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傷心男孩
一大早,氣溫剛剛好,羊兒們吃飽了,喝足了,安靜地躺卧著,東一個,西一個,東倒西歪地,很是愜意。
幾個小羊倌兒,年紀相仿,都在七八歲的樣子,湊在一起,玩著他們的遊戲,說著他們的話,有滋有味兒的。
這其中就有老酒鬼「窮迭剌」的兒子胡覩袞,五歲了,在這些小羊倌兒當中年紀最小。
這是一個長得挺俊的小男孩兒,齒白唇紅,黑黑的眸子里透著一股狡黠之氣,顯得更加的可愛了。
家裡窮得丁當響,每天給別人放羊是他惟一的活計。
這一天,胡覩袞的心情很不好,爸爸把媽媽僅有的半根兒銀簪子也換了酒,家裡什麼吃的都沒有了,餓得慌。
「唉,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有錢,要有好多的錢,買兩塊肉,讓我媽給我煮一塊,再丟一塊喂貓!」
小小少年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喂,你個窮小子,餓了吧,咱們『割東兒』吧,你要是贏了我,我給你吃的,你要是輸了,就當我的小跟班兒吧。」
胡覩袞抬頭一看,是個長得像根小蔫巴細蔥的瘦杆子,十多歲了,滿山的羊都是他家的。
「來呀,來呀,『割東兒』玩。」
瘦杆子左手拎著一大塊肉乾,右手捏著一把草根兒,瞪著圓鼓鼓的小眼兒,一臉的挑戰表情。
胡覩袞的心裡明白:這傢伙是借「割東兒」來誑他玩的,不由得一陣心煩,扭過頭去。
「我說你個窮小子,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瞅你那副窮德性。」
瘦杆子是個登鼻子就要上臉的主兒,以為胡覩袞害怕了,就湊上來抬胳膊,撩衣襟,要來硬的。
「去去去,嫌我窮你還找我幹嘛。」
胡覩袞用手一扒拉,像是在扒拉一隻討厭的蒼蠅。
「嘿!我今兒還就跟你耗上了,我看你能把我怎麼著呀,有能耐你打我呀,你敢嗎?瞅瞅你爹那個熊樣,你也不咋地!」
這個小羊倌本來就是個急性子,聽有人在說自己爹的不是,心頭的小火苗兒可就冒上來了,「割東兒」是他的拿手好戲,更何況這肚子也在「鬧意見」,咕嚕咕嚕,一個勁兒地直哼哼。
「割東兒」就是鬥草根,相互較力,看誰挑選的草根結實,誰把對方的草根兒拉斷,誰就算贏了。
「比就比,誰怕誰呀,你說話可得算數,不能反悔的。」
「中啊!」
兩個孩子都擺出了七個不服八個有忿兒的樣子,躍躍欲試了。
「賭草根兒沒啥意思,都賭膩了,咱們賭點兒新鮮的吧。上樹吧,看誰夠得著那個老鴰窩誰就贏了。」
小羊倌兒說著,指著不遠處的一棵老榆樹,那樹頂上有一個老鴰窩窩。」
「不跟你賭那個,我上不去。」
瘦杆子一看就傻眼了,別說是爬樹了,看著那樹都眼暈,直直的,足有十幾丈高。
「要不——摔跤吧!」
「好,好,就摔跤!」
瘦杆子樂壞了,他自信他能摔過眼前的這個連肚皮都填不飽的窮小子。
「來吧,是一叉一摟的,還是還拉帶抱的摔?」
看得出,摔跤是瘦杆子的強項,挺內行呀。
他搶先退後兩步,把肉乾掛到一棵小樹枝上,那些草根兒也不要了,揚了,一閃身脫了剛做好的新衣服,叉著腰,敬候挑戰。
小羊倌兒也不示弱,虎勢兒一站,如同一隻好戰的小公雞。
起初,胡覩袞抖擻精神,欺負對手動轉不靈,猴兒似地蹦來蹦去,總想使巧招,下冷絆子,彷彿很佔了上風。
瘦杆子果然是摔跤的慣手,塌著腰,合了襠,鼓著眼珠子,不露一點兒破綻。
兩個人走馬燈似的轉了三四圈,終於三抓兩撓,揪在了一起。
這一來,小羊倌兒可上了當了——瘦杆子一身牛勁兒,底盤兒又高,任你怎麼推拉拽頂,硬是扳他不動。
小羊倌兒有些沉不住氣了,剛想用腳腕子去勾對方的腿,反被對方把腳別住了,趁勢往旁側里一推,咕咚一聲,摔了個仰面朝天。
「哈!給我做跟班兒吧!」
瘦杆子牛氣哄哄的。
「不幹!咱們是三跤兩勝,倒一回就跟你啦?還有兩跤沒摔呀。」
小羊倌兒腦瓜門子上呼呼直冒火,又羞又急,理急更羞。
「還三跤兩勝啦,你也沒提前講好呀,你可真會耍賴!好,三跤就三跤,就算我讓你吧!」
瘦杆子擺出了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抻抻胳膊,乘著一股盛氣,又騎馬蹲襠式地往地當中一站。
小羊倌兒有些輸不起了,還沒等人家站穩,就奇襲似的,上去就是一腿,把瘦杆子掃了個趔趄,但是沒有倒。
又一撲,摟住脖子就往地下摁。
瘦杆子一哈腰,抓住了小羊倌兒的兩肋。
小羊倌兒摁了兩下沒摁動,下半身發起飄來。急撒開脖子去救肋下,只揪住了對方的胳膊,腳下接連又打了兩個懸空。
「哎呀!」
小羊倌兒這回可是真的急了,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照著對方肩膀上就咬了一口。
「哎呀!」
痛得齜牙咧嘴的。
瘦杆子一閃身的工夫,小羊倌兒順水推舟,一個絆子就絆倒了。
這挺不光採的一招,可惹惱了旁邊一個看熱鬧的。
「嘿!怎麼咬人哪?」
那個看熱鬧的,四十多歲的大黑墩子,五大三粗,愣頭巴腦,體型正好與瘦杆子形成強烈的反差。
沒錯兒,這才是瘦杆子真正跟班兒的。
「摔不過就別摔呀,不能使陰的呀,你是屬狗的吧。」
大黑墩子跑上來,討好地撫著瘦杆子,一邊看肩膀上的牙印兒,一邊沖著小羊倌兒喊著,奴才樣子十足。
小羊倌兒眨巴著眼,紅著臉皮,一句回話也沒有,只是嘟著嘴兒,不以為然的樣子。
「走,找他爹媽去,讓他們看看咋整吧!」
大黑墩子瞪著眼。
小羊倌兒也瞪著眼。
「瞅瞅你那德性,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耗子天生就打洞』啊。」
這一句挺狠,大大傷了小羊倌兒的自尊心。
他蹲下出,更加懊喪了,乾脆躺在草叢裡,仰望著天,發著愣。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嘛,生氣歸生氣,可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不覺中,太陽偏西了,日昃時分了。
「胡覩袞,你在哪兒呀?」
一個破鑼一樣的嗓門兒,由遠而近。
「這是誰在喊我呀,真煩人呀!」
胡覩袞聽到這裡,更加的煩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