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小齊
小齊淡淡地看了眼太傅,冷冷道:「太傅難道不知,攝政王之子早就失蹤多年?」
太傅眼中滑過一絲複雜之色道:「王府消息封鎖得嚴,下官只聽說世子是被送到遠方學藝,不知原來是失蹤了。」
小齊眼中就滑過一絲譏諷,再看向殷姓官員時,眼中多了一絲無奈,向穆清瑤一輯道:「小姐,小齊求求您了。」
穆清瑤的心情很複雜,從小齊的表現可以看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卻一直瞞著所有人,誰知道當初當乞丐,是不是裝的?或許,是一種自我保護措失?
「好,我可以求爺饒過你的舅舅,不過,你既是南楚攝政王的兒子,那就請帶著你的屬下離開晉王府,也不許再回到紅豐祥,也請不要再打擾本妃,梨妃的遺體,本妃是決對不會讓你們帶走的。」穆清瑤的聲音就有點發冷。
小齊眼圈一紅,哀哀地看著穆清瑤,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倔犟地點點頭,鼻音濃濃地嗯了一聲,又作勢向穆清瑤磕頭,太傅一把攔住他:「世子,你身份貴重,可不能隨便行此大禮。」
攝政王的遺囑其實是要讓小齊繼承南楚的大統,那小齊便是將來的南楚太子,確實比穆清瑤身份更為貴重。
夜笑離冷哼一聲,拎起仍在跳怪舞的殷姓官員隨手一扔。
小齊大驚,箭一樣飛出去,及時接住他的舅舅,太傅大人也意思意思向夜笑離拱了拱手,拂袖而去。
穆將軍愕然地看著穆清瑤:「阿瑤,你一直藏著攝政王世子?」
穆清瑤被自家爹爹的智商急哭,無奈道:「爹,我不知道他是世子,當初我救他時,他只是個小乞丐。」
「攝政王世子,七歲時就不知所終,王妃每天都以淚洗面,三年不到,就憂傷至死,原想著,這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沒想到,竟然會在大錦,而且還被你救下了。」穆清瑤感慨道。
「七歲時就不知所終?是誰拐走了他么?」穆清瑤沒想到七歲就失蹤的小齊,竟然還記得過去事,更重要的是,他還知道自己就是攝政王世子。
也是,七歲的孩子記事了,不比三歲。
只是,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何得了自由后,不去向大鐵皇帝求助,而是情願流浪在街頭,差點被屑小害死?
穆清瑤不得其解。
穆將軍搖頭道:「這事,麻煩了。以為世子早沒了的,突然又鑽了出來,太子殿下的身體又還沒有恢復,皇上怕是巴不得南楚由個才十歲的孩子承位呢。」
穆清瑤眼睛一亮,穆將軍也不是表面那般憨直嘛,竟然看得如此遠。
言若鴻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人又精明能幹,若回到南楚,必定會大展鴻塗,到時候,越來越衰敗的大錦是不是還能有效控制得住南楚,還是另說。
相比成年又精明能幹的言若鴻,大錦皇帝當然更願意由個才十歲的小齊繼位,如此才能更好地控制南楚。
「爹,這些事您別操心了,趕緊的,回府里去管管小婉吧,相公這會子怕是沒時間去穆府了。」穆清瑤擔心道。
穆將軍確實擔心穆清婉,聽了便回了穆府。
而小齊接住自家舅舅時就發現,他已經停住了舞蹈,夜笑離替他解了毒。
忙放了他下來,殷官員驚喜地看著他:「世子,世子,你……你竟然在大錦。」
小齊眼中滑過一抹溫暖:「讓舅舅擔心了。」
殷官員眼中泛著淚道:「可惜你娘她……」
小齊痛苦地笑了笑:「不怕,娘的仇終究要報的。」
遠遠聽見他們談話的穆清瑤露出一絲苦笑,果然又是一段驚心動魄的宮斗,誰知道當初小齊是如何來到大錦的,又經歷過什麼?
他似乎對方若鴻恨之入骨,也許,他的遭遇會與言若鴻有關吧。
「世子,梨妃的遺體必須討回去,這是攝政王生前的遺囑。」太傅大人還是不想走,南楚國攝政王寵妃的遺體存放在晉王府太不成體統了,若不討回去,南楚國哪裡還有顏面?
