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六章 眾生之上
?黑麒麟發出瘋狂的怒吼聲,他不懂葉信為何那樣決絕,居然要拉著他同歸於盡,但此刻再想已經沒有意義了,在無盡的雷光衝擊之中,他的法身、他的領域、他的神念都開始急速衰敗,如此只需幾息的時間,他將永遠湮滅在天河內。
吼……黑麒麟再次發出怒吼,他把無道殺意釋放到極致,殺意形成的防護層,緩緩推開了涌動的雷光,在黑麒麟周圍形成了一道圓形的光罩。
下一刻,黑麒麟的身形向著下方墜落,天河似乎不甘心讓黑麒麟離開,盪起了一道道浪花,卷向黑麒麟。
黑麒麟拚命運轉無道殺意,擺脫了電光的追逐,從雲霄高處直墜而下,重重跌落在了地面上。
黑麒麟在無道殺意上的造詣自然比不上當初的無道者,但無道者是想強渡天河,撐不過去了才退下來,絕大部分力量耗費在一去一回之中,而黑麒麟僅僅是想擺脫天河的糾纏,回到安全的地方,以他現在的力量足以應對。
遠方觀戰的千代無雙臉色鐵青,她突然釋放出氣息,在這同時,神夜已探手按住了千代無雙的肩膀,隨後沉聲說道:「冷靜!葉信不是認輸的人!更絕無可能自己去尋死!」
另一側的孔雀和玄百萬看到戰場突然轉移到天河內,接著葉信的身形已被天河瓦解,只有身負重創的黑麒麟勉強逃離了天河,他們都變得目瞪口呆。
「孔雀,那位前輩在搞什麼?自絕於天下?」玄百萬喃喃的說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孔雀不停的搖著頭,之前她總能立即給葉信的行為做出合理分析和判斷,這一次她也茫然了。
葉信壓根沒有抵禦天河的雷光,讓自己的肉身自然而然的瓦解、消失,只因他完全領悟了無道者的遺言。
乘船渡海,到了彼岸,第一件事應該做什麼?請下船。
無道者借用故事做隱喻,點明了所有生命的最終禁錮。
什麼叫生命?顧名思義,生出來的命,管他卵生胎生,都是一條命。
那條船是什麼?肉身!
小到爬蟲螻蟻,大到飛禽走獸,還有茫茫凡塵、乃至各界修士,還有真元兩界的神祇,都是生出來的命,肉身中逐漸生出靈識,慢慢成長、強大,所有這些,是為眾生,神亦在眾生之內。
而所有的死亡,都伴隨著肉身的毀壞與衰老,真元兩界神祇也無法逃脫這個輪迴,強如千代無雙,也不得不用轉世重修的法門,拖延輪迴的到來。
只不過兩界神祇都沒意識到一個問題,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自己?是那個嶄新的可以寄託靈識的肉身?
這是所有生命永遠的禁錮,但無道者在最後關頭,感悟到了另一種存在,與生命截然不同的存在。
無道者修鍊的是殺意,在他的力量還很微弱時,必須要依賴肉身的保護,可是,當他的殺意已淬鍊到了極限,總感覺受到了某種壓制、禁錮,意志再無法提升,他開始的時候以為是這天地的法則制約著自己,無可奈何,但又不甘心,只能隨心所欲的到處走,以尋求突破的契機。
兩界諸神,沒有任何一位神祇是從元神開始衰敗的,危機往往是從肉身中滋生,哪怕他們的意志都淬鍊到了圓滿、完美的境界,但面對肉身的衰敗,總是顯得無能為力。
剛剛踏上修行路時,肉身自然是越強大越好,可到了最後,他們卻必須耗費力量,反補自己的肉身。
絕大多數生命無法突破這個禁錮,他們的意志還很脆弱,肉身毀滅,便代表著死亡,兩界諸神是不敢突破這個禁錮,失去了肉身,元神寄託到哪裡?在爭鬥中失敗的神祇們,失去肉身之後,境地是那麼的凄慘,根本不敢在天域和神庭逗留,只能逃亡下界,尋求東山再起的機會,以前葉信漁道過的天帝鍾馗,還有祖龍、懷奇先生,都是屬於這種,而東山再起就是先找到合適的肉身。
這就像乘船渡海一樣,在茫茫的大海上,當然希望身下的小船越結實越好,萬一小船破裂了、傾覆了,那就必須再找到另外一條小船。
曾經的無道者,在最後關頭領悟了,但沒有機會重來,而葉信得到了啟示,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船。
葉信的肉身瓦解,元神也面臨滅頂之災,不過他已本能的把元神分散開,躲入到每一塊神格碎片之中,天河可以吞噬一切,只有神格碎片能承受雷光的衝擊。
這是一次考驗,通過了便能完成超越,無道者最後失敗,是因為他為了保護肉身,近乎讓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就算他參悟了,為時已晚,沒有神力的充盈,他的神格碎片終究會在雷光中變得空白,所以他才會暗示後人,到了彼岸,第一件事就是下船,毫不猶豫的下船,用無數年修行積累的飽滿力量,面對這次考驗。
