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徐初陽出差的這兩周,她想通了很多事情。其實桑寧早就發覺除了省錢方面以外,他們並不是很合拍。那樣一個優秀的男人、那樣一個優質的家庭,恐怕只有尤成漢口中所說的那個蘇敏珍才能與之相配吧。
就像之前所想的,一旦發現這段感情的走勢出現了異常,那不如早早地提出分手,免得耗到最後還要浪費很多時間和金錢。
聽她提及蘇敏珍,徐初陽眉間溝壑不由得皺得更深,「你知道蘇敏珍?」
「是的,那天我也聽到了。」桑寧喉頭髮緊,「或許尤成漢說得沒錯,那樣的女人才適合你。」
徐初陽抿緊薄唇,那前所未有的陰沉目光令人心生膽怯,「如果我說,我和蘇敏珍沒有任何關係呢?」
都飛去巴黎和她見面了,還說沒有關係,極力壓制的憤怒浮上心頭,桑寧幾乎要維持不住淡定從容的假象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緊握住玻璃杯,「此時此刻,我更想聽到實話。沒關係,你不用怕說出事實會傷害到我,因為雖然我會錯了意,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有多愛你。」
她的話彷彿一道冰錐,狠狠刺入他的心,又冷又痛。失望與狂怒在眼底交織成漩渦,捲走了徐初陽眼底殘存的溫度。這並不代表我就有多愛你,好,很好。這段時間以來,他珍惜她、疼愛她,不過童年在孤兒院的經歷讓他不會輕易地對人撤下心牆,所以有些事情還沒辦法對她坦白。
可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讓彼此的心靠近,他曾認定桑寧是那個會走入他內心的女人,他認真地想要和她共度一生。可現在,她卻說根本沒那麼愛他……原來,會錯意的並不只她一個。
「所以失戀后要死要活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其實如果一早就不想結婚,你大可以實話實話,我絕對不會糾纏你。」
徐初陽不語,覺得再沒有解釋的必要。輕垂眼睫遮去眼底深刻的痛苦,熟悉的淺笑再度浮現在唇角,「原來你可以這麼洒脫。」
洒脫嗎,或許是吧,邢妮總說她不懂愛情,所以才會那麼看得開,可桑寧覺得這樣很好,起碼在失去男人後還沒有丟掉自尊。可是明明考慮得很清楚、明明所有的說辭都是按照腹稿進行的,為什麼心口還是好痛?
「當然。」桑寧深吸一口氣,用力將指甲壓入掌心,「在認識你以前我生活得很好,如今沒有了你應該也沒差。」
「我明白了。」徐初陽終於抬眼,「所以你決心要分手嗎?」
不安、猜忌、傷心,還有此時此刻的心痛她都不想再經歷。在桑寧的認知中,愛情里不該有這種痛苦,所以對他們而言,分手才是最好的選擇吧。停頓了片刻后,桑寧堅定地回應道:「是的。」
「好。」男人的回答乾脆得好像刀刃,無情地將她的猶豫斬斷,「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麼我同意。」
徐初陽曾說離開就是離開、放棄就是放棄,他不會在原地等著誰,即便那個人是桑寧。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她想分手,他就成全,不挽留、不糾纏,乾脆俐落地放她離開。
這段戀情來得迅速去得也突然,過去的甜蜜與迷戀在一夜之間被盡收心底,徐初陽還是沒有走言情小說中男主角該走的套路,他毫不留戀地抽身而退,分手后就在桑寧的生活里徹底消失了。不是不想念、不是不孤單,只是比想念和孤單更為深刻的是痛苦與失望。
再度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徐初陽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一臉無奈地去開門。門外站著陸盛恆,還有他腳邊的一條大型聖伯納犬。
「我只是不結婚了而已,又不是要剃度出家。」徐初陽輕嘆,「你們有必要輪番來參觀嗎。」在過去的一個小時里,好友賀昕、尤成漢和羅格已經輪流過來表示了慰問。
陸盛恆一言不發地抬起攥著狗繩的那隻手。
徐初陽疑惑地看著他。
「雷諾借你。」
徐初陽有點訝異,「你捨得?」
「就兩天。」陸盛恆吐字緩慢、聲音低沉,「少一根毛,找你算帳。」
徐初陽哭笑不得地接過狗繩。這傢伙連表示關心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不過陸盛恆捨得把愛犬借出的行為還真讓人訝異,「謝謝。」
陸盛恆嗯了一聲,揉了揉雷諾的頭就打算離開。
「留下來陪我喝杯酒吧。」
陸盛恆腳步一頓,繼而神色古怪地看向門裡面笑意苦澀的好友。
然而這一部分,言情小說中的橋段仍舊沒有發生。狹長的餐桌上沒有鋪成一片的烈酒空瓶,也沒有堆成小山的菸蒂、灰燼,只有兩杯紅酒。
