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121 章
心下咯噔一聲,彷彿有水滴隨著梁燁初的如水清澈的眼神,滴滴答答的滴入她心湖,梁荷頌咬了咬唇,對著這雙眼睛,她如何能說出半個不字,咬唇,點頭。
梁燁初燦然一笑,沒多問一句,只想保持著這份美好的感覺,伴他遠走。
抬頭看天空,春日的陽光初初落在身上。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幼稚,竟因為一句話就覺得,生活可以如此美妙,都讓他……捨不得這麼快死了,讓他懷疑他是否本該選擇苟延殘喘多活些日子。
同是一方春日天空,然而,那一處卻陰雲滾動。厲鴻澈在樹蔭下,目睹了二人分別的整個過程,包括梁燁初最後那一句問話,以及梁荷頌那一個點頭的回答。
「皇上……」馮辛梓見厲鴻澈表情不好。
厲鴻澈抬了抬手,表示無礙。
「你跟著梁燁初出宮。朕不信,他真會如此輕易的放棄多年的籌謀。」
厲鴻澈獨自回雙菱軒,心裡彷彿有雷雨交加。他已經願意以江山和性命為賭注,來換她們母子平安,最後在她心中,卻仍然比不上一個步步算計她十多年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要他命的敵人……
梁荷頌送別了梁燁初心情甚是低落,在菊香園,竟然「無意碰到」了厲鴻澈,彼時他正在宮女兒們的攙扶下,挺著大肚子在菊香園裡面曬太陽。
梁荷頌上前,厲鴻澈不似之前和顏悅色,渾然似沒看見。康雲絮到底在宮裡呆得日子久,忙給主子結尾,給梁荷頌解釋道:
「皇上,太醫說娘娘體質偏陰寒,應當多晒晒太陽。春日太陽正好,不熱也不冷,是以咱們幾個奴婢就想著扶娘娘出來走走。」
而今皇帝身子里的是梁荷頌,她當然知道厲鴻澈是在曬太陽、養胎,加之方才去送梁燁初時的情形,這會兒對著他,確實也有些心虛、抱歉,便笑了聲讓婢女們走遠些跟著,她親自攙扶厲鴻澈。
厲鴻澈向來將養胎之事當做社稷江山一般來治理,梁荷頌是半點都不擔心他會出什麼紕漏!有個讀書破萬卷的夫君,還是省事啊!
厲鴻澈也不拒絕梁荷頌好意,任她扶著,只是不看她,不說話。
梁荷頌主動聊了幾句,全然是自說自話,也不由心底沉了沉。
「皇上,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厲鴻澈腳步一頓,沉默了沉默,本不想說,但一想……還是開口。
「頌兒,難道……」
說了一半,他還是頓住了。
對著厲鴻澈不容許她閃躲、掩飾的眼神,梁荷頌心底虛了一虛,隱約不好的預感。
厲鴻澈嘆了口氣,將梁荷頌略微心虛的表情收在眼底,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都知道。『難道朕,對你還不夠好嗎?』,這句話,他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厲鴻澈沒了下文,梁荷頌抬了抬眸子。
「皇上……?」
彷彿看開了些,厲鴻澈牽動了唇角,一笑,握住梁荷頌的手。
「沒什麼,扶我走走吧,太醫說孩子最近成長得快,天氣好可以出來多走動走動。」
那心底莫名的不好預感散去,梁荷頌不由也跟著一笑,身子在陽光下暖暖的。「嗯。」
兩人一起在綠樹紅花中間走著,回想起去年那一夜在湖中泛舟,以及後來的種種波折,而今還能一起共同牽手而行,在皇宮之中是如何的不易。撇開那些無端的猜疑和假想,梁荷頌心底是明白的,在這宮牆裡能遇到厲鴻澈,自己是幸運的。
賢太妃才是可憐。舜熙先皇是愛她的,只可惜,愛她,卻也能看著她就這麼死去。也難怪賢太妃難過。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都沒有過多的話,彷彿有靈犀一般,都怕說了什麼引起不好的心緒和隔閡來,擾了此時的寧和快樂。
直到,行到那下到水中的小路旁,厲鴻澈對她說:
「頌兒,相信朕,再過一年的時間,朕會打點好所有,不叫你們母子受半點委屈。眼下還有許多事情,我不能一一與你說,但你要相信,朕……」
「朕的心意。」
梁荷頌點點頭,目光最後落在自己那身子挺起的弧度上心頭一暖,然而就是這一暖,枉費了之前那麼長一段路的辛苦隱忍!說了一句話!
「皇上,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知您何時生產?」
厲鴻澈:「……」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梁荷頌忽然渾身打了個機靈,彷彿寒風過境。頭上還是春光明媚,這明明不冷啊……
最後,直到梁荷頌將厲鴻澈送回雙菱軒,他才理了她,回答了一句話:「御醫說,大約還有二十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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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惜蘭去懿寧宮並沒有將養心殿外地道之事原本的告訴孝珍太后,而是委婉的提了提賢妃的事,卻不想引來了孝珍太后超出平日沉緩性格的反應。黎惜蘭還沒開始正經的問,孝珍太后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她閉口、休得再提了!
