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南轅北轍【江】
「怎麼回事?」
姜衿一驚,整個人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電話那邊的江卓寧也明顯愣了一下,斟酌著開口道:「今天車子停的遠,下班後過去取,身後突然竄上來一輛摩托車,若非我躲避及時,這會應該被碾成肉餅了。」
他語調略顯輕鬆,明顯是為了安慰自己。
姜衿慢慢地坐回到沙發上。
只想想,一時間都覺得膽戰心驚。
過了良久,她才回過神來,遲疑著發問道:「那你沒受傷吧?」
「擦破點皮,不要緊。」江卓寧淡笑。
「我知道了。那你暫時別管了吧。」姜衿猶豫了一下,語調慢慢鄭重起來,「繼續下去我怕你有危險,還是算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
江卓寧在電話那頭安靜了小會,點頭道:「好。」
「差點連累你,真是過意不去。」
「客氣什麼?」江卓寧笑著安慰她,「我這不沒事嗎?」
「好,那先這樣。」
「嗯。」
溫聲應了,江卓寧掛斷了電話。
「我幫你擦點葯。」童桐拎著藥箱已經在他身邊等了好一會,眼見他掛斷,緊抿的唇總算鬆開,小聲說。
江卓寧看著她,她眼圈還有點紅。
摩托車從後面駛來的時候,他避無可避,直接翻進了邊上的綠化帶里。
天氣這麼冷,本來穿得厚,他身上倒不至於有事,只是手背上被樹枝劃了一道猙獰的傷口,右臉也蹭破了,流了一點血,怎麼都遮掩不過去。
剛才童桐給他開的門,一開門就嚇哭了。
想到她著急慌張地拉著他袖子問「哪裡還有傷」的樣子,他心裡竟一時間滿是負罪感。
好像從醫院裡那一次開始,這人一直在擔驚受怕。
每一次都是為了他。
江卓寧抿著薄唇看她,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淡笑道:「好。」
「臉上這傷口小,先處理這一塊?」童桐用棉簽沾了點消毒藥水,俯下身,正準備觸碰他的臉,突然又停下,皺著眉頭道,「消毒會有點疼,嗯,你忍一忍。」
江卓寧一愣,笑了,「我是男人,這點疼還不礙事。」
童桐豐潤的唇又抿了起來。
她知道呀,知道他是男人,可,這和他是男人有什麼關係,她心疼,他破一點皮她都難受。
更何況這傷口在臉上。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臉上怎麼能有疤痕呢?
只想著,她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
兩個人距離太近,江卓寧都能感覺到她輕軟綿甜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藥水碰到傷口,他蹙了一下眉,童桐手一抖,棉簽都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
她著急慌亂道了歉,低下頭就去撿。
江卓寧突然握住了她手腕。
四目相對,童桐大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慌,眼睫毛有點濕。
眼淚掉了,怕被他發現?
江卓寧這樣想著,心裡實在不是個滋味,輕聲道:「髒了就別撿了,重拿一個吧。」
「哦。」
童桐一愣,想起自己剛才竟然要去撿棉簽,又有點尷尬,連忙扭過頭,又去茶几上取新棉簽。
可——
江卓寧捉著她手腕呢。
她下意識低頭看去,抿著唇,從他手中抽走了自己的手。
兩個人都沒說話,溫暖的室內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緩緩地流動著,童桐背著他俯身在剪紗布,寬鬆的針織毛衣便因為她的動作皺起來一些,露出后腰一小截柔白細嫩的肌膚來。
許是因為從小家庭環境好,童桐皮膚很好。
她向來穿著保守,始終被衣物保護著的身上肌膚更好,牛奶一樣,觸感滑膩。
江卓寧突然想到先前書房裡那一次。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他的目光便從她腰上慢慢移動,靜靜地看著她,竟是意外發現,她眼下這個動作,抿著唇剪紗布,身體彎成柔和的曲線,非同一般得恬靜動人。
像一個恭順賢良的妻子。
這想象讓他心情突然愉悅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勾了極淺一道弧,他將視線偏到了別處。
「手。」
童桐側身坐在了沙發上。
江卓寧便將受了傷的那隻手遞過去。
童桐先給他消毒,一邊輕柔地動作著,一邊低聲道:「那個手還沒好呢,這個手又傷了,你上班怎麼辦?」
江卓寧的目光落在另一隻手上。
晏少卿在那天幫他保留處理了斷指,第二天,他猶豫過後還是去了醫院一趟。
醫生說好了以後手指可能沒以前靈活,他其實不怎麼在乎,最終決定再續上,不過是擔心童桐和父母看到了之後受驚心疼她。
斷過手指這件事,就算作他一個秘密好了。
江卓寧淡淡想著,童桐也將他受傷的手指包紮好了。
整理了醫藥箱,看著他的手,她略微想了想,柔聲問,「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喬伊她們什麼時候走了?」
江卓寧突然問。
「下午的飛機。」童桐想起來又笑笑道,「中午給她們包了餃子,三種餡呢,好在她們吃得很開心,都給吃光了,說是下次再來玩還做這個。」
「三種餡?」江卓寧眉頭輕蹙,「你一個人做?」
他上班,童桐算上那五個人,總共六個人,六個人吃三種餡的餃子,那得多麻煩?
