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凝碧
醉不醉有什麼區別。
「區別」二字好像加了重音,惹得寧瑟心尖兒一顫,她第一次聽到清岑說這種話,這種類似於「我總是很想你」的話。
她忍不住將整句話連在一起,反覆琢磨了很多遍,琢磨到一半時突然發現,這句話乃是清岑醉后所言,她其實並不應該當真,她又覺得有些失落。
眼見寧瑟毫無掙扎之意,清岑抬手摟緊了她的腰,光是這樣還不滿足,他又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而後將她打橫抱在懷中,步履沉穩地走向紗帳籠罩的床榻,幾乎將審時度勢四個字發揮到極致。
窗外一片水色煙雨,屋內華燈光澤流蕩。
寧瑟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她原本打算就寢,身上只披了一件素色錦紗的外衣,腰帶也系得很不嚴謹,沒過多久便被清岑扯開了,像扔破布一樣扔到了床下。
寧瑟倒抽一口涼氣,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依照歷次的慣例來看,清岑從不在這方面主動,偶爾一次粗暴扯了她的衣服,也是為了給她的膝蓋上藥。
想到這裡,寧瑟盤腿坐在床榻上,雙手攏緊了鬆散的衣袍,接著很嚴肅地問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許是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清岑規避了她的話鋒,他衣衫不整地站在床邊,滿含誠意地問道:「上百年不見,你不想我么?」
話中帶著酒氣,卻聽不出醉意。
寧瑟聞言又是一愣,這個句式她從前也對著清岑用過,所以很明白那種迫切的心情,但是清岑他……向來是個冷淡的人吶。
他今次忽然轉了性子,又忽然把她扔上了床,現下還半敞著衣領,無聲勝有聲地側倚床柱,彷彿決意同她共度春.宵,一夜.歡寢到天明。
因他身上的衣袍實在鬆散,寧瑟忍不住將他打量了一陣,目光掠過他的脖頸,形狀完美的鎖骨,肌理分明的胸膛,她不知不覺地出離了神智。
寧瑟心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活色生香,她當真感到有些把持不住。
她恰如打坐修法般端莊地坐著,心底卻騰地燒起了一把火,可她清楚地記得不久前才和清岑攤牌過,如今弄成這幅局面是不是在打臉,她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疼。
燈光透進紗帳內,晃出一片迷離的剪影,清岑沒等來寧瑟的迴音,又見她蹙眉像是在思索什麼,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他緩慢撩開床帳,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溫熱的吻印在她的額頭上,指尖略微挑開她的衣領,沿著她白嫩的脖頸往下摩挲,手法沉著冷靜又格外堅定。
「你這種行為,在凡界叫做酒後亂……」寧瑟的話尚未說完,被清岑用一個吻堵住了。
她睜大了雙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心中先是驀地一熱,像是燃起了滔天烈火,快要將她那顆鳳凰心燒化了,而後她又強自鎮定,反覆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手下用力將他推了一推。
這一推非但沒有將清岑推走,反而還讓他握緊了她的手,即刻將她壓在了身下,他這麼多年來似乎不曾懈怠過,在這一途上比原來還要高明許多。
為了讓寧瑟更喜歡和他在一起,清岑看了不少有關良宵風月的書冊,眼下正是將理論付諸實踐的時候,他表現得很有耐心。
半刻鐘過後,寧瑟呼吸紊亂且急促,她心慌意亂地想著,倘若自己再任他為所欲為,就真的要完蛋了。
紗裙被扯開的那一瞬,寧瑟猛地化成了原形。
清岑衣袍半解坐在她身側,低頭看著那隻金燦燦的鳳凰,並未開口說一個字,似乎也有點懵了。
寧瑟沒臉看他,收緊翅膀鑽入了被窩。
柔軟的錦被卻被流風掀開,他仍然執意將她抱進懷裡,且容不得她有半點反抗,寧瑟心懷不安地刨了刨鳳凰爪,忽然覺得頭頂一熱,原來是他在溫柔地撫摸她的腦袋。
「你的羽毛生得很漂亮。」清岑忽而低聲道。
寧瑟愣了半天,暗想清岑今天是吃糖吃多了么,為何說出來的話都那麼甜,她略感幾分匪夷所思,歪著腦袋仔細忖量。
這麼一番思索過後,她記起自己身上那根最漂亮的羽毛,很早以前就被她拔了下來,然後當做定情信物送給了清岑。
彼時她擔心他不收,所以對著他胡扯了一通,半蒙半騙地讓他收下,而今再回想起來,其實有點對不住他。
考慮到凡事好商量,寧瑟壯著膽子問道:「我原來送給你的那根羽毛,你能把它還給我嗎?」
「不還。」清岑冷漠地拒絕。
寧瑟以為自己聽錯了,愣愣地抬頭將他看著。
清岑伸手將她抱緊,語氣緩和幾分道:「那根羽毛留在我這裡,我代你妥善保管,你意下如何?」
也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太過低沉好聽,寧瑟聽完他的提議以後,竟然連想都沒想,就渾渾噩噩地點了一下頭。
這個頭點完以後,寧瑟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還是還給我吧。」她凝眸與他對視,努力保持著清醒,「總是放在你那裡,可能會引起誤會。」
