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兮挺活潑的，謹然就喜歡活潑的小孩，走出飛機場大門的時候一手牽著歐文一手牽著白兮，笑眯眯地聽著兩個小孩隔著中間一個他在進行友好交流——

白兮：「歐文，你也考我吧！你問我古詩！」

歐文像是有點沒明白為什麼要問古詩，但是還是特別配合地「喔」了一聲，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白兮補充：「你快問我'床前明月光'下一句！」

歐文：「''床前明月光'下一句是什麼？」

白兮：「'疑是地上霜'！這句詩的意思是，窗外的月亮灑進窗戶照在床前，就好像地上結了一層霜！」

謹然也不知道歐文懂不懂床前明月光是啥，就見他認真點點頭——他這個小動作倒是徹底取悅到了白兮，小胖子笑得門牙都快露出來了，又碎碎念等會兒要教歐文扎馬步……

這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車的跟前，白文乞上前一步順手把兒子拎起來往那車樓梯上一放——

「得得得你能不能消停會兒，下車飛機就跟機關槍似的逼逼叨叨個沒完，你老子我也沒這樣啊你媽也特文靜，這孩子真么浮誇到底像誰這是！」

白文乞一邊抱怨，眼睛倒是挺注意盯著白兮，看他自己抱著欄杆撅著屁股往上爬，爬到最後一層轉過身往那一蹲，友好地向著歐文伸出了手，作勢要拉他。

白文乞：「幹嘛你？」

白兮：「我拽他。」

白文乞：「你拽個屁！自己都蹲不穩！」

白兮：「我蹲得穩！我天天起來扎馬步練基本功時候你還在睡大覺呢！」

一邊特別不服氣的瞪了眼自己的老爸，白兮還是特別執著地對著歐文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歐文看著舉在鼻子跟前的手——其實在過去有限的四年裡，其他的同齡人對他伸出手的經驗可以說是少之又少，今天短短的時間內就出現了兩次，真的挺新鮮。

此時此刻看著面前那胖乎乎的豬蹄，指甲還被啃得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啃完以後擦了手沒有還是其實手指上殘留了唾液……歐文以為自己會嫌棄的，但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伸出手，再一次抓住了那友好的胖爪子。

感覺到從另外一端傳來一股拉力，歐文搖晃了下，身體前傾，同時白兮那撅著屁股的姿勢也因為重心不穩前傾——眼看著兩小孩就要在車樓梯上摔成一團，白文乞和謹然同時「埃」了聲，然而還沒等他們出手救人，只看見歐文卻穩住了前傾的身子，順勢一步跨上了對於小孩的身高有點高的汽車台階，同時身體不輕不重地撞上了往下倒的白兮，愣是穩穩地架住了這比他還寬一點五倍的小胖子。

謹然：「………」

白文乞：「………」

謹然：「都小心點別摔了。」

白文乞：「白兮！從你弟弟身上爬起來！都讓你別逞能，差點摔了吧！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隨便摔啊！再亂來揍死你！」

謹然：「沒事沒事！」

最多就是「剛下飛機就磕了碰了掉頭髮了」這事兒給姜川知道把我揍一頓而已。

白文乞：「白兮你趕緊從你弟身上爬起來。」

不等白兮動作，歐文扶著他的肩讓他站穩，後者站穩不尷不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嘿嘿」笑了兩聲，無視了他爹的咆哮拉著歐文往後面座位坐著去了，兩人在後排並排的兩個座位坐下，白兮伸手給歐文系安全帶，給他系完了才給自己系，完了想了想補充說明：「其實我剛才能站穩，就是晃一晃，嚇嚇你，你別害怕。」

歐文看了白兮一眼，平靜又誠實地說：「我沒害怕。」

白兮：「你站不穩我也接著你。」

歐文覺得自己已經領悟到了眼前這位小胖子的套路，這次不用思考直接點頭：「嗯，我知道。」

白兮眼珠子又在眼眶裡轉了一圈：「你用什麼香香洗澡，你身上真好聞。」

歐文一愣，立刻覺得自己又有點不懂他的套路了：「'香香'是什麼？」

白兮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白文乞在前面吼：「白兮！」

白兮皺眉老大不情願伸長了脖子：「又幹嘛？！」

白文乞：「你怎麼說話像個臭流氓？！」

白兮：「你亂講！歐文不是小姑娘，我幹嘛對他臭流氓！」

謹然：「老師，您別急，您別急，要愛的教育——」

白文乞：「孫悟空是愛的教育能教育出來的嗎？最後還不是大鬧天宮了！槍杆子底下出政策！」

謹然：「……」

這句話是這麼么用的？

不對吧……

此時車子開動了，謹然抬起手撓撓頭，暫時將這瞬間的困惑扔到腦子後面，回頭看見兩小孩完全不受干擾腦袋碰腦袋說起什麼悄悄話來，又稍稍放下心——

眼下白文乞也咆哮夠了，掏出手機跟他老婆發了個簡訊報平安，然後就是一大串白兮的壞話，一邊打字數落兒子的罪行，一邊沒忘記跟旁邊的謹然抱怨：「哎呀這個混小子，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老子這次帶他出來估計得少活三年……」

