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吃過了。」現在是下午兩點，早就過了午飯的時間，哪有人這時候去吃午飯。

衛南眼睛彎了彎，「騙人。」

如果可以，喬安不太想在衛南面前暴露自己一個朋友都沒有的事實，儘管被班上的人派來接待新生，但是沒有一個人考慮他是不是需要休息，也沒人考慮他中午的時候能不能吃上飯，來關心的他居然是一個外班高年級的學長，喬安沉默了。

「喬安。」衛南拉著他走出校門，「喜歡義大利菜嗎？我請客。」

「不用到那麼貴的地方。」喬安脫口而出，等他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在衛南的笑吟吟的視線下，喬安的臉變得有些紅。

「沒關係，是我想吃義大利菜，喬安就當陪我吧。」衛南善解人意的說。

喬安，「……我自己付錢。」

喬安的家境不錯，每個月生活費都很可觀，畢竟學藝術出身，光是買那些貴死人的顏料和畫紙都需要一筆不小的支出，所以喬安的父母一向給喬安足夠的錢，反觀衛南，不是在便利店打工，就是在麥當勞當營業員，穿的衣服也很簡樸，好像生活很辛苦的樣子。

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坐騎，也是一架舊舊的二手小綿羊，在學校的一群有錢學生的豪車當中顯得特別寒酸，上次兩個人一起回學校，喬安要貼得對方緊緊的才保證自己不被甩下來。

想到這裡喬安就有點埋怨衛南不計較的性格。

明明是窮鬼，每次還老大方的請大家吃東西，不是買飲料就是買零食，剛才那一大箱飲料又是他自己掏錢吧！肯定是可憐大夏天還站在戶外曬太陽的師弟師妹們，笨蛋，就是這樣生活費才那麼拮据。

「咦，為什麼？」聽到喬安說要自己付錢的話，衛南表情有些差異，他看著喬安，伸手揉揉他的頭，「別這樣不給面子，我是好歹是你的師兄，帶你吃飯還要你出錢嗎？我請你沒關係啦。」

「……月底了，別告訴我你手裡還有餘糧。」

衛南又笑起來，「喬安真好，看到我錢包扁扁的就這麼體貼，不過我雖然沒錢，請喬安吃飯的錢還是有的，而且明天打工地方的老闆就發薪水了，我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錢包裡面的鈔票花光！」

這個樂觀的傢伙！

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典範。

不過他能有什麼話說呢，衛南就是這種喜歡照顧人的性格，對此喬安深有感觸——他自己就是其中被照顧的那位，因此沒資格抱怨衛南的愛心泛濫，如果不是他受到其他人的排擠，衛南估計不會這麼關注他。

看我可憐么？

有時候喬安想，自己的性格這麼糟糕，對方為什麼會沒有疏遠自己呢？換做別人，早就離他遠遠的，果然，衛南還是同情自己，不忍心看他孤獨一人。雖然喬安也很享受對方這樣的關注，但是一想到衛南只是可憐他，他又有點不開心。

午餐很美味，不愧是衛南特意想去的餐廳，味道的確值得稱讚，即使喬安這種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而且因為等待的時間很漫長，顯得食物格外好吃，人們對來之不易的東西總是格外珍惜，這種想法放在哪裡都適用。

兩人吃完飯後，沒有搭乘巴士回家，反而一路沿著小路走回學校。

w大學建在w市的護城河旁邊，四面環水，沿著學校的兩邊是石砌的堤岸，上頭種植密集的柳樹，這是校內情侶約會的秘密聖地，時常有小情侶手握著手從樹下走過，低垂的柳條可以擋住大部分的視線，還有石凳子供人乘涼，所以一直很受學生們的歡迎。

以前喬安從沒想過能和別人在這裡散步。

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喬安就會變得溫順起來，好像滿身的稜角都被打磨乾淨，露出柔軟的內里。雖然他有時候還是那樣，嘴巴說些言不由衷的反話，但絕對比起他在學校面對別人的時候聽話多了。

他們在一起時大部分都是衛南在說，喬安在聽。

衛南這個人，表面上好像是個很乾脆的傢伙，但實際了解之後，才會發現他其實有話嘮的屬性，總是嘮嘮叨叨說著自己各種事，他遇到什麼趣事，他的朋友遇到什麼趣事，或者打工遇到的奇怪顧客告訴他什麼趣事，他都會毫無保留的說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每次他說到這種話題時候都笑眯眯的，讓人覺得在他身邊好像總是發生說不完的好事。

往常的時候，喬安很喜歡聽他說這些故事，因為聽了對方的生活，就好像自己也參與了他的生活一樣。這是他為數不多可以獨享衛南的時間——沒有辦法，衛南太受歡迎了，他總是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遠比和喬安相處的時間多得多。

