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平常有秦如意跟在身旁提點,他才不至於露了餡,如今他獨自面對這個陌生人,連對他的稱呼他都毫無概念。
柳書陽一見到秦如意,不禁緊皺眉頭,不過幾個月不見,她更顯病弱蒼白,他心一急,一時沒顧慮到她已是人妻,一如過往地托起她的手為她把脈,果然,她氣血虛弱的癥狀更嚴重了。
「待會兒我開張藥方給你,你要按時吃藥,你的氣血更虛弱了,當心發病。」
秦如意的舊識是大夫並不令人意外,所以杜楚凡對眼前人的身分更加沒有頭緒,總之他開了藥方總不會是要害秦如意,他便道:「多謝。」
柳書陽本以為她會冷淡的說不用了,或是說她懂得照顧自己之類的話,卻沒想到她竟是回一句多謝,從她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他們過去親密的兄妹情,也不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倒像是一句客套話,更像是敷衍。
他的神情瞬變多回,最終,還是回到了他一向對著她的深情,他苦笑著自嘲道:「跟大師兄說多謝,多見外啊!」他服輸了,他寧可當她一輩子的親人而不是愛人,也不願意她如此冷淡。
杜楚凡無法形容自己現下的心情,在錯愕之餘,竟泛出一陣陣的醋意,這個男人,為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秦如意?大師兄是嗎?他曾聽過她提起他,當時她的神色有異,可他沒想過,他們可能是這樣的關係。
柳書陽還握著秦如意的手,拇指指腹在她鼓鼓的月丘上揉著,他心疼她小小的肩膀撐著男人該扛起的家業,正常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況她只是一個病弱的女人,因此她得比其他人更花費心力。
她沒對自己的病太有信心,但也因為如此,她一直很努力養著自己的身子,唯有養好了身子,她才能繼續扛著這樣的責任。
杜楚凡無法忍受這樣的親密,更何況這個男人這麼做的對象還是他的妻子,他用力的抽回手,並看見了男人悵然若失的表情。
杜楚凡心裡起了懷疑,他已經知道了柳書陽的想法,那秦如意呢?她有情或無情?若她無情,當時提起柳書陽就不會是那樣的神情……待心中的醋意褪去后,他竟隱隱感覺到一絲心痛。
他是怎麼了,今天為什麼有這麼多莫名的情緒困擾著他?
「如意,我就當一個大師兄,不成嗎?」
杜楚凡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是不是他一個人的女人,於是他試探的問道:「即使我在杜家過得並不快樂?」
柳書陽乍聽見這句話,心是揪痛的,他上前扣住了她的雙臂,雙陣中滿是怒火。「你當時說不想嫁時,我就勸過你,他對你不好嗎?他傷害你了嗎?」
原來秦如意並不想嫁給他啊……是因為太后賜婚,她不得已才嫁的吧……想到這裡,杜楚凡覺得那抹心痛又強烈了些。
「那又如何,我是嫁了,不能改變。」杜楚凡推開他的手,雙臂上還感覺得到他方才扣住他的力道,那反應著他的心思,是愛意,但下一刻,杜楚凡震驚地瞪大了眼,因為他由身後摟住了他。
柳書陽傾身與她頰貼著頰,輕輕摩挲著。「你的決定就是我的方向,若你放得下一切,我帶你走,若你放不下,我可以一輩子就當你的大師兄,守護你,一切就看你的決定。」
「我說過……讓你帶我走嗎?」
「怎麼可能,你的小腦袋瓜忘得了所謂的責任嗎?」
所以他杜楚凡對秦如意來說,只是責任?是啊,她不是口口聲聲的說,他們交換了身子,她很自責,對她來說,她的照顧只是因為他代替她承受了病痛,她對他沒有其他的感情,就只是自責、是責任。
在杜楚凡終於想正視兩人的關係,把秦如意視為是他的妻子的現在,他卻發現自己在妻子的心中,根本不算什麼,但他卻不懂了,他不是本就打定了主意,即使接受了秦如意,也只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為什麼他現在會覺得如此難受?憤怒得想把柳書陽當姦夫一般的轟出門去?他越想越氣,一個用力,掙脫了柳書陽的懷抱。
望著轉過身來的秦如意,臉上帶著一如那夜她拒絕他一般的無情,柳書陽不禁低聲輕喚,「如意……」
「大師兄,你根本做不到你說的靜靜當一個守護我的大師兄,你若不能只是一個大師兄,或許你不該再出現,我方才說的不是真的,只是試探你,其實我跟楚凡的感情很好,我過得很好。」
