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她的命,我來償
我想無論是江左易還是凌楠,這輩子都鮮少有機會如此光明正大地入駐醫院吧。
傷痛走在危機后,他們只能隨便扯一把繃帶裹一下傷再繼續走。因為不見天日的靈魂,早就鑄成了他們這種人的生存之道。
連等在外面聽醫生說一句『我們已經儘力了』的機會都沒有,很多時候,都是草草抹去……
事實上,凌楠進急救室后,江左易就不知所蹤了。
等我在天台找到他的時候,他說他一點都不習慣像個正常人一樣等著醫生宣判。
凌晨四點的S市,在大多數人都看不到的視角里美得正好。
冬夜的薄霧映透遠方的鐘塔,近景和霓虹不知疲憊地呼應。
「葉子呢?」
我說還在睡,有護工24小時監控著。我剛才上樓陪了她一會兒,想著要麼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你去吧,阿楠還沒脫離危險。我守著。」江左易憑欄立著,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我。
「那……」我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安慰,因為江左易跟別人一點都不一樣。就比如說葉子出了那麼大的事,他始終陪在我身邊幫我照顧著,但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放心,一定會沒事』這樣的安慰。
大概源於他是個太過現實的人吧,現實到連騙騙自己騙騙別人的軟弱都不肯付出。
所以我也不想說『別擔心,凌楠會沒事這樣的話』。
我知道凌楠傷得很重,而且這一刀分明就是替江左易擋的。
於是我說我先走了。
「舒嵐。」江左易突然叫住我了。
我的心猛地砰了一下,回頭嗯了一聲。
「今天你為什麼要跟上去?」江左易轉身過來,走兩步立在我身前。
我很少意識到他這樣的身高站在我眼前其實是非常有壓迫感的,所以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像個小女人一樣迸發被保護的撒嬌感。
「我擔心你。」我說。
我真的沒敢想江左易會不會給我一個擁抱,像偶像劇那樣的。但也著實沒敢想過他會抬手就給我一個耳光,一點不輕的力度,響得我耳膜發抖!
我被打得轉了半圈,直接懵了
「你以為你是誰?那種地方,是女人該來的么!」江左易上前半步把我按在欄杆上,我甚至都以為他是不是要把我整個人推下去算數。
舔了舔鹹鹹的唇角,我輕笑一聲:「江左易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好像,還沒上過你。何談『愛上』?」他逼近我的臉頰。眸子比夜空星辰更深遠。
我的臉火辣辣的,微微轉了個角度,唇瓣離他只有半寸。
只要稍微揚一下脖子,或者點一下腳尖,我就能夠到他。但很多時候,人們停在最後一步,往往因為沒有理由。
「你要在這裡么?」我問。
我挑釁他,因為我和他一樣,都快緊張到麻木了。
如果葉子是我唯一的親人,那凌楠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夜色再深遠,總有死神盤踞的氣息。我秉著堅強去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但並不表示我真的可以冷靜地面對我的女兒會不會死在手術台!
抓著江左易的肩膀,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說我認輸了行么!我承認我愛你!江左易,你滿意了么!