清岑微一挑眉,反問道:「什麼誤會?」
尚不等她開口回答,他再次把她摟進懷中,動作有那麼一點粗蠻,像是搶親的紈絝公子,「你從前似乎說過,往後會同我成親,用七彩祥雲接我進門。」
言罷他握上她的鳳凰爪,將她整個撂翻在床榻上,指間流光一閃而逝后,竟然迫使她變回了人形。
寧瑟萬萬沒想到他還有這等本事。
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布料遮擋,萬分慌張地裹緊了被子,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略帶心虛地將清岑望著。
誠然,那番話她當然還記得。
彼時清岑喝醉了酒,她言辭懇切地保證,往後會用七彩祥雲迎接他進門,在一起過日子還會處處體諒尊重他。
而今面臨清岑的對峙,她竟然感到格外羞愧。
「沒錯,我是說過那些話。」寧瑟半低著頭,手指攥緊了被子,「常言道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我當初確實是那麼想的,不過現在境況不一樣了。」
言下之意,那番話不能作數了。
清岑沒有表現出半分頹然,他依舊平靜地坐在原位,一點也不像被寧瑟玩弄身心的失足青年,仍有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翩然風姿。
他狀似雲淡風輕地問:「你想嫁給除我以外的人么?」
寧瑟「啊」了一聲,不太摸得准他的心意如何,隨口答了一句:「也許以後會碰上別的神仙,假如合適的話……」
清岑不冷不熱道:「我會打斷他的仙骨。」
寧瑟驚詫於他的粗暴,一時竟然說不上話。
清岑將她的被子往下拽了幾分,微涼的指腹抵上她的臉頰,力道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接著把她的下巴往上一抬,低聲問道:「你閉關的那些年,都想了什麼?」
寧瑟目光閃躲,猶疑不定地答道:「沒想什麼。」
「是么?」清岑顯然不信,眸色也變得幽深,片刻過後,竟然動用了龍族禁術。
他看了她的記憶。
那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事,寧瑟仍然處在閉關期。
她閉關的地方位於鳳凰宮摘星樓,整個房間都被精心布置過,實在是一個很適合修鍊的場所,但外界的條件再好,也擋不住急火焚心。
魔族幻術已經解開,那日的幻象卻反覆徜徉於她的腦海,她費盡心力修補受損的筋脈,差一點就要走火入魔。
早在閉關之前,幾位仙醫叮囑了寧瑟,她身中魔族幻術,所以看到了不存在的場面,至於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只能靠她自己分辨。
寧瑟想了很多日,再三推敲那天的細節,終是不肯相信清岑會刺她一劍,那劍鋒貫穿心脈,縱使上古仙醫再世,也沒有回魂之術。
除此以外,清岑並不喜歡聽命於人,倘若真的有魔族首領指使他刺人一劍,無論開出的價碼有多高,他大概都會當沒聽見。
即便想通了這些,寧瑟依然覺得失落。
她並非沒中過幻術,魔城的鐵甲城牆之上,曾有艷歌絲竹,軟玉流香,那位杏臉桃腮的怨靈姑娘,也曾將她當成冤大頭誆了一誆,但那時她尚能一眼看穿,為何到了與清岑有關的幻術上,就只能失魂落魄任人宰割。
倘若在回憶中抽絲剝繭,似乎一開始就是寧瑟緊追不放,她從初遇那日起,就對著清岑百般糾纏,跟在他身後一追便是一日,守在他的門口一坐就是一天,他同她說上一句話,她能開心一個月,他多看她一眼,她興奮的像是要飛起來。
寧瑟頗為感慨地心想,或許正是因為煩不勝煩,清岑才會對她有所回應。
所以當他們關係漸密,他還是不太經常親近她,她花了那麼多心思在他身上,不過想求一個功德圓滿,但是這種無窮無盡的患得患失,讓她覺得有點筋疲力盡。
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她想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比男女之情重要得多,等她閉關出來以後,合該給自己找點應盡的職責,平日里一旦忙起來,想必不會再為流水桃花而困擾,也不會在一場竹籃打水的追逐中疲於奔命。
於是靈台一霎清明。
寧瑟懷揣著這樣的念頭,平安無事地度過了閉關期。
此刻尚不到子時,濛濛細雨落上窗扉,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清岑看完她的記憶,心情頗有些複雜。
他起初以為她是在鬧彆扭,從未想過她當真要和他一刀兩斷。
寧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清岑衣衫不整和她對視,她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他的容形外貌這般好看,她卻要強忍著不看,這實在非常考驗她的定力。
最終她還是輕咳一聲,偏移了目光道:「你今日必定是喝醉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吧。」
清岑牽過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而後坦誠道:「想你的時候會喝酒,漸漸就有了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