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當了皇帝?
「皇上,皇上……」
梁荷頌睜開眼睛一睜眼她就看見滿眼明晃晃的金龍騰飛紋。
外頭有宮女說話的聲音——「太後娘娘,皇上醒了。」
「快,扶哀家進去。」
不一會兒,梁荷頌便聽有衣料摩擦的聲音,應該是孝珍太後來了。
梁荷頌果然透過珠簾看見那被老嬤嬤攙扶著進來的孝珍太后,全神警戒起來!皇宮裡兩個太后,端敬太後行事雷厲風行、手段狠辣,是之前那皇上的娘。
這孝珍太后是現任皇帝的娘。孝珍太後為人和藹許多,身子弱氣勢也弱些,但對她來說一樣的可怕!因為此孝珍太后乃李白的忠實詩迷,每逢請安、小聚,各個妃嬪無一不是絞盡了腦汁背誦李白之詩,以討歡心。可她自幼被二叔一家,也就是敏才人梁書敏之父一家苛待,不許讀書,不許識字。
讓她念詩、解讀?簡直是要命啊!她能不怕么……
「皇兒,皇兒你怎麼了?」孝珍太后愛子之色溢於言表,摸了摸梁荷頌的額頭。「不燒啊。皇帝啊,你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啊?」
見一旁的太監、宮女接到她的眼神都還顫抖,梁荷頌看了眼自己修長大手。別怕,雖然不知怎麼回事,但是她現在是皇帝,不是梁才人,不用怕!
對啊……梁荷頌徹底回過味兒來!她再也不用怕了!不必點頭哈腰,受人擺布、夾縫求生存了!以後誰見了她,都要跪地大呼萬歲!
於是梁荷頌正色道:「我沒事,沒事……」
孝珍太后驚,翕動著嘴無聲地作了個「我」字的口型。梁荷頌捂嘴,忙清清嗓子,尋思著平日見過的男人姿態,沉穩道:「朕方才也是糊塗了,竟然說錯了。」
見皇帝終於沒有恍惚古怪之色,孝珍太后這才放下心來,又問起自她離開之後發生了何事。可她哪裡知道啊!只有說沒發生什麼了。
在宮中不受寵、四面被夾擊了大半載,梁荷頌不知吃了多少悶虧、多少教訓,挨了多少欺負。不受寵的才人,真是連奴才都敢欺負你。被掌嘴,被扎針,被奚落……簡直如同地獄一般的日子……
當然,吃這麼多苦頭也不是全無所獲,察言觀色、與人周旋的本事還是學到了些。梁荷頌找了借口打發了孝珍太后,招來了一旁的公公。
清了清嗓子,梁荷頌粗著嗓子道:「朕一直病著,腦子也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你與朕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陸公公是奴才,不敢盯著主子看。他弓著身子說著,倒是沒有看出今日皇帝的異樣來。
「皇上是遭了梁才人的毒害,險些危及了性命!幸得皇上乃九五之尊,有天子福澤與我大晉歷代皇恩庇佑,所以才得以化險為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陛下往後定然福澤深厚,福及蒼生,必使得國泰民安,天下太平……」
真是好響亮的一個大馬屁。梁荷頌眨眨眼,盯著陸公公的嘴把這馬屁放完。在宮中受了那麼奚落,這還是頭回聽到這麼高端體面的阿諛奉承。看著老太監的服飾,也是大太監的級別,放在從前,她是想也不敢想能得這等奴才拍馬的!
「那梁才人,如今安置在何處?」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那毒婦已經被畏罪自殺,死了。」陸公公看了眼殿外漸漸昏暗的天色,「這會兒屍首應當都拖出宮去了……
「什麼?!!」梁荷頌如同挨了個晴天霹靂!她的身子,她的身子啊!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讓這些狗奴才亂扔啊!還有哥哥,現在定然傷心死了……
「皇上,您這是要去哪兒啊?」陸公公忙跟上樑荷頌。
梁荷頌眼角怒抽了抽,看得陸公公後背一個激靈。「你以後若是敢再罵一句梁才人,小心你的狗頭!」
另一個年輕點兒的小太監跟上來,應當是皇帝平時的貼身小太監,梁荷頌猜。
「皇上,您這是要去看梁才人嗎?」
是個有眼色,梁荷頌暗道。
「嗯。還不快安排龍輿,朕要親自去看看梁才人,的屍首……」去看自己屍首,這感覺真是古怪至極啊!梁荷頌心底有成千上萬個疑問。這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啊……
正這時,又一青袍小太監跑來,「噗通」跪在她面前。
「叩見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那梁才人的屍首活過來了!」
「什麼?」梁荷頌如同頭頂炸響個旱天雷!
小太監嚇得不輕,繼續道:「梁才人出口便自稱、自稱皇上的才能說的自稱。還從棺材里爬了出來,走路也渾然不像平素的柔弱姿態!大模大樣的,跟個爺們兒似的。她還冷著臉,凶神惡煞,怒氣沖沖。運送屍首的奴才都給她嚇死了一雙!」
放屁!她長得那般好看,怎會嚇死人!梁荷頌腹誹。
罷了罷了,現在不是糾結她「梁才人」三個字名聲的時候。她的屍首就算了,現在這屍首還活了!天吶,天吶!