雖說南楚是大錦的屬國,但到底是個建制健全的國度,皇室的尊嚴若不維護,以後更受大錦欺壓制肘。
「這個女人害死我娘,又親手殺死我的父王,太傅大人,您認為,還應該將她以國葬大禮將她請回南楚?她還有這個資格嗎?」小齊似乎終於沒忍住,冷喝道。
太傅愕然,攝政王妃如何死的他不清楚內情,但是,梨妃親手殺死攝政王,是他親眼所見,但是……
「可這是攝政王的臨終遺言,世子也不想被人說不孝吧。」太傅堅持道。
「對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父王糊塗,你們也糊塗嗎?秋梨這個賤人的屍體是一定要討回去的,不過,卻不是與父王合葬。」小齊冷冷地回頭看了眼王府搭建的靈堂,向府外走去。
「娘子,你救了個麻煩,這孩子將來可不簡單,會是阿鴻的勁敵。」夜笑離道。
穆清瑤心情很複雜,當初救人沒想這麼多,出於本心而已,那種情形再出現一次,她還是會救,至於救下的這個人,將來是走正道,還是邪路,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和造化,與她救與不救無關。
「以前,我看他孤苦無依,救他養他,當成自家弟弟一樣疼著,而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是我的小齊,而是南楚攝政王府的小世子,該如
政王府的小世子,該如何應對就如何應對,相公,你不必顧及我的心情,該做什麼,放手做就是。」穆清瑤道。
夜笑離淺淺一笑,拉住她的手撫在自己臉上,滿臉柔情蜜意,聲音也是柔得快要溺出水來:「娘子總是這般恩怨分明,果決利落,嗯,正是我喜歡的樣子。」
又來了!
穆清瑤真拿她家相公這種隨時隨地曬恩愛的習慣沒法子。
嗔他一眼道:「走吧,得給梨妃娘娘辦喪事了。」
王妃在南楚官員面前裝了一陣寶后,把那些人扔給自己的兒子媳婦去打發,自去靈堂安排雜事了,穆清瑤和夜笑離感到時,正好請了相國寺的高僧來給梨妃超度亡靈,梨妃的遺體被放在水晶棺里,面容安祥寧和,看起來,就象睡著了一樣。
王妃想得周到,為她換上了新制的宮裝,以南楚皇后盛妝入殮,阿鴻醒來或是看見,心情也會稍好一些吧。
夫妻兩給梨妃上了香,拜過之後,王妃便要求與夜笑離一齊進宮:「……阿鴻那孩子是娘看著長大的,如今攝政王已死,南楚大統該由他繼承,阿離,你去聯合秦太師,文大人,史大人幾個,娘要去見太后。」
夜笑離道:「此事確實該著手了,不過娘,您先去見皇祖母,兒子隨後就到。」
王妃聽了也不多說,換裝后,帶著侍女坐著馬車進宮去了。
夜笑離去了書房,穆清瑤打算回夜雨軒替言若鴻準備孝服,梨妃才過,案頭不能沒有兒子端牌,言若鴻重傷在身,一會子選個機靈點的小子替他端牌盡孝。
剛走到園子里的迴廊處,就碰到如霜:「見過世子妃。」
穆清瑤詫異道:「你從何而來?」
「奴婢去看望言世子了,爺跟世子打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如今世子身遭巨變,奴婢想給世子送些湯品。」如霜老實地回道。
穆清瑤點點頭,如霜自小就在夜笑離跟前服侍,與言若鴻自是相熟,言若鴻又素來喜歡窩在王府,這麼多年過去,自然與如霜似雪幾個處出了些情誼。
如霜燉些補品去看望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有心了,一會子到趙媽媽處領賞吧。」穆清瑤淡淡一笑道。
因為有小型縫紉機,又有陳媽媽幫著裁剪,一件孝服很快就做好,穆清瑤正打算去言若鴻的院里,看他是否醒了,如霜進來稟道:「世子妃,靈堂里有些亂,好象南楚有大臣來拜祭梨妃娘娘。」
穆清瑤一聽,忙往靈堂去。
