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眸一笑淚雙行

天地皆闇，萬籟無聲。

這一回，不光是仙尊大能，就連萬古也不能免俗，時光長河徹底停滯，除開司馬冰心，全場就唯有霸皇和青女才不受影響。

狂霸氣息漸漸斂去，眼中的冰冷和殺意也不見，霸皇緩緩動作，彷彿剛從控制中擺脫，最終嘴角一縷鮮血淌下，還沒等這一滴血落地，驚人的出血量，自眼耳口鼻間瘋狂湧出。

「嗚！」

一聲悶哼，霸皇雖然還緊握手中戰刀，身體卻像失去了支撐力量，雙膝一軟，跪倒在攤坐地上的青女之前。

這一跌，將呆若木雞的青女驚醒，連忙攙扶住霸皇，甫一接觸，更是心驚，曾經鋼鐵般的不破霸軀，此刻其軟如棉，一碰就軟趴趴地凹陷下去，像是筋肉的最基本結構已被破壞，成了一堆沒有生命力的爛肉聚合。

不祥的預感，青女愣在當場，還沒開口，就聽那個男人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有沒有事？」

一擊雖得手，過程中的耗損與煎熬，青女強壓下的傷勢，已在爆發邊緣，此刻氣息跌落，妖力近無，聽著這句問話，含淚點頭，想要說幾句來寬慰，眼中卻不自覺地閃過凄然之色。

「我……」

青女掙扎著伸手，輕撫霸皇面龐，哽咽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是我霸皇的女人，做什麼也是對的。」霸皇瞥著青女伸來的柔荑，似乎很想伸手去握，卻終究沒能抬得起來，強笑道：「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堂堂霸皇，難道還會推拖諉過，把該負的責任賴給你？」

說到這裡，霸皇再難以支撐，面上現出罕見的疲態，鮮血從額頭冒出，身後的時光長河若隱若現，最終消逝，而停頓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

隨著時間長河流動，滿天仙佛立即感應到不對，要把整個世界拖入終結的毀滅氣息不存，霸皇的殺意和癲狂也不復見，再看他與青女相擁一處，迅速反應過來，肯定是要衝擊永恆的霸皇出了問題。

證道永恆的一腳已邁出去，不是登頂成道，就是殞落收場，絕沒有別的可能，而看霸皇此刻的模樣，答案已不問可知。

「霸皇不行了！」

「殺了他！」

「替道友報仇！」

「賠我徒弟命來！」

「大家一起上！當心他還有什麼詭計！」

一道道目光投來，判斷出霸皇的狀態不妥，受創甚巨，眾仙眼中的懼意，一下轉成仇恨和驚喜，不久前還拚命奔逃，躲閃求生的寥寥眾仙，此刻見獵心喜，想要迴轉過來，聯手反擊，誅殺霸皇。

「……這班跳樑小丑，也就只得這些能耐了。」

霸皇冷眼橫過，語氣仍傲，卻有一絲難掩的寂寥，「與其證道永恆，變成喪失自我，僅余本能的怪物，還不如殞落身亡，話雖如此，但若要死在這些宵小之手……嘿！」

剛剛進入極霸狀態，完美合入大道，踏出證道一步，卻臨門撤回，強行從圓滿狀態中脫出，在自絕永恆之途的一瞬，反噬就已經生出。

斬出的一刀太猛，已不是想停就能停，而為了保住青女，自己不光是全力抽刀回勁，還強催傷軀，連時間也停住，這才險險停住了那斷首的一刀，造成的打擊，就是法身完全崩壞，道基崩毀，全身如今找不到半塊完整的筋與骨，內天地更已破碎得一塌糊塗。

一連串爆響，在體內頻頻炸開，五臟六腑，經脈血肉，都被攪得一塌糊塗，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哪怕是千錘百鍊，金剛不壞的法身，也再支撐不住，瀕臨瓦解。

「……天要亡我，夫復何言？」

苦笑一聲，霸皇頹然倒下，被青女掙扎著接住，抱在懷中，兩人無聲對看，眼中只有彼此，不管身外紛擾，彷彿滿天仙佛皆不在。

「轟隆～轟隆～～～～」

眾仙、諸羅漢的攻擊，並不會因為敵人倒下而停止，但天地間響起的驚雷聲，卻恍若直接炸響在他們耳畔，勾起所有天仙、羅漢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這雷……什麼狀況？」

「法則崩壞，時間、空間的基本架構已完全破開，這方大千世界要亡了！」

「快走！若捲入世界的終結，大羅金仙也保不住！」

遮天蔽日的烏雲，覆蓋蒼穹，化作巨大的黑色漩渦，無數足以毀滅世界的紫雷如雨落下，交織出的末日浩劫，無論仙佛都不敢再停留片刻，更不願和必死之人同歸於盡，紛紛掉頭，展開各自的神通，遁出此界。