他沒說話,只是抱住我的腰,狠狠抬起我的腰往平台上一提。吻都沒有就開始切正題。
天很冷,但我一點都不覺得他剝去我外衣的手有一絲一毫接近冰點的溫度。
抱住他的脖頸,我的呼吸像蒸汽。身體不由自主地尋求躁動的突破。
可是他卻停了手,拉下我的衣服。然後掌心反手落在我狼狽的發梢和濕潤的臉頰一側,轉而輕輕撫慰著我被打紅的臉。
我很怕江左易的一個原因,就是在任何時候,我都無法通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內心世界。
變身變臉,連個招呼都不打的。
「你先回去吧。」
「哦……」我紅著臉,扶著他的肩膀跳下地。狼狽地撿起外套,就像個活兒不好被趕出門的妓女。
我說江左易,其實我輸了對不對?你……還沒有愛上我。
「回去吧,等葉子手術出來,我有話跟你說。」江左易轉身沖我搖了搖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留給我太多次的背影,卻一次都沒有讓我想追上去的衝動。
回到家后,我把自己丟進熱水澡里泡了個囫圇。全身的疲憊立刻被能量守恆定律轉化成了亢奮。
我換了件卡通圖案的羊毛衫,是親子裝。因為葉子最喜歡這件。
頭髮挽住,擦了點淡淡的寶寶霜。
我極力不要去想那些讓人費心費神又不給力的糾葛和矛盾,只想以最好的精神狀態陪我女兒進手術室。
葉瑾涼也在,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身影落寞得就像個剛拿到癌症診斷書的可憐男人。
我走過去,裡外打量著他。呵,竟然也穿了那件親自羊毛衫,胸前有個大大的狗骨頭……
我沒有去揶揄他『舒顏怎麼沒跟著來湊熱鬧,是不是躲在家裡下降頭』之類的廢話,因為我想,他內心深處還是真愛葉子的。
如果葉子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只是崩潰的程度比我少一點,但一樣會很難受。
「早飯吃了么?」葉瑾涼看了看我,然後遞上來一袋麵包和紙盒牛奶:「你總這樣,常常不記得吃早飯。以前有林嫂在還能敦促你,現在」
我接過食物咬了兩口,我說你是別人家的男人,就別到我這裡裝暖了行么?給不起房子,難不成我要個狗窩也能感恩戴德?
「你的臉怎麼了?」葉瑾涼無意看到我左臉頰上似乎還有紅印子,我旋即轉過臉:「沒睡好,撞門上了。」
「江左易對你好么?」
我說呵呵,他對葉子好就行。
「我剛才看到他了,好像在樓下」
「碰巧了,他的兄弟受傷了,還在急救。」
「是么,難怪他看起來很…..」
我一手捏爆了牛奶盒,我說葉瑾涼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別誤會,我只是好奇你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感覺你明明就在我身邊,可我卻怎麼也無法再了解你的生活了。」葉瑾涼垂下頭。
「我的生活為什麼要你來了解呢?你現在不是應該陪在舒顏身邊么?」我冷哼一聲:「哦對了,這幾天我都沒回公司,但聽說她也沒怎麼來,馬上就是開工期了,你們的戰鬥力可不像我想的那麼爆棚呢。」
葉瑾涼低吟了一聲,說大夫說舒顏肚子里的胎兒好像不怎麼好,在家保著。
我心裡呵呵了一聲報應,但臉上不動聲色。
「那你媽媽怎麼樣?」問及沈心珮,其實我只是想問問沈心珮身體怎樣,出於客套地關心。但沒想到葉瑾涼顯然是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媽雖然不怎麼情願,但還是去看望過她,還從國外託人帶了葯……」
意外聽到葉瑾涼這麼說,我心裡多少是難受的。
因為沈心珮之於我的意義,那可絕對不是前婆婆那麼簡單的。可惜舒顏懷的畢竟是葉瑾涼的孩子,再怎麼堅挺的老人家,終於還得向著人家妥協是不是?