靈堂里,確實有點亂,王府總管正命令上人將一個身著黑袍的人往外推。
見穆清瑤過來,忙稟報道:「這個瘋子,一直伏在梨妃娘娘棺上哭,實在不成體統。」
就算梨妃在水晶棺里,一個大男人伏在棺身也是冒犯與褻瀆,確實不成體統。
穆清瑤正要命人拎開那人,似雪急急地過來稟道:「世子妃,言世子醒了。」
穆清瑤便問總管:「他真是南楚的官員?」
總管道:「老奴才也不清楚,他自個說是的,一來就哭得昏天黑地,看著也可憐,只是這麼個哭法,實在不象樣。」
「許是言世子以前的舊人吧,他既是來悼念梨妃的,就客氣些,莫要讓他胡來,也莫得罪了就是。」
總管點點頭,穆清瑤這才跟著似雪去見言若鴻,一路上問:「世子爺呢?可是出了府?」
「好象是的,您做孝衣時,爺就出去了。」似雪回道。
可當穆清瑤趕到言若鴻的院子里時,言若鴻正與四個黑衣人戰在一起,穆清瑤大驚,喝道:「驚雷和驟風何在?」
驚雷與驟風兩個立即現身,向前黑衣人撲去。
小齊卻幽幽地從暗處站出來:「小姐,這是南楚的內政,您還是不要摻與的好。」
穆清瑤沒想到,才幾個時辰不見的小齊,就用如此冰冷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以前那個感性又乖巧的孩子哪裡去了?
或者,感性與乖巧都是假象,這才是真正的小齊?
「如若本妃非要摻與呢?」既然人家將舊請斷得如此徹底,穆清瑤也不含呼,冷笑著問。
「你會傷了言少爺的自尊的,言少爺,你要不要請小解幫你一把啊?」小齊揚聲對正在激斗的言若鴻道。
言若鴻蒼白著一張臉,眼神卻堅定倔犟,雖以一敵四,卻絲毫不落下風,手法快捷而凌厲,朗聲道:「阿瑤,別插手,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管不過來的。」
也不知道小齊與言若鴻之間有什麼約定,竟然讓言若鴻答應以病傷之軀去對抗四個武功高強的殺手。
穆清瑤皺了皺眉,若是平時,她真想拿塊板磚敲破言若鴻那顆固執的頭,這個時候了,還逞什麼強,不知道自己重傷未愈嗎?
何況,若真要公平,也不該是他以一敵四,而是他與小齊公平一戰呀。
好吧,好象也不太公平,小齊年紀太小了,與言若鴻一對一確實不可能會贏,請幫手對付比自己強大很多的堂哥似乎也並沒有錯……但他也請得太多了吧!一兩個就夠了啊,還是趁人之危,一點也不光彩,這孩子,在哪裡學得如此陰險狠厲的?
以前真是半分也沒發現啊。
莫非來自皇家的人,都是演戲高手,心機婊?
言若鴻雖然武功高強,招式奇特,但到底身體還未恢復,久戰之下,大
戰之下,大汗淋漓不說,很有點力不從心。
他原就不強在武功,而是化妝與遁術,穆清瑤知道,他想逃,很容易,小齊的人根本捉不到他,但是……
就擔心他情願戰死也不願意逃,而且,還不肯讓人幫忙,真真急死個人了。
驚雷和驟風兩個站在一旁也干著急,穆清瑤不下令,他們兩個不好出手。
那四個黑衣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根本不是一般普通侍衛能比,驚雷自忖,以自己之能,也最多能敵過兩個,同時對付四個,確實為難,何況言世子還是有傷之身。
再打下去,命都會沒了,留著驕傲有什麼用?
穆清瑤身形一閃,向其中一個黑衣人撲去,她的招式根本與這個時代一點也不同,簡單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出手便是殺手,又來得突然,那黑衣人來不及反應,喉嚨就被穆清瑤割斷。
驚雷早就聽說世子妃沒有武功,殺人的技巧卻是一流的,如今得以親眼所見,驚得目瞪口呆,正要動,卻聽穆清瑤道:「你們站著,本妃不是想摻合南楚的內政,本妃在勸架。」
有這樣勸架的么?
