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回不去了

這五年來，她從未像現在這樣……

這樣的難過與絕望。

地上滿是沾滿血跡的棉球紗布，濃重的血腥味令她作嘔。

事實上，荼好好也的確沖向洗手間，乾嘔起來。

她覺得自己大腦里那根緊繃著的弦徹底斷掉，不過是早晚的事。

從洗手間里走出來，護士已經離開。

厲成澤臉色蒼白還泛著缺血的青色，病房外面來做筆錄的警察在說著什麼。

荼好好聽不清楚。

她只是眼神茫然的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厲成澤的臉。

突然之間，荼好好累了。

也不知在想什麼，等到荼好好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他旁邊。

伸出手摟著厲成澤的脖頸，嗚咽的哭出聲。

厲成澤就是在這樣的哭聲中醒來的。

他的大腦里有瞬間的空白，就像喝高了后斷片兒一樣。

可很快，記憶如同流水般涌回來。

「哭吧。」厲成澤說。

荼好好哭的越發撕心裂肺，就連門外的警察都驚動了，推開門看了眼后又關上。

厲成澤將她摟在懷裡。

那柔軟的，瘦小的，曾經他沒有好好珍惜過的身體，哭的顫抖。

他送走了厲家一個又一個的人，最終只剩他自己。

而後，厲成澤突然發現，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只剩下了她。

荼好好大哭一場。

將心底一直壓抑著的疲憊恐懼與痛苦釋放。

「好好，如果累了，我養你……好不好？」

「你曾經問過我，難道就沒有對你動過一點點心思？」

「我說沒有，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那是我這輩子……撒過最令我後悔的謊。」

怎麼可能沒有？

「我沒有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喉嚨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厲成澤嘶啞著聲音開口。

「好好，我只有你了。」

他就這樣伸出雙手將她緊緊的摟入懷裡，就像是要嵌入到身體裡面融為一體似的。

荼好好閉著眼睛，任由眼淚順著臉頰滑落進厲成澤的脖頸間。

沒有悸動、沒有喜悅，荼好好從未像現在這樣的痛苦過。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夢。

——荼好好，我驕傲卻也自卑，脾氣暴躁同時也不懂得尊重人！

——我就像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被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

——我知道，我真的很不討喜。

——我想問你，這樣的我……荼好好小姐……你願意好心收留嗎？

——我會對你忠心，我會把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所以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好嗎？

——傻瓜，可是我還是愛你。

——我愛你啊。

——我愛你啊荼好好。

他們在最好的時光里錯過彼此，終究讓兩人傷痕纍纍，再無回到過去美好的可能。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夢裡，你說你愛我。」

倏然，厲成澤像是明白過來什麼，就這樣看著荼好好。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可你明白最悲哀的事是什麼嗎？」

「明明我不願意醒來，卻還是有隻撲火飛蛾點燃了這一切。」

荼好好停頓了好半響，才又開口。

「厲成澤，說養我的你，說後悔的你，不過是因為愧疚作祟。」

「你我都明白，錯過就是錯過了……」

厲成澤搖頭，不是的，不是因為愧疚，可他卻難過的說不出任何一個字，只得將她摟的更緊。

「我們，回不去了。」

她不再有不顧一切只為一個人的心，她也再也沒有了健康的身體。

如果她走了，那麼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又該怎麼辦？

叩叩叩，門外，有人急促的敲門。

「荼小姐，你外公醒了，要見你……」

屋內，厲成澤卻還是不願意放開她，即便剛剛處理好的傷口，就又這樣崩裂開來。

「厲成澤，放手。」

荼好好知道，他終究會放手的。

現在的厲成澤，終究用了五年的時間，學會了一件事。

那就是尊重她。

厲成澤放手。

荼好好背對著他很快就走到了門邊。

當顫抖的手指握住門把時，荼好好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裡，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感情。

「厲成澤，你要好好的。」

林真心剛剛到家沒多久就又接到荼好好的電話。

荼邵雄醒了，他要求同她見面。

而那時，林真心正從電視上看到厲蜜雅持刀殺死厲鶯鶯的快訊新聞。

儘管畫面打了馬賽克，但滿地的鮮血慘不忍睹，叫人心驚。

她差點手滑的將手機摔在地上。

厲衍南緊皺眉峰，緩緩轉過頭來同林真心對視……

林真心與厲衍南重新趕回到醫院時，荼邵雄的情況並不怎麼樂觀。

醫生顯然是叫家屬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推開門，林真心最先瞧見的卻是荼好好，她一臉憔悴，一副剛剛哭過的模樣。

本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走到荼邵雄的床邊。

荼婉之也在，不過能看出也是在匆忙間被叫過來的。

一雙看向林真心的眼裡透著恨與瘋狂。

林真心卻只覺得可笑，荼婉之有什麼資格來恨自己？

「我答應……所有……條件……只求你……放過荼家……一馬……」

荼邵雄整張臉垮了下來，顯然是以入膏肓，只吊著那麼一口氣，只為囑託。

林真心面無表情，就這麼看著他。

曾幾何時，她憎恨荼家到入骨的程度，可現在，她卻只覺得悲涼。

厲家垮了，現在輪到荼家了。

「不論當時賀柏年怎麼說的，有關於荼家的一切我都不會要的，至於我名下13%的荼氏股份，擇日我會委派專業律師過到好好的名下，你放心，荼氏還會是你們荼家人的。」

林真心的聲音很冷，是她面對荼家人時一貫的態度。

「我不要，姐，那是屬於你的！」荼好好沒想到林真心會這樣說，連忙開口拒絕。

「那是屬於我們荼家的！」荼婉之沒想到女兒會拒絕，陰冷著一雙眼就這樣看著林真心。

五年前，在那個地下室里，她生不如死的承受著非人折磨。

可即便如此，荼心雅卻還是沒有放過他們。

「媽！你能不能醒醒！從頭到尾，不管是我還是真心姐，都是你們上輩人恩怨的犧牲品！」

荼好好厭煩了這樣的生活，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候。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錯的是荼心雅，是她一直在跟我作對！」

