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暢想寄思綢
行事煩,行事煩。碼頭一眾滷蛋擔。本意不曾親對抗,呼朋邀友計連綿。
十四個人,絕對沒錯,徐寶數了,他們挎的籃子里全裝有茶葉蛋,是沒放進水中泡著的那種。
徐寶又仔細瞧瞧,連忙站到自己的罐子面前,一副害怕的模樣對張檉說:「大哥,你看,他們的茶葉蛋全是敲出紋理的,他們不會是知道我罈子里有沒碎的,要過來強行幫我敲吧?」
張檉:「……」
他沒回答徐寶這等問題,而是看向十四個人,問:「做什麼的?」
「賣茶葉蛋。」一個頭上戴頂胡圓帽的人微微彎腰含胸,陪笑回答。
其他十三個人笑著點頭,意思是說一樣是賣茶葉蛋的。
「交錢,一人十文。」張檉感覺到事情不對,但人家來賣東西,自己不能隨便不準賣,他讓人交錢,那一籃子茶葉蛋頂多五十個,他要十文,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
之前答話的人還是陪著笑,從袖子里掏出張疊起來的紙,遞到近前,說道:「交完了,字據。」
「嗯?」張檉一愣,面色不善地掃視番十四個人,接過紙,一轉手又遞給徐寶。
徐寶展開,念:「茲售滷蛋者一十有四,錢已訖,劉乾。」
張檉重新把紙拿回來,揣好,向十四個人說道:「賣吧。」
「謝謝張牙兒。」那人又陪著笑道謝。
然後十四個人就在旁邊挎籃子轉悠,不吆喝,也不離遠。
徐寶從大罐子里用竹笊籬舀出兩個煮的時候裂口的茶葉蛋,自己一個,遞給張檉一個,邊剝皮邊問:「劉乾是誰?」
張檉同樣剝著蛋,說道:「同是許吏員的手下,身份和鄭囿一樣。」
徐寶的手一頓,眨眨眼:「良顏是覺得我對他太客氣了?哼!玩手段都小家子氣,以為叫來十四個賣茶葉蛋的我就怕了?這樣的人做不了大事。」
貶低完別人,徐寶心情好起來,咬一口茶葉蛋,眼睛瞪大:「我有放那麼多鹽?」
張檉也咬一口自己手上的,點頭:「還行,最好是就著粥吃,你……從未做過茶葉蛋?」
「做過,哈哈,我故意的,裂縫的不咸,沒裂縫的進不去味道,那個賣粥的不是說給送兩碗過來么,等等他,咱再吃。」
徐寶笑著解釋一句,然後等,他不能離開,車上裝著錢呢,他需要守著張檉,誰敢搶就嘣了誰,自己是臨時押鈔員。
至於說周圍十四個人,很明顯是良顏去找的劉乾,又出的計謀,想讓自己今天賣不出去。
純粹是缺心眼,擺明了刀槍干,這人還想混官場?多虧是沒門路,不然早被人給算計死了。
張檉倒是沒等別人送粥,一小口一小口拿牙剃著茶葉蛋,就跟吃腌了一冬天的鹹菜似的,他略顯擔憂地問:「小寶,能應付嗎?劉乾是做給別人看,你瞧周圍,有兩個我行里的,他們不過來點錢入賬,反而偷偷看熱鬧。」
「沒問題,如果操作好了,我們就有便宜的茶葉蛋吃,操作不好,只是我賺錢。其實……我不想對抗的,但用其他手段,我還嫌耽誤工夫,算了,看看能把茶葉蛋低價騙過來不,一會兒大哥你要幫襯著點。」
徐寶一手拿著咬剩半個的茶葉蛋,一手端個木碗喝水,抽空回答,又說「真咸,估摸是放了卜運算元的鹽。」
「呵呵!」張檉笑兩聲,點點頭,不錯,小弟還有這心態呢。
說話的間,送粥的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在粥鋪子旁邊賣滷味和各種醬菜的。
他們是免費給,本來賣粥的有鹹菜,但吃人家的不能盯一家吃,所以鹹菜的就從旁邊的攤子上要。
碗是竹碗,碟子也是竹子的,不像昨天於家店裡,有陶的。
徐寶接過,道謝,說一會兒把空碗送回去,順便幫忙把陸家鹽鋪的程棋叫來。
看著兩個人離開,輕輕搖頭:「生產力還是低呀,別看咱大宋瓷器不錯,卻不是家家能用,摔碎一個要心疼好久。」
「什麼力?聽你話的意思,還能讓家家戶戶平日里全使用精瓷的碗盤?」張檉覺得自己的小弟喜歡做夢。
「生產力,就那麼一說。」徐寶笑著回話,心中卻想,家家戶戶隨便摔碗玩不是很正常嘛!一個普通的瓷碟子買一個百個,六毛錢一個就能拿下來,買一個萬個能講到兩毛錢,這玩意可以按噸算。
現在普通人家的寶寶敢摔個招待客人用的瓷碟子,得挨不少巴掌,哭去吧。那邊的孩子要是哭,看到摔個碟子后笑了,家長會讓寶寶先摔二十元的,看看效果,不行再買五十元錢的繼續摔,寶寶開心就好,要知道放個鞭炮都比這貴。
這就是強大的生產力的作用,摔碟子寶寶的福音。
喝粥,然後中途回去的程棋又來了,問徐寶:「你讓賣粥的找我?」
「想吃便宜的茶葉蛋不?」徐寶點頭,問。
「你賣不出去?想讓我買?行,我全買了,正好也得吃,還有夥計他們,不用便宜,三文錢一個。」程棋二話不說便答應。
他是真心的,沒任何別的意思,因為不但他的名有了首十六字令,四舅的賣鹽鋪子前現在被人圍個水泄不通,他都是好不容易擠出來的。
原因就是那首卜運算元的鹽,有買別人家也可以買自己家鹽的人,看到一首詞,就過來買自己家的;可買可不買的人,看到詞就買了。
大家都覺得買了有詞的店的鹽就沾了文氣,尤其是那首詞寫出來的是熬制好鹽的不易,最後兩句『百煮千熬烈火劫,一顯瑩如雪』,聽人說跟唐時的賈島寫的詩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賈島寫得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端是鋒芒畢露啊。
而這首卜運算元沒有那麼鋒芒,也不帶攻殺之意,卻偏偏給人一種大氣的感覺,苦水要經歷如此多的工序才能那般潔白,跟人一樣啊。
所以自己四舅家的買賣好,好到大家排隊買,好到旁邊那家到現在一兩鹽都沒賣出去的地步。
這首詞的情可欠大了,往後就是陸家鹽鋪子的招牌,給人家小寶錢是必須的,給完錢依舊欠人情。
眼下小寶茶葉蛋賣不出去,不全買來,自己還是人嗎?