徐初陽和陸盛恆之間也沒有過多的交流,多數時間都是在安靜自飲。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而現在的徐初陽正是需要這種無聲的陪伴。
陸盛恆搞不懂那些彎別繞繞的男歡女愛,他聽完整個故事,唯一的認知就是徐初陽和別的女人見面被未婚妻發現,於是就被甩掉了,「你可以解釋。」
「不值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刻滿了深沉的失望。
「為什麼?」
陸盛恆的問題並沒有立刻得到回答,彼此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徐初陽忽然喚道:「盛恆。」對方淺淺一應,連頭都沒抬。
徐初陽垂眸瞧著杯中的紅酒,唇畔笑意苦澀、眼底痛楚深刻,「你曾經愛過誰嗎?」
「沒有。」陸盛恆難得的沒有停頓。
「那你夠可憐。」徐初陽長指托起高腳杯輕輕搖晃,「也夠幸運。」
陸盛恆低頭撫弄著雷諾的毛髮,只瞧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可有可無地問:「你愛她?」
愛她嗎?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對桑寧的感情,從好奇、喜歡,再到愛,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你可以感覺到我愛她嗎?」
「嗯。」要不然他也不會忍痛割愛地把雷諾讓出來安慰徐初陽了。
「是啊,連你都可以看得出來,可是……」徐初陽抿了口紅酒,繼而輕輕一笑,聲音因為苦澀而冷凝,「她卻不明白。」所以不值得。
提出分手時桑寧所說的那番話令之前他的所有心意都都變成了不值得,他曾經以為她會是唯一一個可以走入他內心世界的女人,而事實上桑寧的確走了進去,只不過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刀。
愛情中不該有這樣的痛苦,那麼是不是分了手,就會重新快樂起來呢?分手兩周后,桑寧才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沒有了徐初陽,一切都變得不對勁起來。她要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逛減價的賣場、一個人清理快過期的食物。生活完完全全地回到原來的狀態,可這顆心,卻怎麼都回不去了,現在的她突然學會了寂寞。
「喂,阿寧。」
桑寧回神,瞥見不知何時湊到身後來的邢妮,「啊?」
「你又在發獃了。」
「有嗎?」
「當然有。」邢妮往一處瞥了眼,「你瞧瞧,想要酸死我哦?」
桑寧愕然低頭,才發現失神間竟是倒了大半杯的檸檬粉都不自知,於是忙不迭地收手。「現在是怎樣,這包檸檬粉也快過期了嗎,這麼捨得倒。」
才不是,這包檸檬粉是徐初陽上個月才買來的。閃過腦海的熟悉俊顏令桑寧神色一黯,桑寧吸了吸鼻子,重新拿出一個空杯,將檸檬粉勻出去一些。
兩杯檸檬茶泡好后,邢妮順手接過一杯,然後和桑寧一起走向租書店角落的精緻卡座。落坐后,桑寧用雙手捧住杯子,纖指輕撫著杯身。
邢妮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會,忍不住開腔,「你不打算和我聊一聊嗎?」
「聊什麼?」桑寧神色懨懨。
「感情。」邢妮將眼前的杯子往旁邊一推,「我每年回台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回可是特意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所以你不該解釋一下我為什麼熟白跑這一趟嗎。」
桑寧不想再提,卻也不想瞞著閨密,所以就言簡意賅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便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玻璃杯不敢抬頭。小妮會發飆的吧?其實被罵一頓也是情理之中,誰教她當年不聽閨密的勸告,一心要去和徐初陽見面。
結果邢妮卻是什麼都沒說,安靜了好半天之後,悠悠地喟嘆道:「真沒想到,你居然愛上他了。」
「什麼?」
「我在說,你這麼遲鈍的人竟也有閧竅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這個情商為負數的閨密這輩子不會愛上別人呢。
桑寧獃滯片刻后才消化了她的問句,還在死撐,「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