荼婉之邊說著，邊將臉上的口罩給扯了下來。

一張臉上遍布著縱橫交錯的傷疤，如果是在夜裡遇到，或許真會被人當成是鬼。

「如果不是她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荼婉之憤怒的瞪視著林真心，彷彿將她當成是另外一個荼心雅，以著惡意瞪視著。

荼邵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似乎越發困難。

如果是還健康的他，想必一定會試圖阻止這場越發激烈的交鋒。

「那是因為你先有了害人之心！就像好好說的，不論是我、衍南、好好還是厲成澤，都是你們上輩人恩怨的犧牲品，是你們讓我們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而從頭到尾，你都沒有任何悔改的意思！」

或許不止是荼婉之，就連厲鶯鶯、陸大偉、荼心雅等等……

他們都堅定的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沒有任何悔改之意。

他們那代人，彷彿是一個符號，深深烙印在了每個人的心中。

自己也好，衍南也好，好好也好，厲成澤也好……

甚至賀柏年賀暖心厲蜜雅都好，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會透露出這些人的影子。

「我沒有錯，我想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有什麼錯！」

荼婉之如同是陷入到了瘋狂當中，只是偏執的認為自己沒有錯。

厲衍南面無表情的看向荼婉之，她的狀態很不正常，引得他心生警惕。

「不要再說了！」荼好好像是再也受不了，她受夠了這一切。

「我將會正式辭掉荼氏的職務，在我心裡，我所有的一切都應該是姐姐的，就算真心姐不要，我也再不想過這樣的生活了！」為什麼媽就是不能夠明白，錯了就是錯了，再狡辯也於事無補的道理？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除了厲衍南之外的其他人，並未注意到床上的荼邵雄有何異樣。

荼邵雄似乎已經察覺自己大限已到，乾涸的眼睛瞪得很大。

他知道厲衍南在看著自己，以著眼神示意他叫護士，可從頭到尾，厲衍南只是冷漠的望著他。

那眼神冰冷的直達內心，叫人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顫！

厲衍南根本就沒有想要救他的意思。

意識到這一點，荼邵雄似乎放棄了掙扎，身體抽搐起來。

「爸……」荼婉之察覺到不對勁，低頭看著荼邵雄，驚恐的大叫起來。

林真心忍不住蹙起眉心。

「爸，你死了荼氏怎麼辦？爸……」

荼婉之到現在，最關心的竟然依舊是荼氏？

荼邵雄身體劇烈抽搐著，眼睛瞪大瞪圓，甚至就連護士都還沒來得急叫，伴隨著刺耳的儀器聲……

他的身體就這樣挺直……

或許是短時間內面臨了太多次的傷亡，林真心推開病房門來到走廊時，並沒有太多悲喜。

「真可笑。」林真心突然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悲，卻給人濃濃的疲憊感。

「他們鬥了一輩子，最終卻只是落到這樣的結局！」

嗤笑聲響起，林真心將臉埋進厲衍南的懷中。

一切，都要結束了是嗎？

這些人，恩恩怨怨愛恨情仇，終究只是落入黃土，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厲衍南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撫著林真心柔軟的發。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厲衍南給林真心比了個手勢，便走到一旁背對著接了起來。

突然，病房的門從裡面被猛地推開。

荼婉之那張布滿累累傷痕的臉出現在林真心視線範圍之內，氣勢洶洶的朝她走過來。

手中不知何時還攥了把刀！

林真心瞳孔猛地一縮，一切都只發生在瞬間，等到厲衍南注意到時，荼婉之顯然已經快要到林真心跟前！

「林真心，我要你的命！」

「真心……」

「姐……」

只聽到噗嗤一聲悶響，林真心下意識低頭看著在衣服上漸漸綻開的紅色血花……

兩周后，醫院。

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朝兩邊打開。

林真心從裡面走出來，身邊還跟著小心捧著一朵粉玫瑰的林團團。

「麻麻，你說小姨會喜歡粉色嘛？」

林團團抓抓腦後頭髮，顯然是有些苦惱。

林真心笑了笑沒說話，身上的職業裝顯得知性而又幹練。

「團團送什麼，小姨都會喜歡的。」

林真心笑了笑，只是當目光落在佇立在門口的人影時，淡了淡。

很顯然，對方吃了閉門羹，正要離開。

林真心與厲成澤相互對視了一眼，厲成澤勾了勾唇角，算是打過招呼了。

「你會等她多久？」

突然，林真心開口。

林團團歪著腦袋費力抬頭看著厲成澤的方向。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懵懂。

厲成澤轉身看向林真心，眼神里已經徹底褪去了年少時的戾氣，平和而又成熟。

「一輩子，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