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進宮（二）
林景清此時正低著頭聽著上面一個小太監講著等下的注意事項。他和上百個因進貢而恩准入宮的官宦世家子弟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誰知道進皇帝家竟然也像囚犯一樣旁邊站著百來號全副武裝的禁軍，個個身穿對襟罩甲，頭戴雀翎笠帽，而且一個個手仗刀柄，威武嚴肅，訓練有素，眼睛都不眨一下，殺氣騰騰，彷彿人群中隨便一個只要妄動一下便是人頭落地。林景清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幾個青年，看來比自己還要害怕的還真不少。
這上百人就在一處天井裡站著，別說什麼園林景色，就是紅磚綠瓦的他們都沒看仔細，倒是那地板連多少花紋都數出來了。
低著頭也聽不大清那個小太監在講些什麼，林景清豎著耳朵聽了一陣，大致明白是後面有個大人物要來，希望大家認真聽講，不能越矩云云。
終於小太監說完話了，林景清精神一振，差點就鼓起掌來。
不過還好他硬煞煞地停住了。待到另一個小太監出來，喊了一聲：「司禮太監懷恩公公到。」旋即從旁邊出口來了一個中年太監。
林景清略略抬頭看了一眼，他距離不遠，因此倒看清了這個太監的臉龐。
眼前這個中年太監，身著平金綉太監衣，頭有頂戴，正是司禮太監懷恩。
懷恩,山東人，本姓戴，宣德年間，因父親涉罪抄家，他被逼入宮成為宦官，改名懷恩，傳聞為人正直，如今被憲宗冊立的太子也正是在他的庇護之下才得以倖免於憲宗寵妃萬貴妃的毒手，頗得太后與皇帝寵信。
怎麼這個人有些熟眼呢？林景清嘀咕了一句，盯著懷恩努力地辨認著。也許懷恩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眼光稍稍掃視過來，看見了林景清。
林景清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與懷恩的目光碰觸，但他心裡卻是更加疑惑，怎麼好像就在哪裡見過這個人呢。
懷恩在上面尖著嗓子說了幾句，便有太監領著大家走出天井，他們便需要出去宮外，太子有賜宴，但他們不是高官，賜宴也只能在宮外。
林景清隨著人群走了一會，突然上來一個小太監，抓著他的手把他領出了人群中。
「小公公，請問有什麼事？」林景清心裡忐忑，該不是自己犯了什麼規矩吧？
那小太監也沒回答，說了一句：「跟著來，別亂望。」便趨步而去。
林景清一頭霧水，但也不便多問，只好跟在小太監後面，心裡YY道:」難道是自己被哪位調皮公主看上了？要召自己去做駙馬？」
小太監將七拐八轉地把林景清帶到了一個看似較為偏僻的獨立院落里。
「公公請你進去。」小太監在門口停住腳步，向著林景清說道。
林景清有些戰戰兢兢地問小太監：「公公？」
小太監卻是面無表情道：「是的，公公請你進去。」
林景清知道自己從他口中是套不出話來的，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來到裡面正廳門前，林景清發現門虛掩著，便輕輕敲了兩下。
裡面一個尖細的聲音慢語道：「進來。」
林景清推門而進。裡面一個身著太監服裝的人轉身過來
「啊，你不是？」林景清驚訝地叫道。
「正是咱家。」轉身過來的白凈中年太監微笑著給林景清微微一躬身，道：「咱家名叫懷恩，那日多謝公子了。」
林景清如遭雷擊，最不想遇到的人卻偏偏遇到了。先前在天井他看得不清，現在如此近距離自然認得出懷恩。他馬上想起了懷恩身邊的那個小孩，能夠被大內司禮太監叫做少爺的小孩，在這個帝國里，估計一巴掌都數得出來。
「那公公身邊的那個小孩……」林景清話一出口，馬上後悔了，自己怎麼那麼好奇，裝傻不就好了。
「正是當今太子殿下。」懷恩微笑答道。
