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悲訊來臨
錢龍錫清白孤傲,一向瞧不起此二人:「你們繼續這樣下去,下場不會比我好。對了,溫體仁,周延儒,你們寤寐求之的入閣夢終於實現了,那誰來當首輔,誰來當次輔呢?」
溫體仁,周延儒二人一時語塞。錢龍錫哈哈大笑:「我錢龍錫等著看你倆互相殘殺的好戲!」
晚上,邱玉蟾按袁崇煥的吩咐帶著木梳和洗臉的毛巾來到牢房,還帶了兩塊月餅。
「玉蟾,幫我梳頭,束髮,好嗎?」袁崇煥說話很輕鬆坦然,似乎崇禎帝即將開恩放他出獄了。
邱玉蟾看袁崇煥心情好些,摸著袁崇煥的頭髮,給他梳好,理順,說:「袁大人,在這中秋明朗的月光下,也能看見你多了些白髮。這大半年的牢獄之災讓你心累了。」
袁崇煥打趣說:「玉蟾錯了,白髮是因為我老了,而玉蟾卻蛻變成一個美婦人。」
邱玉蟾故意生氣:「袁大人今年才四十有七,怎麼就說自己老?還拿玉蟾說笑,再說笑玉蟾,就不給你梳頭了。」
「好,不再胡說了。」袁崇煥隨心地說。
頭髮全部束好后,袁崇煥又說:「玉蟾,幫我把臉擦乾淨,好嗎?」
「今日袁大人這麼愛妝扮,看來是要準備出獄了。」邱玉蟾帶著希冀說。
袁崇煥順著她的希望說:「是啊,既然要出獄了,所以才要像女人一樣妝扮一下。」
袁崇煥雖然嘴上這麼說,心中卻在泣血:錢閣老因我被流放。昨日皇上口中數不清的密奏,還有那些當庭參我的話,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昨日皇上的表情,我出獄也應該快了吧。只是不知是罷黜、流放還是斬首。皇上,我在東莞、華山、北京都還有親人,就算斬首,也別連累他們,臣求您了。
邱玉蟾和袁崇煥一人吃了一塊月餅。袁崇煥問玉蟾:「今年的月亮不太圓,你覺得呢?」
邱玉蟾邊吃邊說:「袁大人曾對玉蟾說,有袁大人在,每天都是滿月。怎麼記性差了?」
可是我可能就要不在了。袁崇煥想著,盡量不讓夜晚中的玉蟾看見自己的淚水,可是玉蟾聽得到,幫他拭去了:「袁大人怎麼突然這麼難過?」
袁崇煥說:「玉蟾,這麼算來,我被關進大牢已有八個多月了?」
「嗯。」
「記得除夕那晚,你坐在這裡,陪我聊了一整夜,手腳都凍僵了,我就不想再讓你陪我在這聊天了。可是今晚中秋夜,沒那麼冷,玉蟾,就陪我看看月亮可以嗎?」袁崇煥問。
「玉蟾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邱玉蟾回答說。
袁崇煥好想向邱玉蟾傾訴:玉蟾,這可能是我袁崇煥人生中最後一個中秋夜了,所以才不讓你走。
可袁崇煥轉念一想:別跟她說,讓玉蟾此生的悲哀少一天吧。
邱玉蟾不想說話,怕一說話就垂淚不止。而袁崇煥今晚的話卻比玉蟾還多:「玉蟾,其實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覺得寂寞。不過,只要有你在旁,就算不說話,也不會寂寞。自從勤王后入獄那天到今天,不記得有多少次你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我身旁,所以,這獄中從無寂寥。」
「袁大人,如果皇上永遠囚禁你,那玉蟾就常來獄中陪著你,有話就閑聊,無話就靜靜地牽手,坐在一塊,看著窗外,老天施捨給我們的月光。」邱玉蟾靠著柱子,望著那憐憫他們的月光說。
袁崇煥也望著徜徉自在的月光:「夫人阿丹,不渝,你,我袁崇煥半身辛勞,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只有你們了,卻辜負了你們,幸好,」
袁崇煥在邱玉蟾手上寫上「志,願,湲」三個字,說:「幸好你們都有依託,將來就不會孤苦。我也不用那麼擔憂。」袁崇煥想到他倖存的三個孩子,就幸福地笑,像父親一樣地笑。
邱玉蟾不想打斷袁崇煥的點滴幸福,就說:「他們會平安,健康,快樂,幸福。不會像我們這般凄慘。」
邱玉蟾想說女兒湲湲被陳國易夫婦偷走了,言而又止:「袁大人,玉蟾累了,靠著柱子,睡一會吧。」
「睡吧,我也累了。」兩人就這樣隔著牢中的柱子,牽著手,坐在地上靠著柱子睡了、、、、、、