梁荷頌來回踱步,聽聞「詐屍」,反倒不敢貿然衝出去了,還是先想明白了。踱步間,梁荷頌猛然看見瞥見自己一身明晃晃的龍袍……
接著,一個可怕的念頭如一個巨大的鞭炮,「梆」地一聲炸在腦海,接著渾身上下都冒出冷汗!難道,難道那個……那個才是皇上?!!
啊!!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貼身伺候的三小太監及陸公公只見,平時喜怒不形於色、流血不流淚的冷麵皇帝,竟然女兒家一般,捂著雙頰,驚恐得似要哭出來!
「快,快去稟告太后。」陸公公見陣勢不對,忙吩咐一小太監。
「不許去!」梁荷頌忙出聲命令,硬著頭皮冷靜下一二。不能急,不能急。左右現在她是皇帝,先一刀把他殺了,滅口!然後她在好好當她的皇帝!
啊不對,那是她的身子啊……在梁府里,哥哥什麼都給她用最好的。那具身子可是她寶貝了十幾年的,她下不去手啊。若梁荷頌死了,那哥哥不知會多傷心……
梁荷頌來回踱步,只差點沒急出心火來。
「你們,迅速把梁才人帶過來。」
「是。」
「唉等等,記住,不許弄傷了!要是她上少了一根頭髮,小心你們腦袋!」
梁荷頌不放心,吩咐了陸公公跟著去辦,務必不驚動任何人,把梁才人安安全全、快快速速地弄過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梁才人」便被馬車快馬加鞭的拉來了乾清宮。
「才、才才才人裡頭請,皇上在、在在裡頭等著您……」太監早被詐屍傳聞嚇得六神無主,怕這滿色陰森如寒冰的「梁才人」如同鬼魅。
嬌艷的紅唇輕啟,那女子的雪白貝齒間吐出一個如冰珠子似的字兒來——「滾!」
好大的架勢!太監連滾帶爬退避三舍,滾得遠遠的!
「砰」一聲踢開大殿之門,身材玲瓏纖弱的「梁才人」,邁著粗狂的步子,陰沉著俏臉,進殿中。大殿裡頭,「皇帝」被嚇得腿一軟,差點沒站得住!還好,殿中的奴才早一步就被打發了,除了他們二人,沒有旁人。
「大,大膽!見了朕,還不下跪。」梁荷頌硬著頭皮,端起架子。千萬不要和她想的一樣啊,她她她,千萬不要是皇……
「該說大膽的,是朕!」聲音不大,音質嬌軟,可和著她的殺人的眼神,和冰寒到極致的含怒語氣,真真兒是恐怖!!
「噗通」一聲,梁荷頌幾乎是聽到此話的同時,腿一軟跪在這「梁才人」面前,伏在地上哭聲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知錯了,知錯了!」
原本她以為可以再撐一陣子,甚至還想過殺他沒口,卻沒想到這才剛見上面,他一開口,她就沒能抵住!
沒錯,梁荷頌身子里的,正是稀里糊塗被下了毒的皇上,厲鴻澈!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厲鴻澈此時內心的怒氣,那就只有用「滔天」二字形容!他一把揪住梁荷頌的衣襟,將她從地上提到半空中,咬牙切齒盯著她,低著聲音道:「不許用朕的臉哭!」
「……」
看著「自己」一副奴才軟弱相,他更是火大!
「你再流一滴眼淚,朕就將你斬了!」
梁荷頌被這一喝,嚇得立刻忍住了哭,只是淚珠晶晶亮的在眼睛里打著轉兒,巴巴的望著他,抽噎道:「皇、皇上,這、這真的不是臣妾故意為之的!臣妾,臣妾愛您還來不及,如何也不會下毒害您啊……您要明察,不要枉殺了臣妾啊……」
明明是自己的臉孔,這柔弱哭泣得模樣真是看得厲鴻澈心塞又心塞!