他蹙了眉頭,童桐也不曉得哪裡出了問題,小聲道:「沒,喬伊她們也有給我幫忙的。」
「幫忙?」
江卓寧無語地笑了一下。
那五個人,不跟著搗亂就行了。
跟他過來原本估計也存了研究童桐的心思,可這姑娘是個實心眼,別說給她們甩臉色了,怎麼看都是任勞任怨的典型模範代表。
喬伊她們雖然開放,卻也都是爽朗性子,難怪走之前會發那樣一條簡訊。
「江公子,你老婆真可愛。」
江卓寧凝神想著,再抬眸去看童桐,一時間也頗覺認同。
這麼實心眼的姑娘,能不可愛嗎?
這樣想著,他便站起身道:「不做了。我們出去吃,門口新開了一家西餐廳,去嘗嘗?」
「現在啊?」
「嗯,你不方便?」江卓寧一愣。
「沒。」童桐只是從來沒和他去過西餐廳這樣的地方,感覺有點意外,愣神過後很快開口道,「那我去穿外套,你等我兩分鐘。」
「好。」
江卓寧話音落地,童桐已經轉身跑了。
她說是兩分鐘,當真很快下來。
江卓寧立在樓下,看見她從樓梯上跑下來,腦海中突然閃過另一個人影。
他和孟佳嫵剛確立感情的那段時間,在宿舍樓下等過她好些次。
原因是孟佳嫵說了,以前是她追他,眼下她追上了,就得享受女朋友的權利,按著她的道理,總該是他等她的,而並非她等他。
他覺得先前的確對她不好,答應了。
第一天,她說是十分鐘,可實際上過了時間才披散著頭髮跑下來。
再後來——
越來越晚,直到她不陪他跑步了。
他其實無所謂。
晨跑這習慣是從小就有的,有沒有人陪對他來說差不多。
只——
此刻想起她,心情突然就複雜了。
童桐到了跟前就看見他一副出神的樣子,脫口問,「想什麼呀?」
「孟……」
江卓寧一個字出口,戛然而止。
童桐一愣,臉色很快就變了,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
江卓寧話未說完,可單看他的反應她就知道,沒說完的那兩個字是什麼。
他在想孟佳嫵嗎?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多麼平淡無奇。
可他卻想著她出神了。
縱然她離開、縱然她眼下在其他男生身邊、縱然她的媽媽和姐姐才剛剛對他們做下那種事,他仍是不在乎,忍不住就想到她,江卓寧,是嗎?
童桐看著他,突然就很想這麼問一句。
可她終歸什麼也沒問。
她只是側個頭,好像自己都沒感覺到自己眼眶酸澀,勉強笑著道:「走吧。」
「童桐。」
江卓寧薄唇都抿成了極為細長一道弧,下意識握緊了她肩膀。
如果說剛才那一瞬心情複雜,這一會,看著童桐近在咫尺的側臉,他只覺得心臟好像突然被某種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緊縮著疼。
那樣一段感情,事實上他的確難忘。
愛也好恨也罷,避免不了經常會突然想起。
可事實上——
這也算一個慢慢釋懷的過程。
他和孟佳嫵談戀愛半年時間,出國兩年時間,回來在一起不到兩個月。
總而言之,聚少離多。
衝動過後總有反思、激情過後總有懊悔,短暫的歡愉之後,往往會承受長久的痛苦。
孟佳嫵不適合他,回國后這一段動蕩不安的日子裡,他也早已經感受不到最開始的那種愉悅,基本上都是無奈、壓力、疲倦和煩悶。
他只是看著童桐飛快地跑上跑下,突然覺得喟嘆而已。
若是真心愛護,一個人,她總會事無巨細為另一個想到,怕他疼、怕他等、怕他不開心。
眼前這女孩,在全身心投入地愛著他。
她不會以生命做賭注,不會讓他難堪難做,無論何時何地,永遠將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她的愛情沒有火那麼濃烈,卻像水那麼溫柔纏綿。
他在想孟佳嫵,何嘗不是在想她?