黎惜蘭何等的聰明,當即便確定,這事兒不能告訴孝珍太后,因為她必然有著非同一般的立場,不會真心的與她說話。
『或者說,孝珍太后或許也是當年賢妃之案的參與人?』不知為何,黎惜蘭一直有這個想法。思來想去,這一系列怪事,她不能告訴皇帝,也不能與太后說,也就只能跟家裡的人商量一二了!
是以,黎惜蘭讓人帶信兒出宮給黎恭芳,便借著她母親大壽這個當兒,向皇帝告假出宮回府一趟。
黎大學士府第今日給夫人辦壽宴,辦得中規中矩,不算門庭若市,也不至於冷冷清清失了體面,一切都符合保和殿第一學士的品級。貴妃回府,這無疑是一大殊榮,門楣增光,且賓客都知道,淑貴妃封后之事不過是遲早。黎家必然會飛出金鳳凰。
黎惜蘭尋了空檔,與老爹黎恭芳在房中敘話。
「爹爹,女兒此次出宮其實是遇到了大事,實在無人商量,是以來請教爹爹一二。」黎惜蘭將來意表明。她不能長久逗留宮外,今夜就要回宮,是以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浪費。
黎恭芳長得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遍布著慈祥的皺紋,見女兒如此凝重,竟也半點不著急。「娘娘但說無妨,若老父能幫上一二的,定然全力以赴。」
黎惜蘭孝順地笑,難得見親人,也是珍惜、高興得緊。
「爹爹說的哪裡話,爹爹年事已高,女兒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把您牽涉到紛爭之中的,這次也只是遇到一些實在奇怪的事,想來請教下爹爹。」
看了看左右及窗外,確信沒人,黎惜蘭才道:「爹爹,女兒在宮中遇到了許多怪事,說起來恐怕您難以相信,事情是這樣的……」
黎惜蘭一五一十的,將如何因為太-祖-皇帝黑貓顯靈事件懷疑上黑貓,又如何查到黑貓會說話,以及地道,香灰,舜熙帝等等關聯的事情,都說給了黎恭芳聽。
「爹爹,女兒這些日子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定然和曦嬪有莫大關聯,而且總有種直覺,彷彿曦嬪身上還有什麼暗藏的秘密,因為她出現之後,平靜多年的後宮就開始風波重重,出現了這麼多怪事,女兒懷疑她背後有黑-手……」
黎恭芳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不過,他也僅限於這個反應。
黎惜蘭想罷、說罷,抬眼見自己老父竟然泰然沉穩的,沒有丁點兒的意外之色,不由奇怪了。哪怕爹爹是個沉穩得超出常人的人,面對會說話的賢妃貓和先皇暗設牌位祭奠罪妃之流的事,也不可能這麼冷靜吧……
「爹爹?」
黎恭芳笑著摸了摸鬍子。
「女兒,皇宮中幾百年來冤魂不在少數,各類冤案黑案更是不勝枚舉,若是要管、要追究,那哪怕有超出常人三倍的精力也管不過來。」
黎惜蘭糊塗了。「那爹爹的意思是?」
「你打小就聰慧,雖不比惜念那般天資過人但也是少有的優秀、是爹爹的好女兒。後宮中的生存之道你定然比爹爹還清楚,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而下你最要緊的是盯緊立后之事,莫要出岔子,旁的那些,都莫要管了。立后之後,你好好撫養二皇子,他日儲君定然是他,你亦有大好的榮華等著你。」
出宮回府的路上黎惜蘭就有過許多設想,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爹爹黎恭芳是這種反應!但既然黎恭芳這麼說,黎惜蘭也不好再說什麼。
「二皇子已經給姐姐去撫養了,也輪不著我操心了,日後他當儲君,恐怕也不幹-我的事……」
「胡鬧!」黎恭芳忽然嚴肅。「宮裡朝中,誰人不知二皇子是你一手撫養的,他是娘娘你的兒子!你怎麼能放棄!」
黎惜蘭意外,不想黎恭芳會在這個事上反應這麼激烈。
回宮的路上,黎惜蘭出宮是心頭的疑惑不但沒有解開,反而經過與爹爹黎恭芳一席談話,越纏繞越深了!『爹爹為何非要她保住二皇子的心和撫育權力?姐姐,才是他的親娘啊。而且,姐姐,不也是爹爹的女兒么?他此舉是為何?』
黎惜蘭直覺自己知道了大秘密,現在不敢輕舉妄動半分,只怕行差踏錯,讓自己遭殃,誠然如爹爹黎恭芳所說,她現在最要緊的,是順利得到已在眼前的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