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為什麼？

當然這也不算什麼，阿姆斯東跟隨西澤喵遷徙只是因為乾旱而餓死渴死，哪怕這段時間養出了一些群體作戰的技巧，成年帕德斯也從來不是要依賴誰救援照拂去生存的懦夫。

阿姆斯東很理智地接受這個絕望的事實，然後更加理智的——

既然已經是被放棄的，既然已經九死無生，那又如何能讓獵食者好過？

帕德斯雄性，從來沒有縮爪等死的孬種！

阿姆斯東對多嘴怪食腔的撕咬更是拼盡全力，哪怕越是使力的結果是被腐蝕得越厲害，但爪子被腐蝕掉了就直接拿骨頭戳，阿姆斯東甚至還挖掘出適時變化骨頭受力方向的正確姿勢，這讓多嘴怪的消化液也成了將他的骨頭磨礪成更尖銳物體的「幫手」——

雖然這個「磨刀匠」有點兒太耗料，但遲早要給腐蝕掉的，就算會被腐蝕得更快一點，只要能給這多嘴怪多添點兒不痛快，就不算什麼事！

阿姆斯東就是這麼一隻瘋喵！

疼痛和必死的絕望只會讓他發揮出更加瘋狂的攻擊力。

然而大貓遷徙隊之中，阿姆斯東竟不是最瘋的一隻。

帕德斯在費力達喵們之中極其狡詐的一種，大多數時候他們就算拚命，拼的也只會是獵物或者其他雖然不是狩獵目標但順手連累了的倒霉蛋兒們，但作為獨行喵中的戰鬥機，即使是同胞同胎的親兄妹也很少在剛離開母親的時候暫時同行、如果親兄弟更是絕對不會同行的帕德斯們，在陷入絕境的時候也能拋棄狡詐，徹底釋放他們悍不畏死、死也必須拉儘可能多墊背兒的一面。

作為一頭帕德斯雄性，阿姆斯東在絕境中展現的瘋狂不算多見，但也絕對不算罕見。

但其他喵們，不管是雌性帕德斯也好，未成年帕德斯也罷，就連大型貓科中最是身嬌體柔的諾尼斯，甚至是膽小得風吹草動都會立刻縮回地底的灰耳狐……

這一隻只的，竟也都給西澤喵養成了越是絕境越是瘋狂的做派，就不得不讓人感嘆一聲，魔尊喵的特訓果然效果非凡，而費力達居民的心理素質，也果然是不管個體強弱如何種族優勢幾等，都相當具有「發展潛力」。

淡定飄在「小島群」不遠不近之高處的魔尊喵表示他還算滿意。

唯一的瑕疵是……

雖然毛絨絨們都在絕境中狠勁畢露，但同為成年雄性帕德斯的泰倫，果然是極少數能比阿姆斯東瘋的喵之一。

就是他瘋得稍微有那麼點點兒與喵不同。

阿姆斯東是進化種，但他也還是相當純粹的帕德斯習性，在遇上危機的時候，不管其他帕德斯與他是何等樣的關係，阿姆斯東從來沒有救助的概念，能剋制下逮著就隨手坑一把的本能，已經是多日來在大貓遷徙隊中與諸喵磨合良好的結果了。

泰倫卻又不太一樣，他雖然是一頭原始種，身上也確實存留了許多帕德斯的傳統特質，可他也是一頭自身滋生了許多不怎麼帕德斯特質的古怪帕德斯——

例如對幼崽們超乎帕德斯的，甚至超乎幾乎所有費力達大貓種們的，愛。

這是一頭自從有了第一頭幼崽開始，被雌性各種驅趕躲避，被幼崽各種畏懼警惕嫌棄著，卻始終痴心不改的，總想著要逮著機會和幼崽親近的，嗯，慈父帕德斯。

……也許還是帕德斯中絕無僅有的一頭慈父型帕德斯也不一定。

當然帕德斯的慈父也是相當有限的，但普及了禮義廉恥忠孝義理的人類都還有那種易子而食乃至烹子待客的父母呢，像費力達這種大多數生物還是本能第一的原始種、哪怕進化種也還是處於原始生活形態的地方，像帕德斯這種會將幼崽咬殺吃掉的雖然是少數、但缺乏食物的時候對著餓死了的幼崽屍體、那是有些雌性帕德斯母親都能吃得下嘴的不挑食種族……

泰倫這種食物缺乏的季節，自己只要稍有餘力就會給養育幼崽的雌性那兒丟點兒獵物的做法，哪怕都是他的剩飯，哪怕在剩飯不夠的時候只有最強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幼崽才會得到照顧……