我覺得我失去的是陣地,一塊本來只屬於我的樂土,最終在一場地動后變成了東非大裂谷。
現在才六點鐘,窗帘拉得黑暗暗的,葉子還在睡。
我拉著她的小手,在手腕上系了一條紅繩,一端在她那一端在我那,然後用隨身的指甲刀剪斷。
迷信說,這叫母子結,就算孩子的靈魂迷了路,也能通過這連心的紅線找到我身邊。
我的淚水滴在孩子的被子上,卻摒著不敢哭出聲。葉瑾涼站在身後拍拍我肩,說讓葉子再睡一會兒吧。
其實我很想說,為什麼要再睡一會兒呢,萬一以後,她要睡很長很長時間呢?我能不能叫醒她,讓她看著我,沖我笑,跟我抱。
我怕我們之間的緣分真的又荒唐又短暫,我太愛我的葉子了,不管她究竟是誰的孩子。
控制了一下情緒,我逃開葉瑾涼身邊。
下樓轉過院子,直接去了急診那邊的大樓。
「誒?」就在往急救手術室去的途中,我在走廊玻璃門外看到了一個人影。
背對著我,肩膀有點顫抖。
我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於是停下腳步湊了上去瞧:「照欣?是你?!」
看到陸照欣轉過臉來,我驚訝不已。
「你……你怎麼在這兒?」
此時她帶著墨鏡,臉上的淤青還沒有完全消散。站在晨曦中亭亭玉立的,身上還是萬年不變的中性西裝套服。
「舒總?!」陸照欣沖我挑了下唇,有點尷尬地別了下臉:「哦,我聽說葉子今天手術。所以一早就……」她扶著墨鏡,伸手不經意地揩了下臉頰。
我有點納悶,我說葉子在隔壁的病房樓啊,這裡是急診中心。
「啊,這樣啊。」陸照欣笑笑,說自己第一次來看葉子的時候就在急診。忘了。難怪等了半天都沒看到什麼人。
「那舒總您怎麼在這裡?」
我說江左易的一個兄弟在裡面急救,葉子還要幾個小時才下手術室,我順便過來看看。
「你看看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呢,還這麼關心葉子。」
陸照欣笑了笑,說她這人也是有毛病,幫我帶了葉子幾次后,心裡也越發放不下那小傢伙了。
「難得有這麼多人疼愛葉子,她一定會沒事的。」我拍了拍陸照欣的肩膀,說你最近沒事吧?還有人來找你麻煩么?
「我沒事,一點點小糾紛,不勞您費心了。」
我虎著臉說你要是再跟我這麼客氣,我寧可把你開除了先。
「舒嵐,你真是個特別的人。」陸照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真的,饒是這樣一聲中性風格的男化打扮,卻還是遮掩不住她笑容里專屬般的甜美意味。
我說照欣你不穿裙子的么?等葉子病好了,咱們跟冬夜去逛街好不好?
「好,我幫你們拎袋子。」
我:「……」
我覺得陸照欣大概真的是個患了直男癌的女人,這個病怕是比葉子的雙重人格還嚴重。搖搖頭,我說:「你先過去吧,葉瑾涼也在那邊。我去看看江左易就來」
告別了陸照欣,我匆匆來到急救室門口找到了那男人。
我問情況怎麼樣了,他說凌楠還沒脫離危險。期間下了一次病危通知,創口嚴重,止血困難。
「你去陪葉子吧,我叫安迪把小零帶過去了。阿楠的事,別告訴孩子。」
我說我知道了,你……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江左易側著臉看了我一眼:「小零是阿男的外甥,阿雪的兒子。」
我連連擺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其實我……
老天作證我真的沒有八卦到那麼無恥的地步,我是想問問江左易還要不要去看看葉子,但又覺得現在這樣問好像有點不盡人情。
沒想到他竟主動開口說:「十點前我會過去那邊,答應過葉子的。」
「江左易…」我坐到他身邊,輕輕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的西裝上滿是乾涸的血跡,灰塵和油煙的氣息就像剛從地下工坊里撈出來的似的:「其實我一直在想,要是葉子是你的女兒就好了。」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我總覺得,江左易對我的態度若即若離若遠若即。但對小孩子,卻像是發自內心地疼愛著的。他不是個好丈夫甚至好情人,但絕對是個好父親。
「可惜我沒這個福分。我這輩子,怕是不配擁有自己的孩子。」江左易垂了下眼睛。旋即又挑起眉頭看了看我。
他眼裡有一縱即逝的溫柔,但很快就跟斷電般恢復到漆黑的狀態。他的大掌輕輕扶上我臉頰,問我:「還疼么?」
我點頭,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打我?」
「不知道…」江左易不再說話了,這三個字聽起來像是無奈的借口,其實我相信,我覺得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突然手術室的燈閃了一下,大夫匆匆跑出來說要輸血。
為什麼一遇到手術就要輸血啊?這麼大醫院都沒有血漿備庫的么!
