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九年之癢
瓜子很輕，沒扔出多遠都紛紛落地，沈黛毫髮無損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將整個包間掃視了一圈。旁邊的沙發上坐著韓傲的狐朋狗友，他們看向她的眼神都不怎麼尊重，有一兩個甚至有些輕蔑。那眼神，就和看旁邊這幾個夜店女沒有任何區別。
沈黛悄悄攥了攥拳頭，這才走過去蹲在他身側，整理了一下他發皺的范思哲襯衫，然後說：「路上有點堵車，你生氣了？這不是就來了么。」
韓傲冷哼一聲，扭頭捏了一下給他喂瓜子的夜店女的臉蛋：「把你手機號給我。」
沈黛就靜靜地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看著狗男女互換號碼，然後隨他走出門，不理會那幾個夜店女對她投來的嘲諷眼神，不理會韓傲幾個朋友玩味的神情，從口袋裡掏出準備好的小費，遞給門外的那幾個服務生：「謝謝，我們走了。」
服務生一路鞠躬送他們出門，還幫著把車開到了門口，服務態度可說是絕對恭敬，可是她知道，他們恭敬的對象只是韓傲而已。如果她今天一個人來這裡，只怕門口的保安都不會讓她進來。
在這些人眼裡，她沈黛不過就是一個貪慕韓傲身家，而緊緊扒著他不放的窩囊女人罷了。
也對，韓傲愛玩可是在圈子裡出了名的，無論是和人談生意還是和朋友談天說地，身邊總愛叫上幾個年輕鮮嫩的姑娘陪著。有個俗語叫七年之癢，說是戀人之間處的久了就難免膩味，想要紅杏出牆。可是韓傲和自己在一起的九年間，卻是每天都在癢。所以那些人會看不起自己也是正常，若是剛烈正直的女子，遇上韓傲這種花花公子肯定扭頭就走；若是只求財不求名分的女子，最多也就是在他身邊撈幾筆就閃。可唯獨只有沈黛，這麼多年默默無言地跟在他身邊，忍受著他身邊的鶯鶯燕燕，還要做出一副我不在乎我愛他我能忍的態度，看了只讓三觀正常的人想啐她一口。
其實沈黛自己也想啐自己。現在她經常會想，自己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答應了韓傲的追求做他的女朋友。是啊，女朋友，她是他這輩子唯一一個公開在圈子裡承認的正牌女友，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她覺得自己比那些鶯鶯燕燕都活得窩囊多了。
起碼人家一身輕鬆都可以轉身就走，她卻在這個男人身邊滯留了這麼多年，絕望地像是一隻綁死在他身上的魚。
不過，幸好很快她就能解脫了。
想到這兒，沈黛那冷漠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期望的神情，但很快就被窗外的夜色染黑，看不出什麼了。
韓傲似乎是生氣了，自上車以來就沒說過一句話，只是坐在副駕駛座上黑著臉，肯定又是在醞釀著罵沈黛的話。
其實他自己的車就有七八輛，兩個司機也是二十四小時待命，玩累了根本不需要沈黛來接。可是韓傲就是很享受這種指使她的感覺，彷彿他一個電話就能把沈黛叫過來就是多麼牛逼的事情似的。或許在他眼裡，她沈黛就是一個供他差遣的保姆罷了。
沈黛看都不看他一眼，語氣卻是訓練出來一般的溫柔：「對不起，以後我會盡量早點來的。」
韓傲之前等了她半個多小時，氣顯然還沒消，冷聲喝道：「閉嘴！好好開你的車，我讓你說話了嗎？」
於是沈黛如他所願，乖乖地閉了嘴。
若是換做九年前那個卑微的她，聽到韓傲這麼說，一定會像只狗一樣拉著他的手搖尾乞憐，滿眼淚水地說一切都是她的錯，求他不要生氣。
呵，這麼說只怕都侮辱了狗，狗怎麼會如此自甘下賤？
沈黛不禁捏緊了方向盤，才能控制住不向韓傲暴露出自己此刻的真實情緒。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十多分鐘后，車子開到別墅門口，立刻有保姆迎上來道：「先生太太回來啦，要不要我給你們做點夜宵？」
韓傲冷哼一聲，一腳踹開車門就下了車，沒有理會家裡任何一個迎接他的傭人。
沈黛揉了揉嘴角，努力對保姆露出一個微笑：「趙阿姨，做點白粥給我們吧。」
「哎，好好。」保姆擦了把冷汗，趕忙轉身去廚房了。
片刻后沈黛端著做好的白粥走到韓傲面前，後者正靠在沙發裡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節目。
沈黛輕輕搖了搖韓傲的肩膀：「你晚上肯定沒好好吃飯，喝一點粥吧，不然對——」
她話沒說完，韓傲就不耐煩地抬手將她手中的瓷碗揮打在地。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那隻幾千塊的浮雕鑲邊瓷碗在大理石地板上成功地結束了自己的使命。
韓傲脾氣一向暴躁，心情不爽的時候經常會打破一些東西，因此無論是她還是家中傭人早都習慣了，沈黛回頭看了一眼，立刻有人拿來清理工具將殘渣收拾乾淨。
韓傲終於醞釀好罵她的話了，修長手指直指她的鼻子：「你今晚幹什麼去了！膽子越來越大了啊，叫你陪我見朋友你也不去，叫你來接我你也磨磨蹭蹭，你真以為我馬上要娶你了，你他X的就敢為所欲為了？我告訴你，結婚了你更得聽我的，我讓你——」
他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了。這可不像韓傲的作風，他罵自己的時哪一次不是要罵個十幾分鐘的？沈黛順著韓傲的視線朝後看去，很快明白了他停下的理由。
小風正站在二樓的台階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韓傲的表情頓時就變了，他紅光滿面地從沙發上躍起，朝小風走過去，嘴裡還滿含愛意地喊著：「兒子！爸爸回來了，今天想不想爸爸啊？有沒有好好上學啊？」
小風站在原地沒有躲開，讓韓傲抱住他玩舉高高的遊戲，沈黛有些擔心：「別鬧了，把小風放下吧，摔了可怎麼辦。」
