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完美婚禮（下）】
沈黛斜斜倚靠在圓桌邊，單手撐著下巴，用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來回劃過杯口邊沿，語氣輕鬆彷彿在講什麼唯美童話：「唔，讓我想想，該從何說起呢？不如就從最近發生的事情開始說吧。你因為我身上的香水味調查了冉昭兩次，第一次裴嶄告訴你他什麼都查不到，你信了；可是第二次，你又讓他查，他不到三十分鐘就把冉昭的家底全都翻出來告訴你了，難道你就從來沒覺得奇怪過，為什麼他前後的辦事效率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韓傲閉了閉眼，只覺得整個世界開始眩暈，他忽然開始憎恨父親多年來對他精心栽培所培養出的敏銳分析力，因為這讓他一瞬間就聽出了沈黛話里暗含的玄機：「你……真的和冉昭認識？你和裴嶄，聯合起來騙我？今天的事，是你們和jing方聯手，來抓我？」
韓傲覺得自己彷彿被淹沒在深海當中，每說出一句話，就要耗掉一分他身上的養分，可是他又不得不問。
沈黛微微抬眉，依舊把玩著那隻空杯子：「真不愧是韓總，這麼快就想出來了呀。」
她抬起眼眸，那雙過去一直怯怯望著韓傲的眼中如今儘是不加遮掩的愉悅：「你一直以為裴嶄對你忠心耿耿，卻不知道打從他第一天進入你公司上班，他就是我的人。為了讓他給我提供關於你公司的商業消息，我刻意讓他營造出他和我不和的樣子，這樣你就不會起疑心。我們原本還以為，你肯定遺傳了你爸爸那狐狸一樣的多疑性格，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他。誰知他進公司不到半年，你就對他屢屢託付重任，這實在是讓我太驚喜了，多虧了你的信任，讓我們加快了不少進度。」
韓傲覺得自己有些站不穩了，他向後退了幾步，抓住擺放在牆邊的花架，他太過用力，連指節都微微發白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出聲音的：「多久了？你計劃這件事多久了？」
沈黛認真地想了想：「唔，腦子裡產生了要報復你的想法，大概是從你去美國的那天晚上，把一袋子鈔票扔到我臉上開始吧。不過那時我也就是想想，我一窮二白的，連M國的邊兒都摸不著，談什麼報復你呢？韓傲，你錯就錯在不該回來。回來了之後，更不該來找我。而你犯的最大的錯誤，是你以為你拋棄了我一個人去國外逍遙快活，等你回來時，我還會像以前那樣愛你等你。時間是這世界上最狠毒的東西，因為它會讓一個人心中長出很多很多的恨，多的我都裝不下，必須發泄到那個讓我產生恨意的人身上，才能解脫。」
沈黛說著說著，從桌邊緩緩站起。此刻她明明穿著潔白婚紗，可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場卻如同地獄惡魔。
「怎麼，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嗎？根本沒想到那個一直忍氣吞聲跟在你身邊的沈黛，其實是個如此心腸歹毒的女人是嗎？」沈黛一邊說，一邊微笑著向韓傲一步步走去，「既然今天把話挑明了，我想，不如就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好，反正這次證據確鑿，你爸爸就算再有錢，恐怕也救不了你了。當然，我建議你也別想著救你自己，你可千萬別忘了，你公司的大部分錢現在都凍結在你和那個趙總投資的酒店項目上，沒個一年半載，你是拿不回來的。嘖，我很好奇呢，那項目後續還需要不少資金，等你這回被關進去，它會不會拖垮你的公司？
幹嘛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沒想到連酒店項目也是我算計你的嗎？唔，其實這個還真不能怪到我身上，是你韓傲韓先生自己嫌在兩個哥哥面前抬不起頭，想要做筆大買賣給他們瞧瞧。裴嶄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就透露給了你，從頭到尾，買賣都是你一個人的決定，真的和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啊。」
沈黛用很純潔天真的語氣說著，可臉上殘忍的笑意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哦對了，不過後來裴嶄好像又聽人說，那個趙總特別不靠譜，許多次都拿了合伙人的錢跑路了，不過他知道的時候，你都已經和人家把酒店合同簽好了，他也沒有辦法。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急功近利，可千萬別忘了，當初我和他可都是再三勸過你謹慎行事的，是你自己不聽。」
韓傲閉上了眼，緩緩地轉過身，把額頭抵在牆上粗重的喘氣，胸口不受控制劇烈起伏，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手依舊緊緊地攥在花架上，花架是鐵質的，邊沿鋒利，他的手指間已經快要滲出血來了。
沈黛看著這一幕，輕笑著繼續說：「我、冉昭和裴嶄配合律師查了你很久，可是一直查不到你以前和順哥合作的證據，更何況順哥也一直逍遙法外，所以一開始，我們真的沒抱什麼希望。可是或許是老天開眼吧，順哥被抓住了，還說出你的事，你又那麼好心讓我看見了保險箱里的東西，這麼好的機會放在眼前，我們不把握都不行，你說，是不是？」
韓傲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就在沈黛以為他馬上要爆發的那一刻，他卻忽然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平靜了下來。
他轉過身，伸手輕輕撫摸沈黛的側臉，語氣輕飄飄的，表情也輕飄飄的，好像身在夢境中：「沈黛……你、你在跟我開玩笑，是不是？你是不是還在計較我以前離開你的事，所以故意氣我？你……你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都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快點告訴我，你只是在氣我，你快說，你快說啊！」
沈黛望著他幾近扭曲的期盼表情，哈哈大笑起來：「韓傲啊韓傲，你到底是有多自戀，才會覺得事到如今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回到你身邊的這三年以來，每天早晨我醒來看見你在床邊安逸地睡著，我有多想一把掐死你算了！可是我不能這麼做，你還不值得我毀掉自己剩下的人生。過去的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我只是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罷了。」
說著，她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側臉：「醒醒吧，韓大少爺，都九年了，過去愛你的那個我早就死了。」
