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心靈相通
朝陽升起,澄澈的光如劍般刺破雲層,將屋內照得透亮。
姜雲磬一手捏著筆,一手攥著一本書冊,口中喃喃念著什麼。
「九曲河龜天火,火勢溫和,然耐久性極好。只需一點靈氣就能保持火焰不滅。」
他身下所坐的這張椅子,四根椅腿不知所蹤,四個角各鑲嵌了一枚雲起珠。
雲起珠,能令物體如懸雲中,此刻雲起珠的表面煙霧纏繞,流光宛然。
低下頭,朝那四顆珠子看去,姜雲磬無奈一笑。
一月以前,他和沈鈞元都獲得了參加外門試煉的資格,因此不必再去看守三聖之地。從那時起,沈鈞元就對他進行了慘絕人寰的知識灌輸。
從《雲鏡廣記》到《器方類鈔》、《煉器觀止》,姜雲磬只覺得腦袋脹痛,多塞一個字都是要命的。
為了不讓他偷懶懈怠,沈鈞元還把四根椅子腿換成了四顆雲起珠。姜雲磬若是不小心昏昏睡去,便無法再驅使那四顆珠子,接著就會哐當墜地,立即醒來。
想到這裡,姜雲磬只覺得腦袋一沉,一陣困意席捲全身。
那四顆雲起珠立即黯淡下來,椅子也隨之一墜。
感受到下墜之勢,姜雲磬渾身一個激靈,立即又渾渾噩噩地開始讀書。
沈鈞元抱臂立在門口,面上儘是無奈之色。
只見姜雲磬讀了幾句,又要睡著,那椅子下沉了三寸,激得他又開始讀書。
眼見那椅子越沉越低,就要整個掉落在地,沈鈞元大步朝前一走,把姜雲磬一把撈了起來。
「唉。」
頭頂傳來一聲嘆息,姜雲磬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也應了一聲,「唉。」
沈鈞元搖搖頭,忽然問道:「五百年被五大宗門協力誅滅的魔頭叫什麼?」
姜雲磬:「沈、沈鈞元。」
下一刻,姜雲磬眼睛瞪大,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沈鈞元道:「沈鈞元!」
沈鈞元鬆了手,伸手便取來一張紙,塞給姜雲磬:「那些書你不必讀了,今日開始學寫戰論。」
姜雲磬欲言又止。
沈鈞元頓了頓,淡淡道:「今日就寫,『五宗滅沈論』吧!」
姜雲磬詭異地瞪著沈鈞元,見沈鈞元也似笑非笑地看他,趕緊轉個身,揮筆就寫。
洋洋洒洒便是三千字。
從沈鈞元大雪山拜魔人為師,到揮劍屠村,再到召集鬼將滅掉依附步雲閣的三小宗……曆數沈鈞元一生罪狀,最後以「沈鈞元罪惡滔天,故五大宗門協力誓誅此人。」作小結。
接著寫五宗各派英才布下陣法,精誠合作,最後沈鈞天等人不惜以身殉道還天地正氣……
結尾以古論今,直言當今之世,魔道便如平靜潭水下的暗流,不得不防。
擱下筆,姜雲磬剛想看一眼方才所寫的戰論,那紙卻冷不防地被沈鈞元給抽走了。
沈鈞元看得很認真,還不時點評道:「這一處地點寫錯了。」
又看了幾行,他忽然皺眉,問道:「這戰術寫得不對。」
姜雲磬一愣,目光移到沈鈞元所指之處,原來是他描寫五宗戰沈鈞元時曾提到:「五宗以多勝少。」
沈鈞元搖頭:「戰論不可這般寫。以多勝少贏了也不夠光鮮正氣。」
姜雲磬怔住,猶豫道:「可沈鈞元僅有一人,確實是以多勝少啊。」
沈鈞元正色道:「你書讀得不夠仔細,此處應寫沈鈞元率三千鬼將,與五宗戰於青玄山。」
「……哦。」姜雲磬提筆添上三千鬼將,又立即心領神會,在全文凡有沈鈞元出現之處又著力描寫了鬼將的森冷可怖。
沈鈞元滿意地點點頭。
姜雲磬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寫得那篇戰論之上。
這些日子,他讀了許多書,內中提到沈鈞元的篇目竟有數百篇之多。雖然各家著墨不同,但也能大致勾勒出沈鈞元的一生。
姜雲磬神情一怔。
書中的沈鈞元和眼下這個鮮活的沈鈞元,真是同一個人嗎?
思緒一旦飄散,很多記憶便驟然浮出。
姜雲磬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意外觸發過一個叫做「沈鈞元的回憶」的劇情。
當時他自然好奇沈鈞元究竟回憶了什麼,只是系統卻提示他許可權不足無法查看。
姜雲磬心念一動,再次點開了系統面板,請求查看這段劇情。
【叮,系統檢測到讀者已經與主角連運,可以查看劇情,請問現在是否查看。】
胸中彷彿悶著一股心火,姜雲磬心中的好奇霎時便升到頂點。
但轉念一想,沈鈞元還在身側,若是他查看劇情時不小心流露出一絲異樣,恐怕會被沈鈞元察覺。
還是等四下無人之時再看吧。
收束心神,退出系統,姜雲磬忽然想起什麼,從身側抽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沈鈞元。
沈鈞元接過那紙,只見上面細筆勾畫出許多蜿蜒線條,竟是一張陣法圖。
這陣法有幾分眼熟,沈鈞元看了片刻,抬頭道:「這是和鳴陣?」
姜雲磬答道:「當日在山洞中曾見過和鳴陣,前些日子又讀了《古今陣術》,於是就琢磨出這張陣法圖。你看看可有問題?」
沈鈞元點點頭,道:「沒有。」
轉頭目光與姜雲磬相撞,沈鈞元又鬼使神差地補了句:「畫得不錯。」
姜雲磬注視著沈鈞元,緩緩說道:「我有個想法。」
「嗯?」
姜雲磬伸手指指那陣法,道:「和鳴陣是上古四大奇陣,陣成之後,將法器置於器內,能藉助天地之力孕育出一個相同的法器,這兩樣法器,此器若鳴,彼器便知。所以稱為和鳴之器。」
頓了頓,姜雲磬又道:「若是布下此陣,你我二人身處陣中,不知能否將這陣法轉移到我們身上。」
沈鈞元沉思片刻,眼底忽然生出讚賞之意。
姜雲磬的想法看似荒謬,但沈鈞元身負滄海桑田鼎,想當初便是將自己的元神當做一樣煉器之材投入鼎中,從而渡過百歲光陰。
因此,若說以煉器之法煉人,覺不是無稽之談。
眼神漸漸幽深,沈鈞元細思姜雲磬話中之意,竟是想同他「和鳴」。
此器若鳴,彼器便知。
若是兩個人呢?