越了解這個人，就越想要這個人，也越不想和別人分享這個人。看著衛南和其他人打打鬧鬧，笑的比跟他在一起還要開心，喬安心裡就嫉妒的要死。

但這一天，他突然在衛南開口前搶先說，「我想搬出去住。」

「唔？」衛南的視線一下子轉過來。

喬安沒有立即解釋自己的話，他眼神盯著護城河，河水平靜的緩緩向前流動，倒映出兩隻停在枝頭上正互相打理羽毛鳥兒的倒影。

他說這話時候，並不指望得到對方任何回答，只是突然想這麼和衛南傾訴一下自己煩惱。

老實說，喬安在宿舍住的並不開心。

班上同學奇怪的態度影響到了同宿舍的同學，對他是躲避厭惡居多，最早時候，有人對他惡作劇，把他的油畫顏料全部混合在一起，丟掉他的書本，弄髒他的床鋪，因為找不到目標，喬安只能忍氣吞聲不去和別人計較，但這些都是小兒科，後來他們的舉動變本加厲，開始對喬安的作品下手，對於一個美術生來說，他的每幅作品雖然不是什麼大作，好歹也是用心畫出來，是他的心血。在某些人又一次把喬安的油畫弄髒后，喬安直接和宿舍的其他幾個男生打了一架。

「之後我就揍了他們一頓，我對他們說，我不管是不是你們乾的，我都一視同仁。就算是外面人跑進來捉弄我，那肯定也是你們放進來的。所以只要我倒霉，我就讓你們統統倒霉。」

喬安踹飛了一顆小石子，把下巴靠在護欄上，這些不甚開心的事情他誰都沒有說，包括他的父母，但是面對衛南，他就能很自然的說出來。

沒想到衛南也很安靜的聽著，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不過呢，這樣好像也徹底把我們的關係搞僵了，也許一開始我的處理方法就不對，沒有好好和他們解釋，我本來就不擅長和別人相處，他們也是沒有和我談的意思，於是我就忍不住動手了，當然，打完架后我也覺得似乎不太好，畢竟是同學，之後還要一起住四年，不像一些人以後可以不用見面……雖然之後我的東西都沒有再被弄壞過……」

衛南突然把手放在他頭上，「喬安。」

他很難想象喬安竟然在這樣的宿舍忍耐了一年，明明平常的時候是個脾氣不好的小豹子，經常一言不合就和人大打出手，這時候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衛南一直知道，即使喬安在他面前表現得比傳聞中的稍好，可實際上他仍然是桀驁不馴的一個人，不聽話，看不懂人臉色，有時候還有點凶，即使被人嫌棄的不行還是不懂一點改進，這種性格與其說是傲慢固執，不如說是傻。

沒錯，喬安就是一個特別傻的人，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傻得可愛。

不過，就是這種受到挑釁立刻跳起來反擊回去的性格才是他，每次看見喬安大動肝火馬上就要爆發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啊，這傢伙果然是這樣的人。

衛南胡思亂想著。

「所以，我想了很久，還是搬出去比較好，反正大二了學校也不怎麼管我們，辦理走讀會比較容易。」喬安撇撇嘴。「最近一直在找外面的房子，也不怎麼回寢室去，果然耳邊就清凈了。說起來，這樣對彼此都好，我離開的話，估計那群人會鬆口氣吧。」

「那麼今天呢，也回學校住嗎？」衛南問。

「當然嘍，我目前還沒找到適合的地方，也只能回宿舍了。」反正不久之後就要搬走了，對於那些煩心的人就再忍耐一下吧。

卻聽到衛南忽然說，「那今晚乾脆別回去了，到我家睡吧。」

「啊？」喬安呆了呆。

「你不是說要搬出去嗎？」衛南說，「正好，今天先體會一下住在別人家的感覺。」

我為什麼要住在別人家啊，喬安再一次被衛南的無邊際的腦洞打敗，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打算外面租一間房子……

這樣就不用和其他人接觸，也不會有矛盾了。

衛南這傢伙真是笨蛋，根本沒搞清楚自己想說什麼。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件事？

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其實在擔心，如果以後住在了外校，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這麼經常見到衛南呢？

衛南是生物專業，他是美術專業，兩個專業八竿子打不到邊，連上課的地方距離了半個校園。這樣的距離，平時要多麼巧合才能見到面。

等自己搬出學校，在校內的時間大大減少后，那時候還有什麼理由來找衛南，或者被他找到呢？

「怎麼樣，喬安？」衛南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來，「我剛才說，等今天的迎新結束，就別回你宿舍了，去我家玩吧？」

喬安下意識的想搖頭拒絕。

不過看衛南那一臉『就這樣定了，真是好辦法』的表情，他拒絕的聲音小了點，「可你不是住宿舍嗎……那裡多亂啊，我才不去，肯定髒兮兮的。」

男生宿舍大多不講究衛生，不要說別人，只看自己宿舍就知道，亂飛的內褲和不洗的襪子什麼的到處都是。

「不是吧？還沒去我家就嫌棄我，我是家務小能手知道嗎，還有……」衛南指了指自己，「我沒對你說過嗎？我是走讀生，一個人住啊。」而且家就在w市。

喬安有點驚訝。

這個可真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