程棋進行了一番心理活動,徐寶則一副很生氣的模樣,問:「我像賣不出去茶葉蛋的人嗎?大不了誰買一個我搭一首詞進去,那算個事兒?」
「那你去勾欄之地賣詞多好啊?」程棋苦個臉兒說。
「倒也是哈,那什麼,你把耳朵湊過來,我跟你說……」徐寶一頓耳語,最後問:「能做好不?做好了有很大的可能買到便宜的茶葉蛋。」
「行,四舅家的夥計們有福了,我馬上走,等我。」程棋兩眼放光,小跑著就閃人了。
望著他跑走的身影,張檉感嘆:「小寶你那一首詞,為陸二摳子他家招來的買賣可不少啊,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是呀,文字的力量,鑽石恆久遠,一顆永流傳嘛,什麼時候我上崗村的買賣也能做到那樣?」徐寶的思緒又開始飄飛,他不甘心一天只賣出一百多個茶葉蛋,一千多個、一萬多個也不行,少。
張檉聽了,仔細想想,終究沒琢磨出來什麼恆久遠又永流傳。
他繼續喝粥,接著他行里的人來收錢,來了十一個人,把錢帶子里的錢倒在平整的地上,大家一齊數,每數上七百七十文就用繩子穿起來,這叫一貫,還有的七十多個、六十多個、五十多個那麼穿。
徐寶看著就撇嘴,剛才還說文字的力量呢,這眨眼文字就貶值了,他知道這叫什麼,這叫陌,百錢為一陌,穿上那一串有的行業交易就當一百個銅錢來用,人家別人的都是七十多、六十多個銅錢算一陌,到了給文人提供的潤筆,就變成了五十六個一陌。
比如自己寫個詞,別人說了,給你一千錢,這挺好的,寫,寫完,人家給了十陌,五百六十個銅錢,裡面還有缺碴的、磨邊的,不知道為什麼,這貶值速度就讓人想起了曾經的辛巴威,那是個啥地方來著?
「以後誰要是敢給我按照五十六個銅錢一陌來計算潤筆費,我就給他寫成平仄不對,我讓他拿出去被人笑話死。」徐寶拿筷子在粥里一下下杵著說道。
張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人家數錢的時候還能惦記著徐寶,聽到動靜,一扭頭:「寫詞還有平仄呢?不是字數對上就是嗎?」
「字數對上?那誰都能寫了。好多初學者由於底蘊不夠,就被壓在平仄上了。如十六字令,不改韻的格律的情況下,起字為平音,後面三句末字必須是平仄平,改律首字仄韻,後面三句末字的規則必須是仄平仄,現在也沒人用改律。只有站在門檻外徘徊的新手,才以為每句的字數對上了就是某個詞牌,哦,我沒說你,大哥。」
徐寶說起以前村中教自己寫詞的爺爺們對自己說的話,而後反應過來,好像是自己在說張檉。
「無妨無妨,小寶,學這個很容易吧?」張檉不以為意,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問。
「還算容易吧。」徐寶略有心虛地回答,因為這東西除非天賦特彆強,否則沒個十幾、二十年的積累是別想隨意去寫出好的即興詩詞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呀。
「哦,那就好,小寶,我平日里回家,看你那大侄子就喜歡用根棍子在地上划拉,可惜……」
「真的?大哥,你怎麼早說,哎呀,我過幾天回村裡教孩子,不知道我那侄子、侄女能不能離家,大哥你放心,吃穿住用上,我虧了自己也不會讓他倆受丁點兒委屈。」
不等張檉把話說完,徐寶就一副高興的樣子接過,而後又承諾。
不就是教孩子嘛,按照村長爺爺教自己時候的樣子去教就行了,課業上是嚴,生活上是暖。
******
寫到這裡本卷就寫完了,我看現在都有『不吹不黑』這樣的說法,也跟著學學。
不吹不黑啊,本卷名為《水調歌頭·身在這年秋》
內容呢,就是十九章每一章的章節名,連在一起,即為水調歌頭,格律嚴格遵守,不是只對上字數那種,那種會被村長爺爺打手板的。
全卷寫作。
《水調歌頭·身在這年秋》
身在這年處,節氣近寒秋,來時裝備成舊,密法述原由。晨起專車上路,似錦繁華以候,叫賣響船頭。一手楷書字,採買性堅謅。拒還去,知此意,對答周。席間相較休讓,和解是奢求。合作初談酒散,業業行行不易,桑梓念長流。茶蛋忽然至,暢想寄思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