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口吃良方(二)
林景清沒呆多久,一個小太監又找了過來。贊善胖子對於這種事現在已是見怪不怪,只是平常林景清都是意氣風發地走了出去,這次卻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覺,莫非他失寵了?贊善胖子心裡暗想。
林景清沒空去理贊善胖子是怎麼想的,他的手裡捏著一張紙,裡面寫的內容就是他的保命符了。
富貴險中求,其實林景清並不想去冒這個險,以他的志向,在閩縣裡富足一生也便足夠了,但前世結巴的經歷卻讓他衝動地對著皇帝說了出口,莫非這也是因果註定?
果然,等待林景清的不是皇帝,而是他身邊的大太監懷恩。
懷恩見到林景清,接過他遞來的藥方,默不吭聲地看了他半天,直到把林景清看得額頭冒汗之後,這才悠悠開口道:「林景清,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林景清雖然屈於懷恩壓力,低下頭去,但語氣里卻是說不出的堅決與倔強:「下官未知所犯何罪?」
「你冒犯天威,欺騙皇上,難道不是死罪么?」
「下官不明。下官據實而言,皇上也並非龍顏大怒,何來冒犯天威之說?再者下官乃一片忠心,所獻良方對下官也確實有效,何來欺君?」
「哼,你一介書生,又未曾嘗過醫術,若說你能治得皇上頑疾,莫非你當太醫為無物?」
「術業有專攻,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下官雖然不是醫生,但對口吃之症卻是再也熟悉不過,如若公公能讓下官一試,免除皇上痛苦,豈不是美事一樁?」
「林景清,你不過一小小清紀郎。皇上乃九五之尊,萬乘之軀,出了差錯豈是你擔當得了的!」
「下官明白。不過公公可以找人一試,只要證明下官提供的方子有用,那麼公公盡可請皇上放心。」
「如若無用呢?」
「那也不過是一次嘗試罷了,既無損傷,又何樂而不為呢?」
懷恩聽完,突然呵呵一笑,道:「清紀郎年紀小小,既然也有如此好口才。此次咱家過來,乃是奉了皇上旨意,借用清紀郎藥方一用。當然,為了慎重起見,便也按清紀郎良方,征來結巴之人試藥。」
懷恩笑眯眯地說完之後,將林景清拉近自己身邊道:「清紀郎,你也算是咱家恩人,咱家也不說兩家話,你此次進言,也未免過於莽撞,要是當時皇上生氣,你我都得挨板子,說不定咱家還得送你上刑場呢!下次有事進稟,斷斷不可如此,如若你信得過咱家,先來找咱家商量一番,也是好的。」
懷恩如此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徹底讓林景清感動了一會。
他長長一揖,道:「景清謝過公公厚愛,公公如此維護,景清實在不知如何言語。」
懷恩又是一笑,將拂塵一揮,道:「莫不是你的仗義,咱家早已命喪黃泉了,這些話,不當得一個謝字。不過,此事還需要慎重,你最近就不要在皇上面前出現了,咱家要讓皇上忘掉此事才好。」
林景清一怔,道:「公公此話何解?」
「倘若皇上不記得此事,即使你的藥方出錯也無大礙;如若成功,此時再進獻於皇上便也是大功一件。怕就怕皇上三天兩頭會提起此事啊,屆時天威難測……」懷恩眉頭微皺,心中對於皇帝能否忘掉此事實在存疑。
林景清曬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也只能順天由命了。公公不必介懷;是禍躲不過,景清再次謝過公公好意。」
懷恩擺擺手:「此事容我細想,總之你這段時間多為留意,別讓皇上撞見你了。」
林景清點點頭,告辭而去。
二管家早已在城裡置下一個小四合院,合著林景清、阿鐵三人住著,倒也寬敞舒服。
林景清一回到房間,即刻修書一封將今日發生之事詳細地告訴了林銘,請二管家派人快快馬加鞭送去。
太醫那邊的測試在懷恩的授意下正在悄悄進行,林景清也一如既往地去詹事府陪陪太子朱佑樘。
說起太子朱佑樘,這個可憐的小孩(其童年凄涼境況可看作品相關弘治帝事宜),與他的相處卻是非常地融洽。兩人聊天的內容剛開始還只是局限在林景清講些童年趣事的範圍,慢慢就擴大到林景清進行的愛的教育了,好歹他前世也是個小學老師,對於教育孩子也算專業對口,再者他也學得不賴,古文雖然看得不多,但古今中外的童話卻記得不少,名人偉人的童年事迹也沒有落下,雖然不敢隨便講康熙乾隆,但是把他們套到遙遠的大洋彼岸去卻是足夠忽悠這個才七八歲的小孩的。
明朝太子依例是十歲入閣,即十歲則接受詹事府的正規教育。林景清算算,還有兩年多的時間,足夠他把這個太子忽悠一陣了。要不這麼早交給一幫迂腐老書生,他很是擔心這個太子會不會讓他的兒子正德靈魂附體,提前到來了。
然而太子的秉性他並不擔心,他擔心的倒是他的身體。
朱佑樘的身子實在太纖弱了,本來就是先天不足,出生之時也沒能享受到皇子的待遇,現在的身子,本來是八歲的小孩應該是活蹦亂跳的年齡,身材看起來卻只有5,6歲,不僅是瘦,臉上的表情也總和小孩子有些不一樣,有些過早的擔憂和心事重重的樣子,估計一個民間小康之家的孩子都比他強得多。
因此,林景清也為他制定了一個健身計劃。當然,像他自己那樣每天五公里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是玩玩踢毽子,做做俯卧撐什麼的,卻也讓朱佑樘樂此不疲。
撇開心中擔心不說,林景清很享受現在的日子。自己的學生是天下第一學生,雖然還沒資格讓人家叫做老師,但瞧朱佑樘平常與他相處,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知道,林景清儼然就是朱佑樘最親近的人。
不過,好景不長。這日林景清剛從太子那邊回來,二管家便拿著一封信匆匆過來了。
「少爺,老爺回信了。」二管家將一封粘著火漆的信件交給了他。
「好。我爹有說他什麼時候到嗎?」林景清隨口問道,算時日這封信應該是自己將與皇帝見面事宜寫在信里寄去,林銘才回的信。
二管家神色很是不解道:「少爺,送信之人並沒有說。只是叫少爺務必拆信來看。」
林景清心裡一震,點點頭將信打開仔細閱讀了一遍。
他看到後面,臉上神色變得很是難看。旁邊的二管家擔心問道:「少爺,怎麼了?老爺怎麼說?」
林景清終於把信看完,嘆了口氣道:「爹命我速回閩縣,一定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
二管家面色也是一變,他並不知道林景清與皇帝見面的事,當即小心翼翼問道:「少爺,莫非發生什麼事了?」
林景清露出一個艱澀笑容:「還不知道。不過爹這樣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他並非信不過二管家,只是茲事體大,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風險。
「可是少爺官職在身,恐怕難以離京。「二管家心中擔憂,但也知道不該問的事別問,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礙事,我自有打算。二管家,我離京之後,你留在此,幫我注意京城的動靜,尤其是皇宮裡傳來的消息。至於問誰,我離去之前會告訴你的。」林景清說罷,點燃火摺子,將信燃掉。
看著信件燃燒產生的煙灰,林景清的臉容也肅然一清,聲音若有若無地道了一句:「懷恩……黑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