沈黛說前面那些話時，韓傲還能勉強維持冷靜，可最後那句話卻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讓他爆發了，他如猛獸般一把將沈黛重重按在牆上，狂躁地怒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在他們婚禮當天告訴他如此慘烈的真相，為什麼要在他以為自己得到真愛的時候毀掉一切，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要算計他，為什麼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他了！
以前那個深愛他的女人到底哪裡去了！眼前這個冷漠疏離的女人又是誰！
看著他幾近充血的眼眸和扭曲的表情，沈黛只覺得身心愉悅，在扯出一抹報復的笑容之後，突然用力扯住他的領口，嘶啞癲狂道：「……你問我為什麼？韓傲，你也有臉問我為什麼？！我把我的全部都交給了你，可你給了我什麼，啊？你耗盡了我最美好的歲月，耗盡了我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耗盡了我所有對於未來的期盼，然後拍拍屁股扭頭就走，你知道你走之後那幾年我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因為你，我根本沒辦法正常找工作，正常生活嗎？我甚至差點被人強/暴！可你根本從來沒想過，你想走就走，想回來了就回來，以為我還會像只狗一樣跪下舔你迎接你，以為你帶給我那麼多傷害，我全都可以當沒發生過嗎？我恨你，從你離開我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恨你，三年前再見到你的那天，你西裝革履的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我卻只想當場把你撕碎！
所以這是你自找的，韓傲，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報復你，是你讓我對你的恨意越來越深，我太恨你了，如果今天我不這麼做，我都快要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不過還好，一切都結束了，我馬上就可以解脫了，從此以後，我不用再對著你的臉曲意逢迎，我終於可以看到你痛苦的樣子了，真好看啊，我幻想了很久你知道真相會是什麼樣子，我一直覺得那場面會很好看，卻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好看。你知道嗎，這是我這麼多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了。」
沈黛明明在笑著說話，可是那笑容卻被哭還要難看。
韓傲早就鬆開了鉗制她的手，他蹲在地上，用兩隻手狠狠地揪著今早精心打理過的頭髮，好像這樣就能把一切都揪出個條理來似的。
無數的回憶片段在他的腦海中翻江倒海，過去那一幕幕被他忽略的東西，如潮水般涌到他的面前來。
父親屢次提醒他：「她就差在臉上寫『精於算計』四個大字了。」
冉昭輕飄飄諷刺道：「所以男人還是得多賺錢，不然哪天錢全都沒了，女人也就都跑光了。」
好友猴子笑嘻嘻道：「我看沈黛剛剛好像和裴嶄眉目傳情來著。」
不，不是好友，猴子已經不再是他的朋友了。想來離間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沈黛計劃的一部分吧。她在韓傲身邊悄悄地織起一張網，就等著收網的今天，看著他在其中絕望地掙扎咆哮。
韓傲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他不過是被一個女人的小手段耍了而已，他可是韓傲，這點小事不會把他怎麼樣，他沒必要動怒。可是身體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撲了出去，狠狠掐住了沈黛的脖子，瘋狂地咆哮：「為什麼？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沈黛不回答也不掙扎，只是面帶微笑看向他：「要是現在把我掐死，恐怕你的zui名會多一條呢。」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敲門聲，剛勁有力：「韓傲先生，你在裡面嗎？請你自覺合作，把門打開，出來跟我們去Jing局一趟。」
韓傲好像忽然沒力氣了，他將沈黛緩緩放開，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在原地愣怔了片刻，伸手抹了把臉，接著目光沉沉毫無生氣地走過去，將門打開了。
沈黛笑著對他揮揮手：「祝你在yu里過得愉快啊，韓先生。」
韓傲僵硬地瞥了她一眼，繼續朝外走，可就在這時沈黛又開口了：「哎呀，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心底有個聲音在對韓傲說：別停下來，千萬別停下來聽她說！
可他還是停住了。這一瞬間，韓傲看向沈黛，竟然微微有些害怕起來。他忽然想開口求她，求她別再說出任何能傷害他的話了。因為他的心已被她剛剛那些話刺得遍體鱗傷，血流如注，她再多說哪怕一個字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沈黛沒有絲毫的軟化，她走進幾步，很輕很輕地說：「孩子不是你的。」
韓傲聽見心臟轟隆隆崩塌的聲音：「……什麼？」
「我說，小風不是你的孩子。」沈黛笑得燦爛，她想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個笑。
韓傲愣怔了兩秒，接著忽然發了瘋一樣朝沈黛衝過去：「我要殺了你，沈黛，我他X的一定要殺了你！」
他自然沒能得逞。發狂了的韓傲很快被眾人制服，帶著朝酒店外走去，一路上，沈黛都能聽見他瘋狂的咆哮，還有被他碰倒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
她站在二樓的露天走廊邊，盯著這一幕欣賞了許久，直到再也看不見韓傲的身影，才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
韓家人早就亂了套，哪裡還有人顧得了她？沈黛輕輕鬆鬆繞過眾人走出酒店，誰想就在她走出去的那一刻，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驚雷。
緊接著，傾盆大雨伴隨著震撼的打雷聲墜落下來，面前的地面一瞬間就全被雨水打濕。
沈黛愣愣地盯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看了片刻，忽而笑了。她迎面直直走進雨中，一邊走一邊笑，越笑越大聲，可是笑聲卻一點都不動聽。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在雨中走了多久，等她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今天早晨醒來時，她明明不斷告訴過自己一定不能哭的。
可她還是哭了。因為雨水順著臉頰流淌到嘴角，嘗起來是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