韓傲抱著孩子走下來，瞧了她一眼：「我怎麼可能摔他，這可是我兒子！」說著就要湊上去親小風的臉，剛剛對沈黛的不滿已經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風立刻掙紮起來，向沈黛伸出手：「媽……媽媽！」
沈黛很是心疼，趕忙把小風從他懷裡搶了出來：「不早了，他明天還要上學，我帶他去洗漱。」
韓傲看著兩人上樓的背影，笑著揉了揉凌亂的短髮：「臭小子，都養了三年多了還是不親近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你爹啊。」
聞言，沈黛的腳步微微一頓，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復了正常。她帶孩子刷牙洗了臉，正要給他換睡衣睡覺，小風卻走到小書桌旁拿過作業本遞到她面前，嗓音嫩嫩地說：「媽媽，你還沒給我檢查作業呢，老師要簽字的。」
「哦，對。」沈黛拿過本子，但還沒翻看，小風卻又拉著她的手說：「媽媽你先把鞋子換了。」
沈黛低頭看向自己腳上的高跟鞋，心中一暖。儘管三年前韓傲將他們母子從郊區那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接到了這幢價值上千萬的別墅來住，小風親近的人卻只有她。
或許這就是母子連心吧，小風從小就比常人聰慧成熟，有些時候看待事情比她還要冷靜沉著。
她微笑著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去換了家居服，才帶著小風到書桌前坐好，幫他認真地檢查今天的作業：「又是全對，小風真厲害，明天老師一定會表揚你的。」
小風將作業本和文具整整齊齊放進書包里，說：「媽媽你早點休息，我都長大了，可以自己刷牙洗臉。」
沈黛笑著揉他肉乎乎的臉蛋：「真的？」
孩子點點頭，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去衛生間洗漱了。
沈黛看著小風站在兒童專用的洗漱台前自己洗臉刷牙，臉上終於染了幾分少見的柔和，但這柔和還沒擴散開去，眼角就掃到了出現在房門口的人。
韓傲靠在卧室門口，正用那雙邪氣俊逸的眼眸從上到下打量著她。
沈黛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壓抑住心中厭惡，走過去想要替他把領帶解下，可卻被韓傲一把攥住了手將她整個人帶到懷裡。他低頭想去親吻她的臉，卻聞到一股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韓傲登時冷眉直豎，將沈黛按在門板上：「你身上怎麼有男香？別是在外面給老子找野男人了吧？」
這麼多年的練就早就讓沈黛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回道：「你去的那家店裡男男女女都噴香水，我沾上了有什麼奇怪。」
韓傲眉頭微挑，剛剛降下去的火氣重新燃起：「喲，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要不是我，你現在還窩在那臭不拉幾的鄉下吃糠咽菜呢，是我讓你過上這麼好的生活，是我給你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沈黛我告訴你，你最好懂得感恩戴德四個字怎麼寫。」
沈黛的指甲都快要把身後的門板摳出幾道印子了，感恩戴德？呵！他也有臉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你要是覺得接我們母子回來是你吃虧了，那你大可以現在就送我們離開，我和小風絕對不會有意見，更不會拿你一分錢。」沈黛淡淡道。
「你——」韓傲大怒，正想吼她，可一低頭就看見已經洗漱完畢的小風站在兩人身側，正神情冷淡地盯著他。
他立刻將後面的話收了回去，換上笑容想要和兒子說幾句話，小風卻根本不理會他，轉身跑回床上睡覺去了。
「……這臭小子。」韓傲氣得笑罵了一句，他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得快，更是對小風極好，無論心情多麼差，只要看到兒子就能露出笑容。因此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心情已經好了，他轉身摟住沈黛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走，陪你老公睡覺去。」
沈黛腦中閃過他躺在那個夜店女大腿上的樣子，只覺得噁心作嘔，不由伸手將韓傲推開：「我今天不舒服，去洗澡了。」
韓傲皺了皺眉，但很快就釋然了：「也好，把你身上那男香趕緊給老子洗掉，聞著就暴躁。」
沈黛捏緊了衛生間的把手，真的很想回頭罵他：「你倒是先把自己身上積攢了那麼多年的香水味洗掉啊！」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
她沒再說什麼，走進去開水洗澡，特意聞了一下連衣裙，確實是有一股男香，而且味道還不陌生，應該是冉昭常用的那款。不過他一向噴的少，就算最近兩人常常見面，應該也不會沾上這麼濃的味道，沈黛覺得有些詭異，但又想不出根源在哪兒，索性先擱置不想。
洗完澡出來，韓傲正靠在床頭玩手機，臉上帶著幾分笑意，不用看都知道他肯定是在和今天勾搭上的夜店女發消息。
沈黛看著他，卻只想給自己一個巴掌。現在的她根本無法理解，過去的她是怎麼忍了這樣一個男人，還忍了足足四年。
韓傲見她過來了，便隨意將手機撇到床頭，對她招手：「過來啊。」
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面是一個大胸女直晃晃的比基尼照，底下還有她嬌滴滴的留言：「韓哥哥，我的身材還不錯吧？你可以隨時聯繫我哦！」
沈黛閉了閉眼，最終還是忍無可忍，上前抓過手機，一把朝窗戶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