙瘩根本不領會自己的意思如何不生氣，卻又不禁擔心這傻瓜真的這般犯傻。
黎荷瑤低頭自白玉凝脂般的脖子上解下一方長命鎖道：「臭小子，這方長命鎖極靈，我小時候多次遇險，都靠了它才能絕處封生，遇難成祥，現在我把他送給你，你給我好好帶著，天天帶著，若是哪天讓我知道你把它忘了帶，哼哼，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黎荷瑤越說越兇狠，最後更是威脅，只是張小牛如何聽不出其中這處處透著邪氣古怪的少女對自己的關心呢。
黎荷瑤說完將那長命鎖往張小牛手中一塞，轉身道：「冷昱叔叔，我們走。」飛奔而去。
冷昱卻似有些猶豫，看了看張小牛，又看了看張小牛手中的長命鎖，似要言語，最後一卻只搖頭，轉身隨黎荷瑤離去。
張小牛看看手中滿刻著古怪符紋的長命鎖，又看看少女在夜色中漸漸遠去的身影，心頭莫名一陣失落。
當真是：
一夜生死情根種，
小小少年仍懵懂。
與黎荷瑤和冷昱的拍屁股走人不同，張小牛還有事情得做，就是樹下的那具屍體，雖然他極不願意去碰，到是如果留在這裡等到明天早上有人發現只怕小鎮要亂成一鍋粥了。
可是當張小牛對四方鬼神一一禱告完畢后再去拖那屍體時，手尚未觸及那屍體，那屍體倒自己跳了起來。
那屍體拍著滿身塵土，一口破鑼嗓子道：「晦氣，晦氣，姓冷的計是好計，偏生老子遭罪。」
那屍體拍凈身上塵土，抬頭見張小牛正呆若木雞地盯著自己，一瞪牛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詐屍么？」
說完竟不再理張小牛，如飛去了。
張小牛被這破鑼嗓子一折騰，原本明白的事情又糊塗了，好半天才會意過來，黎荷瑤不知道是什麼谷的小姐，她那谷主老爹去和一個叫活死人的傢伙打架，沒理黎荷瑤，於是這邪氣古怪的黎荷瑤便離谷出走，黎荷瑤的谷主老爹知道后便派這破鑼嗓子和冷昱一起來尋找，只是破鑼嗓子和冷昱知道這個小姐任性得很，只怕不肯乖乖回去，於是冷昱就想出來這麼一計，那破鑼嗓子冒充谷中以前的一個叛徒派出的殺手，讓黎荷瑤以為谷外很危險，張由冷昱出面解救，然後勸黎荷瑤回谷。
轉念一想也對，一個人怎麼能一夜之間連續兩次在差之毫厘之間被救，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大致理清這其中的關係，東方天色已見微白，一夜未睡的張小牛便有些發困，趕緊回去補覺了。
借著些微酒勁，張小牛這一覺睡得甚熟。
正自半夢半醒之間只覺有人在自己臉上呵氣，暖暖痒痒的，睜開眼來，只見眼前正瞪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嚇得張小牛一跳，睡意全無。
那雙水靈的大眼睛似乎沒想到張小牛突然醒來，驚慌失措，轉身便跑，不但帶翻了椅凳，還一不小心「嘭——」的一聲重重撞在了門框上，「哎呀~」一聲抱著腦袋蹲下地來。
張小牛這才看清竟是杜琉璃，奇道：「琉璃，你跑什麼啊？」
杜琉璃轉過身來，腦門上好大一塊紅腫，想是撞得太狠了些，直痛得她淚水在眼光里不停打轉，杜琉璃揉著腦門怒道：「都怪你！幹嘛突然醒過來嚇我！爹讓我來告訴你，讓你醒了去見他，哎呀~疼死我了~」說著再不理張小牛，拐過門框，揉著腦門去了。
張小牛抬頭一看，已是日上三竿，連忙穿上衣服，匆匆洗漱一翻，便去見杜威德。
進門一看，呵，人全了，都在這，中間坐著杜威德和辛素雅正品茶論武，其他小輩依次站在兩位前輩身後洗耳恭聽。
杜威德見張小牛進來，呵呵一笑道：「小牛，昨晚的事我們問過琉璃和琦慧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智計過人，為救他人，更是不顧自己性命，可說是有勇有謀。好，很好，……」
張小牛原本救人時只是見形勢危急，哪想到這許多，此時誠惶誠恐道：「杜前輩謬讚……」
辛素雅輕輕一笑道：「怎麼還杜前輩杜前輩的叫？威德打算收你作親傳底子呢。」
「啊？！」張小牛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沖蒙了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又有些不放心惴惴道：「可……可我這……資質……」
