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從此山水不相逢
我的手背上都是血,尹正言還在用力碾,我覺得我的骨頭可能是要碎掉了。
「說話!」
尹正言踩的更狠了,我的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我痛的無法思考,淚眼朦朧中看見葉修看著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我另一隻手費力地揉了一下眼睛再看,他又是那種淡漠的神情,我想剛才可能是我看錯了。
跟我之前想到的一樣,他到最後選擇的還是他的復仇。
我不過是一個被丟棄了的棋子而已。
葉修出了聲:「你專門叫我過來就為了讓我看她?」
事情跟尹正言預想的發展不一樣。尹正言有些惱了,蹲下來擰著我的下巴,「叫你說話,聾了嗎?!」
我想我現在的模樣一定很難看。眼淚也來不及擦,渾身髒兮兮。
我的嗓子是啞的,像著了火一樣,我沒有說話的慾望,心裡是絕望在蔓延,一片荒蕪,我聽見自己低聲的嗚咽,我覺得我應該控制,可我控制不了。
「……就知道哭!」尹正言說著,氣急敗壞地揚手給了我結結實實一記耳光,力氣很大,我被打的偏過了臉去。
「尹正言」葉修的聲音不緊不慢,「我沒興趣看你打女人,你要是沒有什麼別的事情,我要走了。」
尹正言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想辦法讓他承認是他派你拿資料的。」
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
尹正言惱羞成怒,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用腳踩在我身上,然後看著葉修說:「是你叫這女人找姜曉雪拿資料的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這女人……」
「說話是要講證據的,尹正言,」葉修平靜地打斷他的話。「你隨便拖一個女人過來就說她跟我有關係,就說我派她害了你,你這是什麼居心?」
尹正言的表情已經有些猙獰:「你確定你之前不認識這女人?」
「確定。」
「好,」尹正言終於不再踩著我了,他走到一邊去,摸到桌子上的煙點了一支,說:「你意思這女人的死活你是不管了?」
葉修瞟我一眼,看向尹正言:「……你意思是我應該管?」
尹正言沒有說話,走過去打開門對著外面揮揮手,然後折返回來的時候,他身後跟了三個男人。
「不管可以,今天我請你看活春宮,」尹正言順手抖著煙灰,全都落在了地板上。「你聽過女人被輪那種尖叫沒有?特別性感……我聽說這女人生完孩子不久,那個地方應該很脆弱……」
尹正言下流而惡毒地說著,對著那三個男人指了指我,那三個男人真的就圍了過來。
葉修的聲音低了一點:「我對這種低級的春宮沒興趣,你讓這些人滾。」
「這是我的地方,我說了算,怎麼,你看不下去了?」尹正言的聲音充滿挑釁。
他們說話的時間裡,有個男人已經像是撥死人一樣地撥了我一下,我實在沒有力氣,手被另一個男人抓住了,仰面朝著天花板,我閉上眼睛,聽見略顯猙獰的笑聲,有人拉開了我衣服的前襟,手在我胸口揉,那裡有傷,我只感到痛,這一秒居然連廉恥都想不到了。
「對,是你的地方,但我還可以選擇走人,不看這種噁心的把戲,尹正言,你喜歡不代表別人也喜歡。」
這句話說的有點急,緊接著響起的就是往出走的腳步聲,我睜開眼睛,已經看不到葉修,尹正言也著急地跟了出去,面前三張完全陌生而且猥瑣的男人面孔,我有些反胃,忍不住咳嗽起來。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摸我的腿,我咳嗽完了,心想這下算是到頭了,葉修終於把我的人生整個兒地給毀了,就算我有命從這裡走出去,大概再也沒辦法活的像個正常人。
我並不掙扎,我渾身實在太痛了,我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一片茫然。
有人動手脫我褲子的時候,樓道裡面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響。
火警的警報器響了。
三個男人都是一愣,慌了神,都往出跑,其中一個褲子還脫了一半正挨著我的腿蹭,聽到聲音連褲子也沒提好就往出慌慌張張地跑。
我還不知道這是哪裡的地下室,也不知道起火的地方是在哪裡,空氣裡面聞不見什麼煙氣,只有血腥的氣息,我上身的衣服已經被剝了大半,我想我該起身,至少把衣服穿好,死的體面一點,可我實在是疼,動不了。
被安萌用皮鞭抽出的傷口,剛剛被澆了鹽水,又被那幾個男人沒輕沒重的摸,這種疼痛讓我整個人都快分裂了。
外面樓道裡面聽起來還是慌慌張張的,過了一陣子,又安靜下來了。
門是開著的,有人從外面走進來了,站在距離我還有幾步遠的地方,開口喚我:「夏涵。」
