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說人生有許多的分水嶺,在分水嶺前我們回首,凝視,看著曾經熟悉的一切,心中的感傷不是一點點,而這卻成了一生最珍貴的財富,追憶的似水年華。
而歐夏的分水嶺就在14歲,她再一次翻開相冊看見她和歐沫11歲的笑容時,她知道幸福凝固在那一刻了。
「小夏準備好了嗎?」尹夏沫溫柔的敲著屋門,等待歐夏的回答。
「馬上就來,」淡淡的聲音中如果仔細聽會察覺到幾分惆悵與無奈,她知道這就是歐氏家族的規矩,不得違抗。有一瞬間她常常想逃離這種生活,這種感覺她記得三年前曾經有過一次,也是這種感覺,逃離,迷茫伴隨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感覺。
「今天的歐夏小姐似乎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雖然和往常一樣她是那種不容易和人親近起來的女孩子,她的體內有一種傲然的氣質,總讓人有疏離。」幾個傭人打趣地聊著走下樓的人。但是今天的她,雪白的綢緞絲衫上別著鑲有紫色水晶的胸針,烏黑的密發從兩旁自然垂了下來,微微著卷。腰身的墨綠的蕾絲長裙無不襯托出她的高貴與典雅。
「夏沫,我們走了。照例吻了吻她的額頭,似乎包含著說不出的寵溺。
「別遲到了,讓董事們等著可不太好呀。」尹夏沫挽起歐辰的手臂甜蜜的回應他。沒有注意到旁邊有幾分落寞的歐夏。
加長林肯咆哮在公路上,離去的身影變得越來越不清晰起來,直到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尹夏末的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小夏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事,只是人生有太多無奈的選擇,而我們只能作出對你而言最好的選擇。只是希望這次歐辰沒有選錯。
「來了,來了。」娛樂記者高呼從路中央開到歐氏公司的汽車。十幾名攝影機都對準即將從車裡下來的人。
歐辰緊緊地握著歐夏的手,手卻不自覺地顫抖,而她眼神里轉瞬即逝的憂愁讓歐辰為之一驚。
車門打開了,一個西裝筆挺的人走下來,左手挽住14歲的歐夏,咔咔的閃光燈亮個不停,眩暈感包圍在自己的左右,我是否從今天開始已是命中注定的了。
命運的魔咒是個轉動的時盤,或許在下一次我們在相遇的時候,早已物事人非。
新周刊的娛樂記者最先跑到前面,拿著照相機不停的拍照,一時間望著歐夏的臉龐卻有些怔忡,「她的模樣好像一個人,真的好像。」
面對液晶電視機前的歐夏,沙發上的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出神,她們不止相像而已。深邃的眸子下散發著魅惑的氣息,就連唇角柔和的笑意也夾蘊著男人的成熟與明亮的光芒。
黑色的大理石反射出刺眼的冷光,豪華的作賓席上無不散發出一種貴族獨特的氣息,座椅上的歐夏凝視著前方的報表,靜靜的出神。
「從今天開始歐華盛公司的一切業務,將由我的女兒歐夏全權負責。」歐辰平靜的宣布著他的抉擇。歐華盛的高級管理層人員面面相覷,沒有想到這個決定會來得這麼突然。
「小夏還小,希望各位董事各盡其責,明天將會開始正式的交接工作。」
歐夏淡淡打量著各位董事,眼神里無不帶著困惑,驚詫。她知道父親也是這個年齡開始接手歐氏家族的工作,所以她也是順理應當的,然而胸口沒有由來的刺痛,抬頭看著窗外的陽光竟然有些刺眼。
而她的命運也就是在這一刻開始改變,或許在冥冥之中誰也無法抗拒命運的安排,只是這個道理多年後她才真正明白。
「父親這樣真的好嗎,我應該再去深造一段時間不是嗎。」林肯加長車上歐夏口氣有些冷漠。
「也許,可是小夏這是歐氏家族的規矩,你明白嗎?這並不完全是我的意願。」
歐夏明白其實在四年前,當父親緊張的守候在她的病床邊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這個決定。她一直想逃離的枷鎖,在這一刻卻重重的被鎖住了。
「我知道了父親,」歐夏垂下了眼帘。似乎掩埋了一切黑暗。
「辰,尹夏沫端來了黑咖啡然後走進書房陪在他的身邊。直到他看完公司里所有的報表,她才開始詢問在公司的事情。
紐約。
洛熙同樣端來了一杯黑咖啡,似乎只有在夜深的時候會有很多往情會一涌心頭。
「媽媽,你不要走,不要走。」卧室傳來了曾經熟悉的話語,洛熙快步向卧室走去。
「醒醒,你只是在做夢。」洛熙輕柔的為床上的男孩蓋上毯子。
「別走,男孩似乎沒有醒過來,在夢中不斷的呻吟著。洛熙靠近他,想讓他從夢中醒來。剎那間男孩抓緊了他的手,絲毫不想放開,他沒有離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他知道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辰,小夏怎麼樣,她又沒有說什麼。」尹夏沫有些焦躁不安,以小夏的性格她不會聲張,但越是這樣她就越擔心。好像心裡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沒有,她沒有說什麼。」歐辰慢慢的起身,合上了筆記本電腦。九月的夜風吹亂了他的頭髮,歐辰佇立在窗旁沒有再說話。
長久的敲門聲使歐辰緩過神來,尹夏沫快步前去開門。
「夫人,歐夏小姐不在房裡,我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女傭緊張不安的看著尹夏沫。
「什麼。」尹夏沫跌蹌的後退幾步,難道四年前的噩夢會重新上
演嗎。
夜空中的繁星遮蓋了整個天空,寂靜的黑夜讓人的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歐夏打開窗戶,閉上眼睛呼吸著空氣里獨特的氣息,她知道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裡了。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已關機。」大廳里尹夏沫的眼睛頓時黯然下來。小夏難道我們這麼安排錯了嗎?