「……一群狗種！我的命都已經擱在這裡，卻沒有膽子來拿……哈哈哈……」

兩下乾咳，霸皇噴出血沫，看著青女焦急的面孔，強撐一笑，想要說些什麼，卻見一道黑白旋繞的光柱，從天外射下，分開烏雲，雷劫不侵。

陰陽寶光開道，破開雷霆，一道人影跟著飄下，頭頂道冠，身披素袍，肩旁紫色綬帶飄蕩，手持一面小鏡，陰面為黑，陽面為白，正是射出光柱的法寶。

「霸皇，天劫臨頭，你可知悔？」

身為仙界有數萬古，手持陰陽鏡的赤精子，剛剛在戰刀下傷得不輕，此刻不顧雷劫兇險，重新降下，一句喝問，見霸皇毫不理睬，胸中大怒，卻不得不按下怒氣，再次開口。

「你為一己私慾，四處征伐，令諸天動蕩，戰火不息，如今殺劫臨身，是為天譴！但我道門惜才，掌教師兄寬宏大量，既往不咎，他已下法旨，只要你肯歸降，接受他與古佛的聯合封印，就可保你不死！」

赤精子和廣成天尊一脈所出，如今的承諾，就是代表兩位永恆出面，份量絕對不輕。

「……又是你們這群污物……打我當日被你們追殺，拖命離開九華山，你還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談？」

霸皇倒在青女懷中，凝望玉人嬌顏，眼中儘是倦意，無奈道：「都已經到了這時候，沒剩多少時間了……只想與你多說幾句話……咳咳……奈何俗世紛擾，還有這些不識相的垃圾來打擾。也怪我沒把這天地清得乾淨，嘮叨擾耳。」

青女淺笑如花，「不打緊，下一次，我們聯手，殺光他們，省得聒噪！」

霸皇輕輕點頭，笑得舒暢，而赤精子不斷以陰陽神光，擊破落下的天雷，製造安全地帶，強留在這將滅的大千世界，心情已是極壞，再聽見眼前男女旁若無人的對話，怒氣上涌，滿面通紅。

「死不悔改！你仗著自己神通殊勝，肆意妄為。過往無故殺我道友、同修，手裡不知道沾染多少鮮血？居然還自覺無錯！真是死不足惜！」

赤精子怒斥道：「你殘暴不仁，仇敵無數，諸天之內，不知道多少人想取你性命！你死到臨頭，掌教師兄念天有好生之德，才想保你性命，給你悔過改正的機會，你竟毫不感恩？」

「哈哈哈－－－咳咳……」

霸皇冷笑，卻被咳嗽打斷，好不容易止住，才一聲長嘆，「過往，我剛愎自用，不信天譴，不信果報，未曾想……還真有我遭報應的一天。」

說著，看向青女，嘆道：「看看，當初的手下敗將，夾尾而逃，如喪家之犬一樣的東西，此刻也能在我面前狂吠不休，你們當年私藏不傳的萬古奧秘，看來無非就是『厚顏無恥，嘮嘮叨叨』八字而已。」

青女笑著點頭，眼中卻是止不住的悲慟，淚水不住打轉，卻不敢流下，而赤精子勃然大怒，手中陰陽鏡一翻，黑面對向霸皇，再不想忍受這屈辱。

「徒逞口舌！」

赤精子暴喝出聲，一道黑光射出，卻陡然有一道豪光衝天而起，浩瀚的人道之力凝聚，將陰陽鏡光擊散。

「人皇？」

赤精子輕咦，就見九重萬古威勢、澎湃的眾生之力，一起沖霄而起，剛剛被攔腰斬成兩截的軒轅，已經壓下了傷勢，手持皇劍，重新現身。

「此地危險，還請天尊離開。」

軒轅臨空而降，周身龍影環繞，擋在霸皇、青女之前，阻住赤精子，天雷轟然狂落，卻無一道能夠加身，全然看不出傷勢深淺，盡顯不可思議的仁道威能。

「哼！我替師兄而來，就算是人皇你，也不能阻我！依照約定，我們已經給過你機會，你未能成功，就該是我們接手了。」

赤精子接連碰壁，怒極出手，右手轉動陰陽鏡，擊出一道道陰陽神光，左手一翻，握住一把小劍，連揮數記，具現先天水火之精，朝軒轅襲來。

面對赤精子的攻擊，軒轅也不還手，眾生之力涌動，人道神通加持，周身環繞的真龍形象，化虛而實，張口巨口，將襲來的黑白神光、水火之精，一併吞下，無聲無息接了一招。

「天尊與我有約，只要勸得霸皇歸降，就保他性命，難道不作數了嗎？」

「師兄自然守諾！」

赤精子萬萬想不到軒轅重傷之身，還能這麼輕易接下自己的一擊，心中感慨仁道神通了得，口中卻仍有堅持，「但是你勸成了嗎？霸皇心堅似鐵，哪管他人死活？那我們又何必再給他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