她卻誤會了。
依著她的性子,這一會定然會難過傷心到極致,偏偏連難過都是無聲的。
眼下兩人是正經夫妻,她有質問憤怒的權利,不是嗎?
江卓寧扣著她肩膀的那隻手用了點力道,看著她故作鎮定的那張臉,他竟然覺得有點無措、著急,甚至,慌亂,他喉頭滾動兩下,半晌,才勉強開口道:「你聽我說。」
說什麼?
說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嗎?
還是他在努力忘記孟佳嫵?
她其實能感覺到他在努力對她好,可,愛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她不想去回想他和孟佳嫵的點點滴滴,不想聽不想看,什麼也不想知道,他說出來的每個字,肯定都會像一柄刀,輕而易舉,將她傷的體無完膚。
童桐一顆心滾燙,深呼吸兩下,忽然笑了。
她就帶著那樣看似極其自然的笑意側過頭,朝著江卓寧開口道:「你想她很正常,就像我經常會想起趙大哥一樣,沒什麼不能見人的。我們結婚的事別人不清楚,我們自己都很清楚啊,你不用跟我解釋的,真的,我理解。」
江卓寧一愣,神色錯愕地看著她。
半晌,他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地蹙了一下眉,遲疑問,「你剛才為什麼下來那麼快?」
「啊?」
童桐也愣了一下,等總算反應過來,抿抿唇道:「那個,我不太習慣讓人等我,感覺很過意不去。」
不習慣讓人等,並非不忍心讓他等。
江卓寧站在原地,看著她,似乎是過了很久,才曉得自己誤會了。
他怎麼就忘了?
童桐的爸爸外號人稱「童善人」,她媽媽同樣是出了名的好心腸,熱衷公益慈善,那樣一雙父母,教導出的女兒,原本就是再善良不過了。
她被冤枉撞傷人賠償那麼多,再次巧遇,竟然還能再施以援手。
她心腸赤誠柔軟,原本就比一般人更甚。
那——
她對喬伊等人那麼好,看見他受傷忍不住落淚,都只是因為天性純良的緣故?
江卓寧一瞬間想到很多,越是想,剛才湧起的熱情、感動、憐惜、心疼便慢慢退了回去,看著她的笑,他竟是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眼前這姑娘心地太好,他總是會錯意。
就像李敏上次罵的那樣,如果不是他,童桐已經要和趙安民結婚了。
她這樣傳統保守的女孩,和一個男人能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呢?
她也許依舊心裡有他,難以拒絕她,可同時,她的心裡也已經住進了另外一個人,她甚至和自己一樣,需要給自己時間,才能慢慢去忘記那個人。
想著想著,他竟然有點嫉妒。
他嫉妒趙安民,他擁有過眼前這女孩,是她第一個交往的男人。
江卓寧慢慢鬆了手。
童桐看著他似乎不想說了,也總算鬆了一口氣。
關上門,兩個人一起往小區外面走。
外面的路燈已經亮了,雪仍舊在下,鵝毛般晃晃悠悠,落在人身上便化作一滴水消失不見。
江卓寧穿了件深藍色的羽絨服,領子立著,側臉在路燈下分外冷峻。
他邊上的童桐也穿了件羽絨服,卻是挺亮眼的橙紅色,女生的羽絨服款式總體來說比較多樣,童桐的羽絨服是偏可愛的那一種風格。
上面兩個口袋是手的式樣,沿著立領還設計了一個帽子。
帽子上黑線刺繡了三道弧,看上去剛好像一個笑臉。
江卓寧一側頭,眼見她戴了帽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表情還有點古怪。
童桐不曉得他是不是覺得好笑,抿抿唇紅著臉解釋道:「這個,是我媽給我買的。也沒有穿幾次,再不穿就有點小了,我就……」
「挺好看的。」
江卓寧收回了視線,淡聲安撫她。
突然得了句誇獎,童桐心情也輕鬆了一點,忍不住笑著道:「我媽就是這樣,我再怎麼說她都覺得我還是個孩子,買衣服喜歡買這種顏色這種款式,我爸都老笑她呢,她要是聽見你這句話肯定得得意了……」
「想家了?」
眼見她說起父母根本停不下來的樣子,江卓寧情緒也緩和許多,笑著問。
童桐一愣,低低嗯了一聲。
她從小長在父母身邊,朝夕相處,要不是因為江卓寧,上大學也根本不會離開臨江,找工作就更別提了,怎麼距離家近一點怎麼來才對。
可現在,她似乎要永遠留在雲京了。
江卓寧喜歡雲京。
不過——
若是兩個人離婚的話,她似乎在這裡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背井離鄉,不過是因為這麼一個人。