醫生解釋說剛剛凌晨發生了一起重大事故,集卡和大客車撞了,各個急診室都在拉病患,整個醫院血庫都在告急
可是救命這種事也總有個先來後到吧!連我都要惱了。還以為江左易會跳起來把人家大夫打一頓呢。
沒想到他一擼袖子站起來,表情很平靜地說:「用我的吧,我跟他同血型。」
江左易告訴我說,那些年凌楠就是他的移動血庫。因為道上混的大多數傷勢不好進醫院檔案,私人診所弄到的血漿往往來路不明。
所以這種不成文的規定下來,弟兄之間既過命又過血。
「總算有天,有機會要還給他了…」
我沒有等他就自己回去葉子那邊了,因為我知道他最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疲憊的樣子。
「葉子!媽媽來啦」一進病房,我直接就傻眼了。這特么什麼病房,簡直就是聯歡會嘛!
「嵐嵐你怎麼才來?我馬上也要去做準備了。」李冬夜也過來了,她前兩天出院在家休養,這會兒也是一早專門趕了過來。之前說好了讓她一塊進手術室,雖不插手,但有自己人在裡面,我心裡總是更踏實的。
這會兒我拉著冬夜的手,動動唇卻說不出話來。她的眼神很堅定,拍拍我的肩,沒有多餘的安慰卻也勝過了千言萬語。
我看到江零也來了,在葉子的病床前擺了一排花花綠綠的卡片,說這些都是幼兒園的獎章:「乾爸和楠媽說,過段時間要我轉幼兒園了,跟你一起。葉子,你要好好地出來哦!」
「恩,媽媽說,你長大要是長得不歪,我就考慮嫁給你。」
我:「……」
我抗辯,我沒有說過!
葉瑾涼輕輕咳嗽兩聲,我知道他的意思,因為這句話,是我小時候對葉瑾涼說的。
「哎呦,小妹妹你別動哦,我這邊扎歪了。」
這時,我的目光被正在給葉子一左一右綁假辮子的兩個女孩吸引了。因為葉子要手術。頭髮早就剃光光了,為這事她還哭了一場,說看起來像個小和尚。
也不知道這兩個姑娘哪跑出來的,竟搞了一頂輕便的假髮,給扣我女兒頭上了!然後一人一邊地,幫她綁麻花辮子。
這兩個女孩看起來有小學一二年級,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雙胞胎,長頭髮,大眼睛,水靈靈的。
葉瑾涼告訴我。說這是蘇醫生家的雙胞胎女兒。昨晚跟葉子聊天的時候,見她還是對沒有頭髮的事耿耿於懷,於是今早把兩個女兒帶來,陪葉子玩會兒。
我心裡一暖,問蘇醫生呢。
「已經在準備了,等會兒過來。」葉瑾涼說。
我點點頭,走到女兒插滿輸液管的手邊,輕輕牽起來,湊到唇邊吻了吻:「葉子,別怕,媽媽在。」
「爸爸也在……」葉瑾涼從我身後擠上來。
葉子眯著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後說:「媽媽,江叔叔呢?」
「江……」
「江叔叔在這兒。」說話間,我就看到江左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把外套脫掉了,可能是不想讓葉子看到上面的血,但襯衫裡面零零落落的還是染了不少。
他按著左手臂彎的靜脈,臉色稍微有點白。
「江叔叔你上回給我講的故事還沒講完呢。」葉子揚著小臉說:「現在能講嗎?」
我拍拍葉子的臉蛋:「好葉子,等手術出來再講好不好?媽媽給你念」
「可是江叔叔的故事都不是書上有的,媽媽不會講。」葉子扁了下小嘴,眼睛骨溜溜地瞅著我看看。,又轉向江左易:「江叔叔,你告訴我結局好么?李雷和韓梅梅最後到底怎麼了……」
我:「……」
「李雷和韓梅梅……」江左易用手戳戳我,小聲道:「我初二念完就沒再讀書了,你快告訴我後面課本里他們兩個怎麼了?」
我說你自己挖的坑,含淚也要講完。