「愛朕?呵。」厲鴻澈可沒忘記,她在他龍榻上躺著,嘴裡喊的可是別人的名字!提著梁荷頌的衣襟又是猛地一晃。「說,你究竟施了什麼妖術??!!偷走朕的身子又意欲何為?!快說!」
「陛下冤枉啊,陛下冤枉。臣妾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啊。總之就是被敏才人和蕙貴嬪灌了毒-葯,毒死之後,醒來就到了皇上的龍身里。這一切斷然不是臣妾所為啊……」
梁荷頌確實是冤枉死了。
厲鴻澈眯了眯眼睛,若是換做從前,他眯眼睛的時候是十分的冷峻、懾人,可眼下,他鑽進了梁荷頌嬌美的身子里,那桃花兒似的容貌,便是冷峻、懾人之餘,多了兩分嬌色,好看得緊。連梁荷頌自個兒都被自個兒這皮囊給迷了一迷。
這身子真是素質太差,厲鴻澈拽著梁荷頌還沒多會兒,便胳膊軟得厲害,拽不住了!厲鴻澈不動聲色的放了手丟開梁荷頌,背過身去,舉手投足仍然一派天子之威嚴。
「諒你這腦子也想不出這等厲害的計謀。」
他這是在說她蠢么……梁荷頌心下不高興,但也不敢頂嘴,乖乖默著。
端敬太后,定然是她搗的鬼!厲鴻澈心底已經有了些猜想,周身的氣勢隨著對陰謀分析的深入,越發駭人。他正想著對策,卻聽身後傳來怯生生的聲音——
「皇上,那,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呢……這一切的事,定然是敏才人和蕙貴嬪施了邪術。她們二人恨臣妾入骨,更是三番兩次害我。此番定然是因為我受陛下寵幸,心生怨恨所以才……」
「住口!敏才人心地單純,蕙貴嬪溫婉賢良,定然不是善妒之婦,休得胡言,栽贓抹黑他人。」
她栽贓陷害?呵。梁荷頌心有怨言,但也不敢直言,一是怕萬一一下子他們二人又各回原身了,她現在惹怒了他,到時候定然吃不了兜著走!二來嘛……呵呵,他現在頂著她梁荷頌的身子,只怕過不了幾日,那雙姐妹就要找上門將他修理個夠……到時候他自己吃了苦頭了,就知道厲害了!
梁荷頌心底暢快得想著,竟然巴不得梁書蕙和梁書敏這欺負了她多年的毒辣姐妹,早點兒找上厲鴻澈,給他點顏色瞧瞧……
「皇上說得是,是臣妾妄言了。」梁荷頌乖乖巧巧回答,低眉順眼,恭順得緊!
厲鴻澈冷眼瞧了她一眼,不,應該是說,他冷眼瞧了神色怯懦、柔弱的「自己」一眼……
「怯懦」,「柔弱」……
這兩個形容詞兒出現在自己身上,真是讓他噁心!「你這般火急火燎的秘密將朕運來乾清宮,朕還以為你是要殺人滅口,自己做皇帝呢……」
他睨得梁荷頌直緊張、心虛得咽了口唾沫。她是那麼想的啊,可是……可是她捨不得殺自己啊……萬一那一刀下去,他們的魂魄又各自回到自己身子了!那,那她不是等於將自己捅死了么?
她梁荷頌哪怕是到絕境,也絕不幹自殺的事!那才是真正懦夫所為。不然,也不可能在後宮裡殘喘這般久了……
梁荷頌伸出三根指頭,如同發誓狀,比劃道:「臣妾對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鑒,是寧願自己死,也不會動皇上一根毫毛的。只期望他日皇上與臣妾各自回到各自身子,能夠明察秋毫、饒了臣妾死罪,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梁荷頌不到十六,厲鴻澈整整大了她一輪兒,如何會放過她方才眼睛里的那抹狡黠。這女人,果然想過要殺他滅口的念頭!該死的!
「哼。」厲鴻澈冷笑著,哼了一聲。「別以為你殺了朕,你就能高枕無憂。只怕,你在這龍椅上坐不過三日,便死無葬身之地。」
厲鴻澈說話的姿態並不急躁,哪怕是極度的憤怒,也是之加快些語速,蘊含的怒氣、森冷重些,斷然不是那些喜形於色的猙獰之輩。但雖是如此,他口裡吐出的話,卻比那張牙舞爪之輩說的還要可怕!
梁荷頌想想那不知何時被掉包以毒害他的口脂。
「陛、陛下這是,什、什麼意思?」
厲鴻澈瞥了她一眼,負手而立,看著那龍案上堆放的皺褶、玉璽。「南有蠻夷侵擾,北有兇殘的婆娑族掠奪,朝內奸臣逆賊潛伏四藏,後宮毒蛇盤踞。」厲鴻澈眼神落在梁荷頌已經慘白的臉上,「這些人,都是想要朕的命的。哦,不,現在,他們想要的,是你的命!」
梁荷頌渾身冷汗直冒。「皇上說得極是,臣妾現在只能依仗皇上您了,您一定要救臣妾啊!不過,不過皇上您能不能把前半部分那些個什麼、什麼危險,再說一回,慢一些,太文縐縐了,臣妾,臣妾不是很懂……」
「……」厲鴻澈聞言只覺太陽穴突突地疼!
好嚇人的眼神!梁荷頌咬著唇,在厲鴻澈的視線下提醒吊膽的,如同踩鋼絲兒上!從前她怎麼沒發現自己這張嬌柔的美人臉,可以這麼凶啊……
「皇、皇上,臣妾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見她著乖乖聽話的小媳婦模樣,厲鴻澈真是有火撒不出,刁難小女子也不是君子之所為(儘管是暴君?)。厲鴻澈只覺那火氣在胸口轟轟轟地燃著,簡直要燒出內傷來,消化了許久,他才從齒縫兒里蹦出一句話來。
「想要活命,就不要擺出這副任人宰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