是葉修的聲音,我沒有扭頭看,就這麼躺著。
他說:「你現在可以逃,從窗戶爬出去,越過花園到後面的院牆那裡,詹雲哲會接應你。」
我依然沒有動。
他的聲音有些急迫:「時間不多了……夏涵,我知道你疼,站起來,你可以走的……」
「夏涵,現在不是你賭氣的時候,繼續留在這裡,你真的會沒命的,就算是我也……」
我嗓子干啞地喊了一聲:「葉修。」
他停下來,看著我。
我說:「你知道針孔攝像機在哪裡。」
他沉默著。
我笑了笑,「所以你不過來,保持著距離跟我說話,是不想這個時候你出現在鏡頭裡面。」
他說:「你再不走的話……」
「你會看著我死嗎?」我又打斷了他的話,問:「眼看著我被別人侮辱,眼看著我痛,眼看著我死,這是你想要的嗎?」
他訥訥地出了聲:「……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這真是個笑話,我艱難地咽口水,說:「你要是真那麼想我走的話,咱們做個交易吧。」
「……你說。」
「我會逃,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孩子交給曉妍,如果我從這裡活著出去了,你把孩子還給我,讓我帶孩子走,以後我們後會無期。」
他默了幾秒,「……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你要是不想看見我的屍體,就早點走吧,再這樣廢話下去,就算不被拍到你也會暴露的,你心裡應該也很清楚……」
「我答應你。」他重複了一遍:「我答應你,我現在會出去繼續拖住尹正言他們,你一定要逃出去。」
「好。」
葉修走了,我翻身起來,痛的倒抽涼氣,哆嗦著把衣服穿上了,從唯一的窗口往出爬,爬的過程也很痛苦,渾身都疼,出去了果然看到葉修所說的一個花壇。
我回頭看了一眼,這是一棟兩層的別墅,一大堆人在幾十米外叫喊,似乎是那邊起火了,我趕緊按著葉修提過的路線跑,找到牆根那裡,由於所有人都去救火了,也沒人注意我,我吃力地開始翻牆。
翻出去的時候就沒力氣了,整個人從牆頭掉下去,在地上又是重重的一摔,疼的我齜牙咧嘴,詹雲哲還真在外面,趕緊跑過來,上下打量我一眼,緊皺著眉頭,就把我往車上抱。
距離別墅越來越遠,我聽見警笛的聲音,警車跟我們擦著過去了,我渾身是冷汗,大半是因為疼痛,扭頭看了詹雲哲一眼,說:「葉修答應讓我見孩子了,你帶我去看孩子。」
詹雲哲一愣:「不先去醫院?」
「先去看孩子。」我喘了口氣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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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北的別墅里,我終於見到了我的孩子。
孩子還在睡夢中,我上次見的時候皮膚還是皺巴巴的呢,現在那皮膚已經變得白皙而柔嫩,閉著眼,像是做了什麼好夢,嘴角彎彎。
孩子躺在搖籃裡面,王媽就在旁邊看著,見到我跟詹雲哲一驚,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趕緊走過來拉住我的手,上下看我,「小夏,怎麼弄成這樣……」
我隔著兩三米遠的距離,盯著孩子看,眼眶又熱了。
我揉了一下眼睛,我說:「讓我看看孩子。」
站在搖籃旁邊,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又掉下來,我想摸一摸孩子的臉,可我現在實在是太髒了,孩子乾乾淨淨的,像個天使。
我不想弄髒了孩子,我說我要去洗澡,匆匆就去找浴室。
王媽跟進了浴室,幫我擦背,看著我身上的傷口,不住地嘆息,花灑的熱水流過我的身體,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疼痛,我想起那三個男人手摸過我身體那時的感覺來,於是咬著嘴唇,痛的眼淚直流,而熱水很快將我的眼淚也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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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別墅呆了兩天,詹雲哲叫了醫生到家裡來給我看身上的傷,有些傷口已經感染了,看著特別噁心,上了葯之後我渾身都是藥味兒,每每抱起孩子,孩子都忍不住要打噴嚏。
我被重新見到孩子的喜悅沖昏了頭,什麼都不想思考了,可是詹雲哲還總是絮絮叨叨地在我跟前念。
他說:「你知不知道葉總這次怎麼救你的?他把本來還要慢慢寄給警方的資料一次性叫我全發出去了,現在尹總手裡的股份還沒有移交完畢就被警察抓進去了,這下完了,那些股份是要不到的了。而且尹董目前毫髮無傷,就算閑雜沒發現葉總的問題,很快也會查到葉總頭上的。」