次日,八月十六,邱玉蟾和鐘不渝按照暗號見了一面。一夜坐著睡的邱玉蟾已是精疲力竭。鐘不渝憂心忡忡:「朝廷中彈劾袁大人和錢閣老的事情已被溫體仁那伙傳得沸沸揚揚。邱姐姐,不渝曾在溫體仁背後捅了兩刀,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們也去求過田貴妃,她答應幫我們,可皇上至今都沒放袁大人出來。」
堅忍的鐘不渝也嗚咽著哭了:「還有辦法嗎?邱姐姐。」
邱玉蟾讓鐘不渝冷靜:「不渝,現在急也沒用。我們只能等期待皇上,就算袁大人沒有功勛,也有勞苦,不要給他太大的處罰。」
「早知如此,我就把承願悄悄交給你帶,殺了溫體仁!就不會有人籠絡那麼多人去彈劾袁大人,皇上也不會遲遲不肯放過袁大人了。」鐘不渝最近很是焦躁。
邱玉蟾強顏歡笑:「傻丫頭,就算你殺了溫體仁,還有周延儒,高捷,袁弘勛,史褷等,他們是一伙人,不是一個人。算計袁大人和錢閣老的人太多了,我們兩個女人怎麼斗得過來呢?不過昨日中秋,我去看望袁大人,看他的神色不錯,似乎馬上就要出獄了。我想好了,如果袁大人像錢閣老一樣被流放,我就一路跟著。」
鐘不渝見邱玉蟾神色越加憔悴,說:「邱姐姐,若是這樣。不渝還是那句話,你幫我帶著承願,我去半路上截走袁大人。」
邱玉蟾嘆口氣:「不渝,最近怎麼老是說胡話。別鬧。一切等袁大人出獄再說。」
今日,吳三桂打聽到朝堂的消息是:兵部尚書王洽因事事為叛賊袁崇煥遮掩,被崇禎帝判處斬首,即刻。
吳三桂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邱玉蟾。因為他隱隱感覺到這是一個暗號,袁崇煥即將被懲處的暗號,所以不想讓邱玉蟾擔憂。
這天,邱玉蟾實在太累,沒有去獄中探視袁崇煥。袁崇煥也度過了難熬的一夜,這一夜,不知為什麼,他回味了自己的一生。
八月十七,依然文華殿。崇禎帝讓眾臣站著,半個時辰未說話,一片死寂。他閉上眼睛想:大半年了,朝政混亂,無人關心國事,天天都是袁崇煥,袁崇煥。一切禍根都是袁崇煥。
睜開眼睛,崇禎帝握緊拳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今日朕要做的事,將會成為與滅除魏忠賢一事齊名的大事而載入史冊。
崇禎帝眼珠都不轉,字字咬牙:「內閣,擬旨,叛賊袁崇煥,於今日,京城西市,磔刑處死,傳首九邊。抄家,家人流放三千里。」
眾臣聽了,驚得一語不發:早料到袁崇煥必死,可沒想到二十歲的皇上會下這麼重的手,讓袁崇煥受大明最殘忍的酷刑。
見沒人回話,崇禎帝拍案:「刑部右侍郎,刑部右侍郎,立即監刑!一刻不待。」「臣領旨。」
極刑處死的聖旨一刻不停地傳到了牢中:
「原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袁崇煥,在職期間,不念皇恩,不恤民情,市米資敵,私通敵國,意圖叛國,與朝中次輔互通,未得皇上內閣旨意,擅殺朝廷命官毛文龍,其罪當誅,其惡不赦。處以磔刑,傳首九邊,即刻執行。抄其家產,家人流放三千里。」
「袁崇煥,接旨吧。」傳旨太監顫抖著手遞過聖旨,恐懼而惋惜:「袁崇煥若懼怕疼痛,自行了吧。」
「袁崇煥無罪,何須自盡?」袁崇煥面無表情,轉而又痛徹心扉地大喊:「皇上,臣無罪,您為何用凌遲傳首的極刑來羞辱臣?」疼痛的哀嚎穿不透這深層的牢房。
袁崇煥走出牢房,被押赴西市刑場。他面不改色:「去年臘月入獄時至昨晚,一心盼著重見天日。不曾想重見天日時已是我命的終點。」
溫體仁、周延儒等不僅在朝堂上大肆彈劾袁崇煥,還在京城百姓中大造謠言。京城輿論一邊倒,百姓們都認為袁崇煥是叛國賊。押赴刑場的路上,袁崇煥被爛菜葉扔得滿身,還被罵「叛國」。
邱玉蟾本已準備好和袁崇煥一同流放千里,等來的卻是如此慘無人道的消息。袁崇煥還未行刑,邱玉蟾已是肝膽俱裂,聲淚俱下:「袁大人,玉蟾就在這,玉蟾說好天天來陪你來了。」
隨後跟來的吳三桂拉著泣不成聲的邱玉蟾,提醒她小聲,當心被士兵盯住。可邱玉蟾已失控,完全不顧儀態容顏了,哭得像潑婦一般。吳三桂怕出事,將邱玉蟾打暈,帶她走了,不想讓她看那慘不忍睹的殘酷行刑。
袁崇煥冥冥中似乎聽到邱玉蟾對他的呼喚,但他沒有在人群中尋覓她,因為他覺得自己無顏面對這個深情厚誼,付出一切的女人。
一直隱忍地愛著袁崇煥的鐘不渝,抱著兒子鍾承願站在路邊閣樓上,看著牢籠中的袁崇煥,靜靜地落淚:「鍾承願,好好看清你爹,記住他的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