她胡思亂想著,心情突然又複雜了起來,甚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地上有消融的雪水,江卓寧走的也很慢,餘光掃到她神遊的樣子,突然狀若隨意地發問道:「你和趙律師,先前進展到哪一步了?」
「啊?」
童桐似乎沒聽清似的,迷茫地抬頭看著他。
「要談婚論嫁了?」
江卓寧邊走邊說,神色很淡,好像就是因為沒什麼話要說,故意找話說的樣子。
童桐想了想,也就回答了一聲,「嗯。」
「親吻了?」
江卓寧神色沒變,又問。
童桐一張臉卻是變了顏色,似乎通紅窘迫,都不會走路了。
「嗯,趙大哥他……是,有過了。」
她顛三倒四半天,還是如實回答了,話音落地,都不敢抬頭去看江卓寧了。
江卓寧的步子卻突然頓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實在無聊,可他這一刻又覺得非常好奇,剋制了好一會,他都沒忍住自己想探究的心思,又似乎自言自語般淡笑道:「趙律師年齡在那呢,估計該發生的也都差不多了。」
「……」
童桐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上他視線,心虛,又飛快地移開了。
江卓寧一顆心沉沉地往下落。
垂在身側的一隻手蜷起來又鬆開,他竟然覺得自己產生了類似於焦灼的情緒。
「沒做。」
邊上童桐兩個字突然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江卓寧側個身,也不走了,神色定定地看著她。
童桐實在頭皮發麻,想了半天,小聲解釋,「那個,我們,還沒……沒做到最後一步。」
這句話似乎鼓了很大勇氣,她說完看了江卓寧一眼,實在不曉得怎麼面對他才好,雖然她知道江卓寧這是將她當成了朋友,預備無話不談的那一種,還是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童桐快步朝小區外面走了。
江卓寧跟在後面,看著她背影,慢慢走著。
沒做到最後一步?
這話的言外之意他自然明白了。
沒發生那種關係。
可——
在這最後一步之前,那些步驟,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他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覺得,像童桐這麼保守的女孩,應該不至於在婚前發生那種關係。
可是事無絕對。
尤其眼前這樣的社會風氣之下,尤其,趙安民一看就不是那種沒什麼經歷的男人,童桐會因為他一個親吻就渾身顫抖,那,又如何能招架趙安民那樣的男人呢?
她青澀無措的反應都能讓自己險些失控,更別提一個經歷豐富的成熟男人了。
雪花落在臉上,他突然有點明白趙安民了。
他那樣的年紀,雲京本地人,年輕有為、事業有成,長相氣質都算出色,同時又精明世故,如何能對童桐這樣的女孩情有獨鍾呢,甚至追了她那麼久?
江卓寧考慮感情從來不會將背景因素考慮在內,因而,他完全沒意識到,趙安民可能是因為看到了童桐身後潛在的財富利益才對她進行追求。
他只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童桐自有她的好,他以前沒有發現。
現在發現了,似乎已經晚了。
性子傳統的女孩,一般在這種事上自有一種情結。
趙安民縱然沒拿走童桐最寶貴的東西,在她心裡,也可能是她第一個男人。
這就能解釋,她為何放不下自己,卻也需要時間忘記趙安民了。
真是……
江卓寧無法形容他這一刻的心情,複雜極了。
童桐和趙安民可能發生過的事情他不敢想象,越想越深,越是有些難以言喻的嫉妒。
這和知道孟佳嫵過去的心情又不一樣。
孟佳嫵那些事他原本也鞭長莫及。
童桐卻曾經觸手可及,她就在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停留了那麼久,她從中學時候就一直喜歡他,他是她情竇初開的對象。
眼下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卻錯過了。
更新早了,還有點不習慣。o(╯□╰)o
一起監督阿錦啊,八點多更新,估計十點就可以上床睡覺啦,小寶貝估計很滿意,阿錦也覺得棒棒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