他說:「你知不知道這個事情有多嚴重?被尹董發現了之後,葉總就不單單是要被攆出遠洲了,尹董一直偏袒尹總的,這次一定也不會放過葉總……」
他說:「夏涵你怎麼沒反應呢?你當初不是為了葉總才跟他分開的嗎?你現在怎麼連他的死活都不關心了呢?」
他說:「夏涵,做人可不能太自私,我知道葉總之前也有不對的地方,可那都是因為你生了別人的孩子,他為了救你把自己的計劃都打亂了,一旦被查出來就自身難保,你怎麼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我抱著孩子,靜靜地看著孩子,然後抬頭問他:「你說完了嗎?」
他一愣。
我又問:「我應該關心他的死活嗎?」
他臉色更加僵滯。
我說:「詹雲哲,你像我這樣死一回,你就知道活的平平安安普普通通的有多麼可貴,我本來可以這樣活著的,可是我的人生都被葉修毀了,我現在要把我的人生找回來,這很難理解嗎?」
詹雲哲不說話了。
我抬頭,不經意地看到房間門口孑然而立的身影。
葉修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
是夕陽最後的餘暉從窗口打給他一個哀傷的剪影,他身體的一半隱匿在黑暗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凝視著我。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也不知道我跟詹雲哲的對話他聽到了多少,不過我覺得這也不是特別重要了。
我把孩子放回床上,往門口走,跟葉修擦肩而過的時候開口:「我有話跟你說。」
一前一後地,我們到了他的卧室,他先開了口:「你的傷怎麼樣了?」
我轉身面對他,回答:「死不了。」
他站著,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抬手眼看就要碰到我的頭髮,我往後退了一步,他凄涼地笑了一下:「你還活著……」
語氣帶著慨嘆,重複道:「你活著出來了。」
我說:「按照約定,我會帶孩子走。」
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我要往出走,他又拉住我,「夏涵,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的,尹正言已經入獄了,等一切都結束……」
「還有尹志遠呢,」我說:「留給你對付吧,我不該過這樣的日子,因為我曾經愛過你我就該受這個罪嗎?我活該嗎?可我要這樣活該到什麼時候?!你乾乾淨淨地在那隔岸觀火,受傷的卻是我,你只要一句不認識就能撇清關係,我呢?我躺在那裡死屍一樣地等著那些不認識的男人來上我!」
他臉色煞白,鬆開我的衣袖,後退了一步。記役木扛。
我笑了一下:「你倒提醒到我了。」
我四下掃了一眼房間,什麼可以用的東西都沒有,我轉身就跑樓道拐角,桌子上一個瓷花瓶,我二話不說地就地給摔了,王媽正上樓來,被驚的一下子叫起來,我也沒理會,抓了一塊最尖銳的碎片就折回他卧室,他還一臉怔愣,滿目充滿傷痛地看著我。
我不會再被他這種表情,這些話語欺騙了,我幾乎是撲著過去的,手中的碎片尖的那頭對著他的肩,狠狠地戳了進去。
這不是刀子,是碎片,握在我掌心中的那端稜角也已經嵌入我的手掌,疼痛從我手心彌散開來,我用力地往他身體推,掌心的疼痛也就越劇烈。
他被我這一撲帶倒地上,半坐著,手肘撐在身後的地板,碎片已經深入他肩頭,他悶哼了一聲,白色襯衫裡面透出大片的紅,血一下子湧出來。
我的血他的血混在一起,屋子裡面一霎時就充滿了血腥氣。
王媽一路跟我,進來看見了嚇得又叫起來:「小夏你瘋了!你要殺人么你!你冷靜點,別」
她喊叫著,過來扳著了我的肩膀,就把我往後拖,我死死撐著,葉修對著她伸手擋了一下。
「王媽,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你先出去。」
他的喘息有些粗重。
王媽不依不饒的:「可葉總這是要出人命的……」
他看著我,話卻是對著王媽說的:「你出去,把門帶上……別讓我再說第三次。」
王媽一怔,猶豫了幾秒,出去了。
門被帶上,我看向他的肩頭,滿目猩紅。
他的手慢慢按在我拿碎片捅在他肩膀的手上,停了一下,挪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你刺偏了。」
他看著我,眼眸像暗夜一樣黑而沉。
他問:「這樣……夠嗎?殺了我你就不痛了嗎?那你殺了我吧。」
血還在流,我冷冷地笑了:「殺了你,解放了你,卻賠上我後半生,你做夢,這一刺只是為了你那句話,你說你不認識我,你記住你這句話,可千萬別忘了。」
我用力拔出碎片來,血流的更洶湧,他輕咳一聲,嘴角溢出血沫來,「我知道你會恨我……可你被尹正言帶去是意料之外的事,我不能在那個時候到你身邊去,我不能碰你,不能跟你說話,我……」