也所以葉信擔心那黑麒麟跟著自己學,等那黑麒麟為了保護肉身,動用了全力,他才會放心。
葉信已經沒有了雙眼,但他依舊可以看,而且視野越來越大、越來越遠,他看到了千代無雙緊咬著嘴唇,甚至把嘴唇咬出了血,接著看到了上古遺迹,真真正驚愕的看向天空,還有溫容在另一側不安的來回踱步。
三十三條天路,一百零八修羅道,滅法諸界,乃至無數長生世、證道世,還有更多的浮塵世,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不斷的出現在他的感應之中。
他所看到的所有世界,好像正在逐漸變成他的筋骨、他的血脈、他的細胞。
葉信還可以聽,有宏大的場面,有微小的感動,巨細無遺,全都感應得到,有兩個公國正在爆發戰爭,他能聽到每一個人的怒吼聲、嚎叫聲,還有瀕臨死亡的詛咒聲,他還能聽到一個個新生兒的嚎哭,因為新的生命會給他帶來一種非常奇特的波動。
如果他還有肉身,這麼多信息同時湧入腦海,他的大腦會直接死機,可現在,他完全能容納得下。
接著,葉信試圖向外看,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片片星雲,那些星雲距離他很遠很遠,恐怕耗費億萬年亦無法到達,古怪的是,那些星雲都在釋放出一種微弱的波動,好像每一片星雲中都有一個與他同樣的存在,正仔細關注著他。
戰場上,神色沮喪的黑麒麟終於一點點抬起頭,葉信死了,他再無法獲得完整的傳承,這讓他很不甘心,但是,轉念又一想,他得到了無道殺意,也算是彌補了他的遺憾。
「哈哈哈哈……」黑麒麟仰天長笑,不管怎麼說,葉信已然殞滅,天下再無人能對他構成威脅。
只是不到半息時間,黑麒麟的笑聲便戛然而止,他獃獃的看著天空。
觀戰的真神們不由也抬頭向上空看去,隨後他們的表情也變得和黑麒麟差不多。
天河消失了……
這片天河已流淌了無數年,恆古至今,從沒變化過,怎麼可能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深空中出現了一片片星雲,似乎極其遙遠。
下一刻,一道閃電從雲霄中掠下,葉信的身形在閃電落處出現。
黑麒麟看到了閃電,顯得大驚失色:「你居然還沒死?!」
「我來……了結這段因果。」葉信淡淡說道。
黑麒麟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好像察覺到天河的消失與葉信有關,自己的情況很不妙,接著他的身形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信顯得很平靜,伸手向著前方一點,就在黑麒麟消失之處,突然有一顆微點綻放出萬丈光芒,一片片樓宇、平原、高山大河隨著光芒膨脹開,幾乎覆蓋了這片天地,不過,那裡有無數道雷光在閃爍,山嶽、平原都被轟得粉碎,隨後光芒又開始向著中央坍縮,天地中寂靜了那麼一剎那,麒麟秘境徹底湮滅產生的衝擊波,鋪天蓋地向著四面八方捲去。
在葉信出手的同時,他已來到了孔雀身後,亦來到了千代無雙身前,這不是外化分身,而是在他的感應中,已經沒有了時間先後的概念。
「小丫頭,原來是你啊,你我有緣,而且你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說吧,想要什麼?」葉信對孔雀說道。
孔雀大驚失色,回頭看到葉信,再回頭髮現葉信還在戰場之中,她呆住了。
站在千代無雙身前的葉信,伸手輕輕為千代無雙抹去眼角喜極而泣的淚水,他沒有說話,只是發出一聲百感交集的輕嘆。
葉信也進入了上古遺迹,出現在鬼十三他們每一個人身邊。
葉信牽起了溫容的手,而小天界內的葉信,正面帶微笑看著真真。
「天下太平了么……」真真也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呢。」葉信說道,他想起了那些星雲之中的存在,也想起了逐漸膨脹的滅法之暗,滅法之暗深處,似乎隱藏著一個沉睡的存在,而那個存在即將醒來,他猶豫了一下:「如果還沒太平,那也是只屬於我的戰鬥了……」
全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