「好了,七七,十一!別玩了」還好這時候蘇西航進來了,江左易隨便糊弄了一句,說葉子你要是想知道結局,就堅強一點,等將來長大上學了,就能看到後面的故事了。
「爸爸!你要給葉子妹妹縫個漂亮一點的傷口哦,你看她長得多好看,留疤可惜了!」
「放心,以後留了長長的頭髮,葉子就是大美女了。」蘇西航彎下身來,摸摸葉子的臉蛋。
葉子顯然還有點緊張,抿著小嘴說:「會不會疼……叔叔你能輕一點么?」
「乖,打了麻藥就不知道疼了,葉子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醒來后」
「別擔心,葉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江叔叔不會放過這個醫」
我特么真怕江左易在這種時候抖S啊,結果還沒等我去掐他呢,就聽他突然嘶了一聲,一扭頭,看到兩個小姑娘氣鼓鼓地叉腰站地瞪著他:「喂,大叔你哪來的啊?敢威脅我爸爸!」
「就是,紅包都沒收你的還敢大放厥詞,你信不信我抽你啊!」
我覺得蘇七七和蘇十一最多也就七八歲,這分分鐘道上小太妹的作風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嘿,你們兩個是」江左易臉色本來就不好,這會兒更殘了。
結果話還未出口呢,就看到左邊那個小姑娘突然誇張地一捂眼睛:「呀!叔叔你拉鎖開了!變態!」
我:「……」
江左易觸電一樣本能地低下頭,當然事實證明並沒有。可兩個小魔鬼一樣的女兒卻早就逃出二里地了。
蘇西航給葉子量了最後一次體溫,然後走過去壓了下江左易的肩膀:「想開點吧。平時只要我一罵她們,她們就會這招。明知道是假的,還是不敢不低頭。現在我都不敢穿帶拉鎖的褲子了。」
葉子顯然還小,不明白這其中的精髓和笑料。眨著懵懂的大眼睛,一個勁兒問怎麼了。但江零卻明白,這會兒已經笑得滿地打滾了。我看到江左易瞪著眼,剛想上去踹他一腳,但腿抬到半空卻猶豫著放下了。
我心裡猛地一震,我明白他這是想起了凌楠最後對他說的話……
拎著江零的胳膊,江左易把他抱了起來:「早飯吃了么?葉子等下就進手術室,我先帶你去吃漢堡好不好?」
「好!」江零臉上受寵若驚的表情一縱即逝,旋即又搓了搓手:「可是楠媽說不讓我吃……吃垃圾食品。」
「沒關係,今天楠媽不管你……」江左易看了看我,跟葉子揮揮手做了個加油的姿勢,然後把江零往肩膀上一扛,轉身就走了。
「楠媽去哪了,昨天都沒回來?」
「要工作啊。不工作怎麼賺錢?」
「那為什麼不多買點錢回來,就不用賺了嘛。我想你們兩個多陪陪我……」
「男孩子家的,陪什麼陪。」
「你又凶我……」
聽著這父子兩個漸行漸遠的對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了上帝視角。只要有愛在的地方,真的可以大過一切。
葉瑾涼。其實……你也很想這樣來疼愛葉子的吧?
等把葉子送進了手術室,我才看到站在門外已經站得快掛蜘蛛網的葉瑾涼。哦,剛才大家在裡面嬉鬧的時候,我就沒看到他。
「怎麼不進去?」我問,當然也只是客套地問問。
「覺得自己很多餘,」葉瑾涼的傷還沒拆線呢,衣服裹得很厚,側著身子看我的樣子像一棵很落寞的大叔:「舒嵐,沒想到你……即便離開了我,即便生活中有那麼多不順心,還是可以很快樂。
我突然就覺得。你的世界我已經進不去了。」
「是你自己決定走出來的。」我說。
「那小男孩是誰啊?」
「江左易的養子。」
「好吧,他能養一個就能養兩個,但願他能好好對葉子。」葉瑾涼的話說得好像是挺實在的,但我始終覺得刺耳。我說憑什麼人家就得替別人養?我要是高興,我不能給他生一個么?