我站起身,隨手扔掉了沾滿血的碎片,打斷他的話,「不,葉修,我理解你,我非常理解你有你的計劃,可是理解跟原諒是兩回事,我只是無法原諒你罷了。」
他坐著,按著傷口,血從他指縫溢出來,我又說:「明天我從這裡離開……你曾經說我是你骨里的刺,如果以後你再試圖接近我,哪怕一步,我會像今天這樣,我會破開你的骨,挑出你所謂的那根刺,再有一次,我真的會殺了你。」
他面色蒼白,沉默而安靜,微微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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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收拾東西了,本來詹雲哲答應了要幫我收拾,後來他聽說我傷了葉修,乾脆也給我擺起臉色來,我沒多少東西,索性不看這個臉色,自己折騰。
葉修頭天就被送到醫院去了,我那一刺雖然不到要害,但卻不淺,一定是傷到肺了,我想他沒個十天半個月還是出不來的,所以我不是很著急,跟孩子在別墅吃了個早飯。
可是等我再回到卧室的時候,葉修居然又陰魂不散地出現了。
我想不通他怎麼出的院,他就在我跟前,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他靠著牆,動作換門地關上了我卧室的門,我雙手抱臂,皺眉看著他。
我覺得我昨天話都已經說得挺清楚的了,其他的也沒什麼好講的。
他微微喘了口氣,幾步走到我跟前,低頭看著我說:「詹雲哲告訴我……你那次跟我說分手,是為了我。」
我一愣,覺得詹雲哲真是個大嘴巴。
不過現在這些事情好像都無所謂了,我冷淡地回:「那是他搞錯了,我是為了安萌那三百萬,現在還在我戶頭呢,你要不要看?」
「夏涵……」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就不能好好地,坦白地談一次嗎?」
我覺得有些厭倦了,懶懶地靠了牆,看著他說:「我挺坦白的,我要說的話昨天都已經說完了。」
「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會因為你為了資金而跟我分手這種事情而感激你,或者因為這個就覺得虧欠你,」他前額出了汗,伸手撐著牆,身體似乎不太穩,像是風中將滅未滅的燭火一樣,「我是對不起你,可不論你是因為什麼理由跟我說分手,我都無法理解,那時候我們在一起……那麼好,不論什麼原因,你都不該動分手的心思,不該離開我。」
他伸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再抬頭,紅了眼眶:「可是你那麼狠心,你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毀了,我留也留不住,你說孩子不是我的……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你就該知道對於我來說你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你們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你怎麼那麼殘忍,對我說那種謊言?」
我站著,保持同樣的姿勢很久不動,有些麻木,現在,即使是看到他這副模樣,我也感覺不到什麼,我說:「那不是謊言,我是真的想跟你分手,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看,現在我要帶著出賣你得到的那三百萬和孩子走了,我要過上正常的,平靜的生活了,雖然我不看好你現在的情況,但你就繼續跟尹志遠斗吧,這樣挺好,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從此山水不相逢。」
他抿嘴,過了一會兒,點點頭,重複了一遍我的話:「從此山水不相逢……」
繼而,他笑了:「夏涵,你有你無法原諒我的地方,可是,我也無法原諒你,自始至終,你都想離開我,你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可你總想離開我。」
唯一,深愛……我忍不住又笑出來了:「是嗎?你愛我,這是我聽過最滑稽的笑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幽默了?」
他一言不發,靜靜看著我,我在他眼底看見澄澈的液體,那些水光讓他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良久,他艱澀地開口:「……能讓我最後抱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