林景清渾身一震，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天那個從自己手裡要走個玩具的小孩就是當今剛剛冊立的太子。
「那些蒙面大漢是……」好奇心害死貓，但林景清卻硬是問了出來。
「這件事皇上正在追查……」也許是覺得自己對著林景清說了太多，懷恩馬上轉話說道：「當日之事，皇上囑咱家一定要找到公子謝過。也是機緣巧合，剛咱家在天井一眼就看到公子了，初初還不敢認，但後來公子盯著咱家看時，咱家就認出來了。」懷恩頗為得意地說道。
林景清哪裡知道懷恩識人無數，能做到司禮太監自然不會在眼力上輸給一般人，林景清想到這一點，也只好暗怪自己今年流年不利了。
心裡雖然無奈，但對著這個大內總管頭頭，林景清還得賠著笑臉道：「公公好眼力。」
懷恩嘆了口氣說道：「當天咱家還以為就要命喪智化寺了，還好林公子及時伸出援手。要不……咱家死了不打緊，太子殿下若有閃失，恐怕咱家做鬼也不能心安啊。」懷恩感嘆了一句，看著林景清頗為歡喜地道：「皇上命咱家找到你之後，便要重重地賞賜你一番，不知道公子要什麼？」
林景清擺了擺手，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自己和家人不要牽涉進入宮廷鬥爭。
「景清謝過皇上，謝過太子、公公。不過景清並不需要賞賜，能為太子殿下效勞是我的福分，怎敢過份要求。」林景清客套了兩句，正想提出讓自己快點回家就是。懷恩卻笑了起來。
「詹事府右春坊正缺清紀郎一名，公子若有意，不妨入府協助太子……」
林景清正想拒絕，可是看到懷恩眼中似乎頗有深意，看著自己嘴角含笑，心裡一跳，張張口說出了一句蒼白無力的話：「清紀郎是做什麼的？」
懷恩聽言呵呵一笑，並不為怪，道：「清紀郎乃右春坊所職，負責陪伴太子左右。」
林景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重又問道：「那是官兒來的么？」
懷恩一怔，又是笑呵呵地道：「正是從八品官職。」
「可，我沒中過舉人……」林景清有些喪氣地道。雖然他不大願意涉入宮廷鬥爭，但對於做官，他還是很感興趣的，畢竟，林銘當初給他設定的道路便是當官。
「無妨。此事定下來即可。」懷恩似乎很開心，道：「過幾日便是太子冊封大典，儀式完畢之後咱家便差人將你引往詹事府，然後你便可以侍奉太子左右了。」
懷恩說完，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樂呵呵地道：「咱家這就去告訴皇上一聲，公子靜候佳意即可。」說罷往外面喊了一聲，便進來了剛才引路的小太監，將林景清帶了出去。
林景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棧的，總之他現在的頭腦裡面充斥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心裡也是一陣歡喜一陣憂愁，道不明的複雜滋味。
好歹等到二管家回來了，林景清便將這事源源本本地告訴了二管家。
二管家聽完，先是獃獃地站了一會，然後便是笑逐顏開，豪氣而道：「事已至此，少爺不必掛懷，既然你已答應，我這便修書一封給老爺，讓他過來京城一趟。」
林景清聽言，嚇了一跳道：「一定要請爹過來嗎？」
二管家哈哈一笑，道：「茲事體大，老爺接信必定會過來。」
爹爹過來也好，至少能有他指點的話，自己知道該做些什麼……
林景清心裡陰鬱一掃而空，突然想起什麼來，扭捏了一下道：「二管家，可以在書里跟爹說聲，叫爹帶上小嫣……」
二管家一怔，隨即笑道：「那敢情好！」
林景清也不管二管家在心裡是如何取笑他的。心裡陰鬱覺得一掃而空。
從八品，嗯，應該算是正科級幹部了吧，二十歲能當上正科級幹部……嘿嘿，不知道小嫣知道會怎麼個高興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