葉瑾涼沒再說什麼,只是尋了個靠邊的椅子坐下。我站了半天,也覺得有點累。也不管那麼多,隔著個椅子坐他旁邊:「誒?對了你看到陸照欣了么?」
「恩,之前過來一下。說了幾句話。」葉瑾涼點頭:「哦,她臉怎麼了?」
我呵呵一聲:「問你家的小顏顏唄。只要是我的人,沒有她不敢動的。」
葉瑾涼也不跟我爭辯,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醫院的走廊很冷,我又折騰了整整一夜沒睡。這會兒雖然緊張,但蘇西航的意思是手術少說也要大半天,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好的。
我有點累了,於是閉上眼睛往牆上靠。
後來葉瑾涼坐過來一格,把肩膀借我了。我想推開,但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舒嵐,躺著吧。今天,我只是把你當成葉子的媽媽來關照而已。
下個月,我要跟舒顏結婚了。」
「恭喜。」我吞了下口水,有點鹹鹹的。
「她答應我了,以後……再也不會找你和葉子的麻煩。」葉瑾涼攥著我的手,輕輕摩挲了兩下。力度偶爾輕偶爾重,偶爾殘念偶爾不舍。
「但我會找她麻煩的。」
「隨便你,我不會為她而報復你,但我會保護她。」
「好,那就看看……我們兩個誰心狠吧。」我還是沒能止住淚水,一滴滴地,淌進他的肩膀里。也不知道有沒有洇濕他的傷,反正是偶爾見他抽疼了幾下。我說葉瑾涼,我還挺喜歡你這點的,你愛我時我知道,你恨我時我也知道。不像江左易,他在想什麼,我永遠不知道。
一個上午過去了,中途我迷迷糊糊睡了能有十幾分鐘。但好像做了好幾場夢,夢裡夢外的,全是葉子。
手術室的燈一直沒亮,我心心念念地祈禱,但潛意識裡覺得這也算是好事。沒有結束就證明還在進行,還在進行就有希望。
可就在這時,我偏偏看到李冬夜慌慌張張地從裡面跑出來。
呼吸一窒,我兔子一樣跳起身:「冬夜!葉子她怎麼樣了!」
「針已經取出來了。可是腦動脈大血管崩了!你先等下,我去中心血庫!」
「什麼!」我幾乎一下子就要癱倒了,葉瑾涼伸手去扶我,卻沒能扶好。兩人差點狼狽地摔成一團。
「葉子!我的葉子!」我瘋了一樣就要往裡闖,結果被滿身噴濺血跡的蘇西航出來撞個正著:「你幹什麼!出去!還在急救,你慌什麼!」
葉瑾涼拉住我:「舒嵐,先等一下,等一下好不好!別耽誤搶救,手術過程出血很正常,當年我爸」
「可你爸死了!」葉瑾涼的父親是在我們兩個大二那年腦出血死的,當時也是手術中血管爆裂大出血!
「李醫生!」蘇西航叫住李冬夜:「中心血庫可能來不及調配,今早突發事故,急診室都裝滿了。我先備了四袋血漿,沒想到不夠用!
你和小夏,」說著他招手帶出來一個小護士:「到休息室把七七和十一給我帶過來,一人兩百毫升,她倆血型吻合!快點!」
我當時就震驚了,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他自己的女兒啊!
「別這麼看我,我是大夫,我要救人。那兩個小混蛋健壯的很,回家補補就沒事了」丟下這一句話,蘇西航再次返回手術室。等到兩個女孩被李冬夜帶過來,正要往采血室送的時候。卻被一隻伸過來的大手,攔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