泰倫真心是一片慈父心腸。

只不過在西澤喵之前，這一片慈父心腸那真是「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了。

但即使是在那樣一片熱血心腸都被漠視被警惕甚至被敵視的時候，泰倫也堅定堅持堅決不改初衷。

而今有了一頭西澤喵，更托西澤喵的福，一路遷徙行來，不管原先怎樣獨來獨往、互為捕食競爭對手乃至食物鏈上下層關係的毛絨絨們都慢慢習慣了群居群獵的生活——

泰倫倒是不怎麼在意和雌性們合作捕獵時候是否碰撞出火花，左右他也早決定了不再生育幼崽，但他稀罕如今幼崽們和他不說十分親近，但也不算避如蛇蠍的態度呀！

泰倫那可是個在幼崽們都不稀罕他的時候，就可以為了領地和其他喵拼得連命都不要的傢伙呢，何況現在？

在阿姆斯東左躲右避最終選擇了跳水尋找生路的時候，泰倫卻是一心為了他的幼崽們拚命，這邊一尾巴將差點兒被大嘴裂吞下去的幼崽抽飛，那邊一嘴巴將另一頭遇險的幼崽叼起甩出去……

然而阿姆斯東那樣的都給吞了，泰倫縱是比他強橫些，又如何真能帶著幼崽們脫身？

阿姆斯東跳水的那一會子，泰倫四條腿就給那裂出來的大嘴弄傷了兩條半，雖說那些嘴都古怪得很，只吞不咬，遇上泰倫那幾回只給含下去一條半條腿的，給他拼著狠勁也就抽出來了，這消化液腐蝕卻還是麻煩得很，又就在阿姆斯東給吞下去的那一會子，泰倫一抽一甩救助過的兩頭幼崽到底還是沒能再一次逃開那些詭異的大嘴，一隻兩隻地也給吞下去了，就連伊芙都不能倖免——

泰倫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帕德斯習性如此，幼崽們對母親的依戀那是雄性們羨慕不來的，可眼下就連西澤最是看中的伊芙都給吞了，只在被吞沒之前拼盡全力甩出去一個伊蒂斯……

泰倫的四肢此時已經被腐蝕得長短不一，勉強算是完好的那一隻爪子肉墊都還完好，最凄慘的那一隻已經被腐蝕得只剩下連著身體的半截兒，這種情形下那真是站穩都難的，但泰倫卻果然不愧是泰倫。

普利莫已經比他的母親伊芙更快被吞噬了，夏洛特的小進化種安格斯已經是泰倫僅剩的幼崽，然而這頭幼崽的情況也非常不妙，夏洛特幾乎是同時和伊芙一起唄吞噬了的，然而她比伊芙更加不幸的是，伊芙好歹還搶救下一隻伊蒂斯、及時將她拋向飄在「小島群」外的西澤，夏洛特和安格斯卻因為落腳的地方太遠，縱然夏洛特學了伊芙不顧己身，安格斯又身形嬌小，卻也只到了半路就要下墜——

萬幸給泰倫奮力躍起，一接一拋的，倒也勉強拋出了「小島群」、拋向了西澤喵。

泰倫對西澤的信任那自不必說，他在拋出安格斯之後根本就沒有再去關注，而是直接一頭扎進水裡，扎向阿姆斯東被吞噬的那一片水域，也是伊芙將普利莫拋下的、以為可以讓這頭水性不算大貓之中頂尖兒但也相當不多的長子從水裡逃生、結果卻造成普利莫幾乎和阿姆斯東同時被吞噬了的水域，然後不顧那些一見著自投羅網的喵就有扭曲了裂開圍上的嘴巴，只管對著其中一張撕咬咆哮，直至被徹底吞噬下去。

期間，西澤居然只是看著。

曾經還是小小一頭、堪堪鍊氣，就能為了將泰倫救出海亦訥包圍圈而竭力奔波損傷筋脈的西澤喵，居然就只是看著。

甚至在確認了泰倫撕咬的大嘴之後，那張毛絨絨圓乎乎的喵臉上，還彷彿露出了一個說不出詭異的笑。

伊蒂斯在西澤喵下方的水裡努力滑動四肢，看著西澤喵這樣的笑，再想想為了普利莫也給多嘴怪吞噬了的黑羽，還有為了將她拋出來而犧牲了自己的伊芙媽媽……

縱然這頭基本全傳統雌性帕德斯思維的幼崽對兄弟們的感官其實都沒什麼不同，這時候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以人形存在、和西澤喵又不算熟的安格斯更不必說，驚惶茫然憤恨畏懼……

種種情緒之下，這頭聰明的進化種選擇了和伊蒂斯如出一轍的安靜敬畏。

然而這並不能讓他們的處境更好一分。

西澤喵是將他們從水裡撈出來了，然而撈出來之後下一個動作卻是：

將他們又拋回了，他們的媽媽們拚死才讓他們逃離的小島？！

完全無力反抗怪物喵的兩頭幼崽在半空發出哀嚎，雌性與雄性，原始種與進化種兩種全然迥異的聲音卻透露出同樣的訊息：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