杜威德哈哈一笑道：「資質差點怕什麼？以你的仁義果決，過人智計，將來未免不能成為一員智俠，且我正道武林俠義為重，這武功嘛……便是差點也不妨事的。」
張小牛哪還有半點猶豫，道聲：「徒兒見過師傅！」跪地便是三個響頭，又接過旁邊大師兄遞過來的敬師茶恭敬地呈上。
杜威德哈哈一笑，將茶接過喝了，放下茶道：「你起來吧，見過你的眾位師兄師姐。」
當日岳霆拜師的時候，杜威德曾經一一介紹過，只是當時張小牛感傷於自己只能拜入山門，學些粗淺武功，沒仔細去聽，這時候倒有些犯難了。
一直躲在杜威德身後的杜琉璃見張小牛發愣，跳出來拉著他手道：「小師弟，我來帶你介紹一下。」
「這是大師兄卓雨池，他一直掌管我們星沉峰的錢財，可會算計了，你叫他大掌柜的就行了。」
她這麼說，張小牛又怎麼敢這麼叫，恭恭敬敬地道：「見過卓雨池大師兄。」
卓雨池也還禮道：「小師弟好。」
杜琉璃如此依次介紹下來，張小牛一一見過，大師兄至六師兄分別是：大掌柜卓雨池，，二刀子葉信鴻，三角眼費竹，四師兄陳萌和五師兄羅瑁並稱四書五經，六猴兒胡知進。
等張小牛見過這六位師兄，杜琉璃輕咳一聲擺正姿態道：「我呢就是是七師姐杜琉璃，快叫師姐。」
張小牛恭敬道：「見過杜琉璃七師姐。」
杜琉璃呵呵一笑：「想不到這次下山來才幾天，就一下子多了兩個師弟。」
杜琉璃又道：「你八師兄岳霆你自然認識的，這綽號嘛剛想好，就叫小白臉，實在太俊了，岳師弟你說好不好？」
岳霆俊臉一紅，訥訥道：「這個……這個……」
張小牛見自己少爺尷尬，忙道：「見過岳霆八師兄。」
岳霆略過尷尬，在張小牛肩膀上一拍，笑道：「呵呵，我這小師弟的位置才坐沒兩天就讓給你了，對你夠意思吧。」
張小牛也是呵呵一笑，能和這位半主半友的少爺呆在一起自然是最最好的，說不出的開心。
杜琉璃又笑道：「小師弟，我也要給你取個綽號，可不能壞了我們星沉峰的規矩，取什麼好呢？……本來叫你泥猴兒最好的，只是這猴兒的名號已經讓六師兄佔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峰不呆倆猴，你就只能委屈點叫大笨牛吧，和你名字可配得很了。」
張小牛被人叫大笨牛如何還能高興，不滿問道：「既然是規矩，那七師姐你的雅號叫什麼？」
杜琉璃如何肯說，正要編話應付過去，那六猴兒卻道：「小師弟，你七師姐叫山大王……」
那杜琉璃如被蜜蜂蟄了屁股一般，跳將起來，撲向六猴兒：「六猴兒，你作死么？」
杜威德本來見一眾小輩笑鬧，而且在星沉峰已經習以為常，便沒加阻止，現在見引發了「肉搏」連忙喝止，他這喝止雖然及時，杜琉璃卻仍是將六猴兒狠掐了兩記才罷休，痛得六猴兒嘴巴猛抽，直惹得眾人又好一陣笑。
等眾人笑罷，辛素雅取過一柄長劍遞給張小牛道：「小牛，你捨命救了琦慧，我沒什麼好表示的，這柄水雲劍雖然算不得神兵利器，但也還鋒利，我把它贈與你廖表謝意。」
張小牛恭敬接過道：「謝辛前輩厚贈。」
張小牛平生第一次手握寶劍，心中激動莫名，握劍的手竟有些微微發抖。
辛素雅又向杜威德道：「威德，今日我便要轉南，我們就此作別吧，日後你有閑暇，定要常來我輕衣宮做客，我那師姐可很想念你呢！」說著莞爾一笑，竟露出幾分小兒女態來。
杜威德也是難得的老臉一紅，笑道：「一定……一定……」
杜威德那微紅的臉色落在杜琉璃眼裡，小丫頭心思又活絡起來：「有古怪，有古怪，大有古怪！」
眾人結清了宿資，本客棧門口分道揚鑣。
結帳時張小牛隻聽那客棧老闆低聲不停嘀咕：「怪事，怪事，我那葫桂花純藏得那麼嚴實怎麼會突然不見了？怪事，怪事……」
張小牛心道莫不是就是昨晚荷瑤偷的那葫？連忙抿緊嘴巴，生怕漏出一絲酒氣，被抓了賊贓。
眾人在客棧門口上了馬背，互道珍重，便分道而去，跑出不遠，便聽周琦慧叫道：「張小牛，我有時間去你們靈劍門看你可好？」
張小牛哪能說不好，只得停馬回身叫道：「好……好啊……」
周琦慧得了回答，咯咯一笑，策馬去了，張小牛迴轉過身來見到杜琉璃剜過來狠狠一道目光。
當真是：
少年不識情滋味，
卻惹芳心輕巧系。
第一卷完，敬請期待第二卷《雲端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