「少爺,小姐愛去的地方都找過了,但是沒有找到小姐。」沈管家沉重地說。
歐辰沒有再聽下去,拿起桌上的的鑰匙快步向大門走去。小夏你一定不要出事,否則我不會原諒自己。
尹夏沫跌坐在沙發上,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女兒,她會到哪裡去呢?
樓上。
小沫愛戀的撫摸著那陪伴她多年的小提琴,姐姐此刻在哪裡呢?她知道只要姐姐心煩的時候她都會去那裡,今晚她會在那裡嗎。
她顧不來許多,匆忙得從樓上奔跑下來。
「啊,女傭端著的茶杯頓時滾落在樓梯中,跌跌愴愴的不肯停下來。
尹夏沫聽到聲響,連忙扭頭向樓上看去。
「小沫你要去哪裡.」尹夏沫的擔憂的看著眼前的女兒。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從沒聽到過小沫如此堅定的聲音,在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小沫的身影好像多年前的她,認準了事情就一定用最大的努力去做。
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尹夏沫看著窗外已經完全幕黑的夜色,她的心再一次緊張起來。這樣的等待好像多年前一般,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的,而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守候。
窗帘飛舞在室內的一角,整個大廳寧靜而又明亮,今夜無人入睡。
歐夏輕輕拂去畫框上的灰塵,每次只要來到母親曾經的公寓她都會有一種特殊的心境,好像靈魂被凈化了一樣,沒有那些壓力,沒有她要避開的枷鎖,沒有。。。。。。
這些都是舅舅畫的吧,不可否認他的確在繪畫上很有天賦。不管是色彩還是線條的比例他都用得恰到好處,只是這些畫大部分畫的都是一個人,每幅畫里母親的美麗都讓人玄迷,她的嗔靜,她的慵懶,她的淡漠都讓人沉浸其中。
歐夏愛不釋手的把這些畫框擦乾淨放回箱子里。無意間卻發現了一幅與眾不同的畫,畫里是一個男孩子,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吸引著她,如櫻花瓣的唇角,烏密的黑髮,還有那淡淡的笑意。他會是誰呢,為什麼整摞的畫像中只有一幅呢,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歐夏坐在地板上陷入沉思。
就在此時,嘭的一聲,門開了。
「姐,你真的在這。」歐沫到玄關處換了雙棉製拖鞋走到她身邊。歐夏並沒有看她,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她的惆悵感越來越大,此時父親會在哪裡呢。
「對不起,姐。」沒有注意到歐沫孤寂不安的神情,她的神情有些慌張,有些無措。這樣的神色她記得只在四年前的那天夜裡見過。
「如果不是我那麼多事,自作聰明潛入你的房間。也許父母根本不會發現,也就不會,不會。」
她的聲音如此哽咽,歐夏才知道四年前的事會讓她如此內疚。
她急忙回頭想要打斷她。
歐沫卻站了起來,「姐,你知道嗎,其實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想和莫寒告別,我本想幫你。可我沒想到那天母親竟會來查房,所以我就。。。。。。
「所以你去了我的房間,把卧室的燈關上了,讓母親誤以為我睡著了是不是。」
「你怎麼會知道,歐沫驚詫的看著歐夏,眼神里流露出的恐懼讓人為之一振。這是她心中的秘密,四年了這個秘密是她的死穴。她不願想起,更不願提起。因為只要看到歐夏眼瞼上的傷疤,她就會一次又一次陷入自責中,這樣的深淵她無法自拔,更無法逃脫。也許這就是宿命,有些事一旦做錯了,便沒有改正的機會。
歐夏微笑握緊她的手。「謝謝你,小沫我很慶幸我有一個這樣懂我心事的妹妹。」
歐沫不解,抬頭看著自己的姐姐。也許是姐妹的緣故,她們舉手投足之間是那麼相似默契,可是太過相似的人往往聽不到對方的呼吸,我們到底是屬於哪一種呢。
「其實我心底一直藏著一個秘密,本來早就想告訴你了。只是四年前那場車禍,讓這個秘密埋葬了很長時間。」
歐沫靜靜的聽著,她第一次覺得她太不了解自己的姐姐了,好像她從沒走進過她的心裡,難道以前的都是假象嗎?