收束心神,沈鈞元道:「可以一試。只是布下和鳴陣需要借天地山河之勢,你又要如何布陣呢?」
姜雲磬搖搖頭,取出一根小幼苗。
這小幼苗,自然是當日他在貪魚陣中意外煉化的那一根回春木。
沈鈞元看著這不起眼的幼苗,心底卻莫名一跳。
姜雲磬將那幼苗遞給沈鈞元,又把當日在貪魚陣中的經歷細細說了一番。
沈鈞元眼底升起驚奇之意,當下便把那幼苗丟入自己體內的鼎中。
他引動體內火種,灼燒鼎壁,靈氣繞如颶風,很快便灌入那根幼苗之中。
絲絲靈氣盪開,那根幼苗也越長越大。
砰。
靈氣驟然一停,原本幼小的樹苗,此時已化作一根烏木,烏木之上,盪開一圈幽綠色的寶光。
萬物承天而生,吐納靈氣。靈氣積存體內,日久天長,便有了寶光。
寶光內蘊為地寶,寶光外顯則為天材。
這竟是一件天材級的回春木。
沈鈞元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姜雲磬看守物華天寶閣,竟然敢打天材的主意。
然而下一刻,姜雲磬又取出一枚的冷硬如鐵的黑色土塊。
沈鈞元嘆了口氣,道:「你膽子也太大了。」但手下卻一刻不停地將那土塊丟入鼎中開始回煉。
兩人一丟一煉,不知不覺便過了大半日。
沈鈞元漸漸明白姜雲磬的想法,竟是想用這些天材靈寶替代山川之勢。
搖搖頭,沈鈞元道:「這些天材,你費了這麼多心機才得到,若是這陣法不成,豈不是白費功夫。」
姜雲磬歪頭看他,目光灼灼的道:「就算只有一成可能,也值得一試。若是成了,你我二人便能『和鳴』了。」
沈鈞元的心突地一跳。
但也只是一瞬間。
沈鈞元將目光撇開,伸手取來那回春木,充作一道陣眼。
姜雲磬也伸手布陣。
兩人都不再說話,卻剛好一左一右,將那陣法布置妥當。
下一步,便是引動靈氣進入陣法。
姜雲磬和沈鈞元對視一眼,各自盤膝坐下,引動靈氣。
無數條動如游蛇的金線在地上蜿蜒徐行,金線之上,冒出絲絲縷縷的火光,火光交織纏繞,烈火升騰,霎時便將那些天材靈寶煉化成道道清煙。
姜雲磬掐起一指,點在那陣法之上。
引陣入體。
沈鈞元迎著姜雲磬期盼的目光,也將一指探入陣中。
陣中原本沉寂下來的金線再次如靈蛇扭動,卻又被二人的靈氣死死束住。
姜雲磬身子一晃,只覺得一股銳痛從指間蔓延上身,彷彿有人取了只筆,在他的身上用力勾畫著。
橫豎撇捺折鉤,姜雲磬疼得虛汗如雨,只覺得自己作了個大死。
心口處彷彿有一萬根鋼針再往外竄著。
然而沈鈞元卻還穩坐如山。
一咬牙,姜雲磬到底是穩住了身形,硬撐著吸著陣法。
不知過了多久。
痛感如海潮退卻,姜雲磬驀地開眼。
日光從窗外泄進來,畫下一道道淡如輕煙的細線。
「沈鈞元,沈鈞元。」
一道聲音在心底驟然響起,極輕,卻如一直撥弦手,令沈鈞元心神一盪。
心靈相通,便是身在兩處,也可傳音。
見沈鈞元一動不動,姜雲磬有些黯然。
這陣法果然是失敗了么。
「我在。」
忽然在心中響起的聲音驚得姜雲磬身子一顫。
「沈鈞元。」
「我在。」
「沈鈞元。」
「我在。」
姜雲磬不亦樂乎地嘗試著傳說中的心靈傳音,一邊抬手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
然後姜雲磬忽然笑了出來,笑得整個身子栽倒在地上。
「沈鈞元,我……居然真的可以跟你和鳴!」
沈鈞元並未應答,但嘴角輕輕一勾。
「我太高興了……」
聽著姜雲磬喜悅的聲音在心底回蕩,沈鈞元也笑意漸深。
忽然,姜雲磬從地上跳起,一把拉著沈鈞元坐回了書桌旁。
「快!沈鈞元,你試試在心底念這一句。」姜雲磬指著《煉器觀止》中的一句,轉頭看向沈鈞元。
沈鈞元只覺得面色一黑。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弄這和鳴陣,就是想在文試之時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