「挺好的，」謹然說，「我都看見了，上車了還知道給弟弟系安全帶，然後才給自己系，一般小孩哪能知道這個……小孩長大以後搞不好是個小紳士，迷倒一大片小姑娘。」

「你也別安慰我了，你見過長得和球似的小紳士吶？」白文乞一臉心累擺擺手。

謹然笑了笑，倒不是安慰，他是真心覺得白兮這孩子挺好的,鬧騰了點，但是處處都是為人著想，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有這思想高度的打著燈籠都難找——

歐文還知道背地裡嫌棄他弟胖呢！

好歹也接受一下白兮大愛無私的熏陶才是。

謹然想著又回頭看了一眼，此時兩孩子沒再竊竊私語了，而是湊在一起看白兮從書包里掏出來的畫冊——這種五顏六色的畫冊謹然家裡特別少，因為姜川覺得傻所以不樂意給兒子們買，自己不買算了也不讓謹然買，所以歐文童年都是抱著高大上的文字版童話過活的。

其實這個年紀的小孩，哪能不喜歡童話故事書嘛。

想到這，謹然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臉上掛著萬般的嫌棄從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進入微信給姜川打了個信息，告訴他自己到了。

對面倒是挺快有反應的，說早就看見他拍的視屏，並問道——

【諧星家的老公：歐文表現怎麼樣？】

【男神是我袁謹然：你是不是有病，兒子才多大你要他怎麼表現？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問點別的！】

【諧星家的老公：別的什麼？】

謹然撇撇嘴順手打道——

【男神是我袁謹然：比如兒子摔著沒有碰著沒有……】

下一秒，謹然飛快打字的手突然一頓，然後……

【「男神是我袁謹然」撤回了一條信息。】

【諧星家的老公：撤回的什麼？】

【男神是我袁謹然：……】

謹然心想我真的是日了馬化騰，你特么出個消息撤回功能能不能就別他媽還畫蛇添足的給一條全世界都能看見的撤回公告啊！！！

後悔葯都不能好好吃！！！

抱著手機悔青了腸子，謹然還沒想到該怎麼回答姜川，這個時候就看見手機屏幕上又飛快跳連續幾句——

【諧星家的老公：按照你的套路，你剛才應該是想指責我沒有問兒子是不是安好什麼暈沒暈機吃沒吃好開心不開心有沒有摔著碰著……】

【諧星家的老公：……袁謹然。】

【諧星家的老公：這才幾分鐘，你就把兒子給我摔了？】

【諧星家的老公：說話。】

謹然抱著手機看著平均一秒一條刷新殺氣隔著屏幕撲面而來的信息，只想把手機扔窗外頭去。

【男神是我袁謹然：咦嘻嘻嘻嘻嘻嘻。】

【諧星家的老公：五秒考慮說實話，不然我把你睡覺磨牙流口水的視頻發微博了。】

【男神是我袁謹然：卧槽你哪來的視頻！】

【諧星家的老公：時間到，微博見。】

【男神是我袁謹然：別別別啊！！！！沒有摔！差點而已！真的！】

【男神是我袁謹然：姜川你給我回來！】

謹然手忙腳亂推出微信朋友圈給姜川那邊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那邊接起來懶洋洋地「喂」了聲，然後沒等謹然說話，就先打斷他：「你別急，我給你念念評論——除了'哈哈哈哈'的特有你的真愛粉給你洗白，說磨牙是缺鈣。」

謹然：「……」

於是下一秒，整個車上眾人莫名其妙地就聽見謹然咆哮了起來，攝影師條件反射扛起攝像機對準他的臉，將他憤怒地對著電話咆哮「姜川老子跟你拚命」的模樣一絲不苟地記錄下來——

然後車內陷入幾秒死寂。

直到謹然聽見電話那頭，姜川說：「騙你的。」

謹然：「………」

姜川：「誰大半夜不睡吃飽了撐著爬起來錄你視頻，當我閑啊？」

謹然：「……………」

姜川：「再見。」

然後掛掉了電話。

留下謹然彎著腰弓著背，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掌心朝上九陰白骨爪狀定格在原地風中凌亂。

又幾秒過後。

謹然收斂起臉上的扭曲，面無表情地站直了身體，然後轉過身對歐文說：「我和你那個爸離婚了，從此你跟我相依為命吧。」

歐文把手裡的童話書翻過一頁，頭也不抬淡定道：「可以。」

在一車殘念的沉默中，謹然坐回位置上，坐穩，歐文依舊頭也不抬，又將故事書翻過一頁。

白文乞看著謹然，覺得自己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白兮看著歐文，覺得自己不懂弟弟的世界。

謹然：「一會他就哭著來找我認錯了。」

白文乞：「……」

「我兩個爸爸都在家的時候，一樣的戲碼一天上演三遍。」歐文晃了晃書的最後一頁，失望道，「啊，沒了。」

白兮：「……」

白兮：「你有兩個老爸？！」

歐文：「對。」

白兮愣了下，覺得自己又輸了的同時有點羨慕，轉念一想兩個白文乞在自己耳朵旁邊咆哮的場景，他又頗為同情地抬手攬過歐文的肩，老頭似的拍了拍。

車頭車尾同時兩聲嘆息響起——

白文乞：「都不容易！」

白兮：「都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