那晚我並沒有見到莫寒,我來到那個花園的時候他就已經走了。她的聲音如此平定,好像極力掩飾著聲音中哽塞的感情,好像又怕心事被泄漏了一般。
她和她都是如此倔強的孩子。
「什麼,你沒有見到他,那你為什麼會。。。。。。
「那次車禍只是個意外,你不知道當我看見卧室的燈突然暗了下來。心裡一下就緊張了,所以我才慌忙的跑了回來。當我跑到林蔭道的時候只覺得一道強烈的燈光刺得我的眼好痛,然後發生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沒有人會忘記那個讓人痛徹心扉的夜晚,她不會忘記當她在醫院裡看到滿身是血的姐姐,心裡的痛楚不是一點點。
歐沫眼神黯然,自己真的一點責任都沒有嗎,還是她只是為了安慰自己才故意這麼說的。
歐夏突然撫起她的臉龐,眼神中明亮的光芒如同女王一般,美的不可方物。
歐沫也迎上她的眼光,突然她的手指撥開她劉海前的碎發,輕輕觸碰她眼瞼的那道傷疤。
「還疼嗎。」細小的聲音如同雨露般浸透著歐夏的心田。
「早就沒事了。」歐夏的笑容在燈光下顯得很美,流淌於她的臉龐是那麼恬靜,淡然。
「你很美,姐。」
歐夏打趣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半響她略帶俏皮的說了一句,「你也不賴嗎,彼此彼此嘛。」
嗤的一聲,倆姐妹相對而坐,都笑了起來。
如此寧靜的夜晚,像童話般一樣美好,又像泡沫一樣不真實容易破滅。這樣的時刻人生能有幾次呢,或許在很多年後她們也會這樣吧。
呤的一聲,手機的鈴聲打破了靜謐的夜晚。
「喂。」
「小沫,你在哪裡。手機的另一頭傳來尹夏沫焦急關切的聲音。
我們在。。。。。。
對面的歐夏故意向她眨了眨眼睛,她的心事她怎麼會猜不到呢,她沒有猶豫,「我找到姐姐了,您放心吧,我們在路上,馬上就回去。」
聽到她平靜從容的聲音她知道小夏已經找到了,曾經經過大風大浪的她只有遇到女兒的事才會令她心煩意亂,原來歲月的滄桑變遷,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溫馨安定的生活了。她暗下決心不允許任何事情破壞這份難得的幸福。
車子在林道中猛烈的停了下來,那種撕心裂分的痛苦即使過了四年他也不會忘記,那張蒼白無力的臉,和空洞的眼神。
是他沒有做好,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他車上的擋風玻璃似乎還殘留著血腥的味道,原來那種氣味永遠都不會消失,他將永遠活在自責之中。
突然襯衣上的手機不安分的震動,他急忙按下了接聽鍵。
「少爺,已經找到小姐了,您不要太擔心了。。。。。。沈管家嘮叨得說了許多安慰歐辰的話。
他卻只聽進了第一句話,只要找到了她就好。
這樣寂靜的夜晚,歐辰的心慢慢變得平靜下來。
「我們該走了。」歐沫看著鐘錶的時針她知道這是一個讓姐姐能忘記一切煩惱的地方。
「我知道,小沫把燈關了吧。」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秘密,這個地方就是她的秘密,歐夏一個看上淡漠一切的聰慧女子,骨子裡卻也和大多數女孩一樣,有些事是永遠不能和父母交流的,她只能在這裡不停的畫畫來撫平心裡的傷痛。
歐夏關上了大門,當鑰匙鎖住門的那一刻她明白這扇門將永遠鎖住了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這個房子就是她的靜地。
美國。
男孩突然在睡夢中睜開的眼睛,不安的看著身邊的一切似乎有些傷痛他還無法忘懷。
「你醒了,洛熙看著他那悲慟的眼神,忍不住握緊他的手希望能給他一些力量。
「桌子上的咖啡和漢堡把他吃了吧,如果有事就到樓下找我。」他沒有再說什麼,關上了房門,向樓下走去。
也許即使渴望溫暖,那個男孩也不會接受別人施捨同情的眼神,那會更傷他的自尊心,洛熙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男孩茫然看著桌上的食物,回想起來原來是他把自己救了。他突然站了起來拉開厚厚的窗帘,陽光如此明媚他的心卻被冰凍了起來,無法復甦。
莫寒生平第一次領悟到什麼就叫做「哀莫大於心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