「你真的……過得很好?」
「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沒有說謊。」
看她的眼神如此堅定,不需打聽,柳書陽便知道她不是說謊,他收起過分熱切的視線,知道自己又被她拒絕了。「我會做到,只要你給我在你身邊的一個角落棲息就夠了,我就當一個大師兄,不多心的大師兄。」
「你做不到。」
「現在或許不行,但我會做到,現在……知道你平安就好,你要的「聖誕禮物」,我會為你去尋找。」
「不用了,師叔們及其他師兄都在幫忙……」
「如意,一個拒絕夠讓我難受了,別再拒絕我幫忙這件事。」
杜楚凡凝視著柳書陽許久,看著他堅定的神情不變,最後他選擇讓步了。「好吧,但在你能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之前,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也不希望讓楚凡見到你。」
真是完全不給他一點介入他們之間的機會呢!柳書陽淡然一笑,應允了,「好,年前我會帶著你要找的禮物回來。」
待柳書陽離開后,杜楚凡才跌坐回桌邊,他不知道回去之後要怎麼面對秦如意,原來她那嫣然一笑的表情,不是專屬於他的,原來她的撒嬌討好,也不只對他才有,原來她的身邊,不是只有他這個無情的男人,還有另一個守護著她,即使不能愛也不放棄的男人……
衙門與杜府別莊相距不遠,所以若是天氣好,杜楚凡和秦如意便會選擇慢慢散步回府。
回杜府的路上有個市集,秦如意瀏覽著小販們販售的東西,直到她看見了一串腰佩,她走上前,觸摸著那打得結實精美的纓絡,那是祈福纓絡,通常都是女人買來送給男人的佩飾,纓絡之下串著的玉佩色澤溫潤,雖稱不上珍品,但亦非俗物。
她掏出錢囊結了帳,才發現杜楚凡已經走遠了,她快步追上,並小心的把剛剛買的腰佩收好。
他沒看到正好,等他們換回身子后,她再送給他。
可是看著他的身影,她不禁有些心慌,他知道她向來愛逛這種小市集,平常都會刻意放慢腳步等她的,但這幾日他不知道是怎麼了,不太愛搭理她,好像一直在生著悶氣似的,但每次她要問,他又總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彎兒只是靜靜的跟在少夫人身邊,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少夫人都不愛說話,讓她也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反常地話也跟著變少了。
這時,一名婦人抱著一張毯子低頭疾行,不小心撞上了杜楚凡,兩人都跌坐在地,秦如意連忙上前扶起了杜楚凡。
彎兒見少夫人摔著了,斥責婦人道:「你做什麼走路不長眼啊!」
婦人連聲道歉,手中的毯子掀了開,半露出其中藏著的孩子,小販們看見毯子中的孩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那孩子全身長滿了紅色的疹子。
「滾開!滾開!你那孩子是生了什麼毛病,得了瘟疫嗎?」小販們因為懼怕那是什麼惡疾,高聲嚷嚷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的!」婦人連忙否認,但她襤褸的衣衫,染了臟污的身子,都讓孩子身上的疹子更顯駭人。
秦如意走上前探視了那名孩子,看起來應該只是一般的疹子,雖會傳染,但也不是什麼瘟疫,不過這孩子發著高燒,若不就醫,恐有性命之危。「這孩子應該只是出疹子了,大娘,你的孩子發著高燒,得帶他去看大夫。」
「我、我……」婦人有口難言。
秦如意立刻看出了她的苦衷,杜楚凡當然也明白了秦如意的想法,她又起了同情心了,他才剛這麼想,就見她彎身要抱起那孩子,她忘了她現在不是那個出過疹子的秦如意嗎?
杜楚凡上前擋住了她。「你的身體沒出過疹子,我來吧!」
這是這些天來杜楚凡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她有些開心,可是在看見他要彎身抱起那個孩子時,她立刻扯住了他。「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