果真是跟世子爺在一起久了,連世子妃也變得腹黑起來,這空口白牙胡說的本事,比世子爺不差分毫。
小齊陰沉著臉,咬著下唇冷冷看著穆清瑤又向另一個黑衣人撲去。
卻並沒有做聲,倒是言若鴻苦笑:「阿瑤,你非讓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么?」
「少廢話,這是晉王府,你們這對些南楚人,竟然敢在晉王府撒野,本世子妃屢制不止,只好動手了。」
說話間,穆清瑤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柄短刀,用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的方式刺進了那一名黑衣人的胸口。
不到片刻,就解決了兩個黑衣人,言若鴻的壓力小多了,而且,穆清瑤眼中的關切讓他心情大好,病都似乎好轉多了,手下更是凌厲快捷,不多時,剩下的兩名黑衣人也被解決。
眼睜睜看著自己帶來的四名高手慘死,小齊面無表情,反而拍起掌來。
「早就想親眼見識小姐的殺技了,今日一見,讓小齊大開眼界,小姐曾經答應過小齊,等小齊長大,一定會教小齊此技,可莫要忘了才是。」
穆清瑤怔怔地看著這本該稚氣童真的臉,小齊才十二歲,眼裡卻開始染上蒼桑,若不是經歷太多風雨,這孩子也不用變得如此陰冷。
「小齊,以你的身份,根本不用學習如何殺人,你該學著如何善待身邊的人,善待你的國民。」穆清瑤微微嘆了口氣,一如從前教導他的語氣。
小齊怔了怔,漂亮的大眼裡浮出一抹熱切,卻在看到穆清瑤出手扶住言若鴻時,又黯淡下來。
「阿瑤,肚子好餓。」言若鴻蒼白著一張妖艷的俊臉道。
知道餓還不錯。
穆清瑤心疼地看著他:「一會給你燉烏雞湯,你失血過多,要補血。」
言若鴻道:「那我吃當歸好了。」
「女兒家吃的東西,你吃做什麼?」這廝到了這種情境下,還有心思開玩笑,穆清瑤心中一寬,卻聽小齊涼涼地道:
「堂哥,你輸了,兌現吧。」
穆清瑤愕然:「什麼輸了?」
言若鴻淡淡一笑:「沒什麼,打了個小睹而已。」
「對於堂哥來說,確實是個小睹,但對小齊來說,卻很重要,玉璽交出來吧。」小齊大聲道。
「玉璽?你拿玉璽打睹?」穆清瑤愕然。
「跟小孩子鬧著玩罷了。」言若鴻輕描淡寫道。
「你不會是想反悔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堂哥,我可是很認真的。玉璽拿來吧,我好回家。」小齊道。
「可你怎麼就輸了?不是……」穆清瑤一頭霧水。
言若鴻眼神複雜,幽幽地看著穆清瑤。
「因為我提出來,如果我跟他打一架,我若輸了,就從此留在大錦,再也不回南楚,就算我父王再擅權,沒有我這個兒子,王位也還是堂哥的,若我贏了,他就要將玉璽交給我,從此放棄奪嫡。」小齊解釋道。
「可是,他是不會跟你打的對嗎?因為你太小,勝了他也覺得勝之不武,所以,你就提出來,讓四個護衛替代你,對不對?可現在,你的人已經都死了呀。該是你輸了才是。」穆清瑤道。
她言語中,全是對言若鴻的回護與關切,沒有一點是偏向自己的,小齊的眼神越發冷厲,淡淡一笑道:「當然是有條件的,我們說好,其間不再可以有任何人幫忙,尤其是小姐你,只要小姐你肯站著旁觀,不出手,也算他贏,可惜,小姐你太關心堂哥了,所以,現在是他輸了。」
穆清瑤愕然地看著言若鴻:「他說的全是真的?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言若鴻眼神暖暖的,語氣卻有點哀怨:「說明了,你就不幫我了么?你會眼睜睜看著我被四個人圍攻而不管?」
穆清瑤怔住,肯定地回道:「不會。」
言若鴻嫣然一笑,桃花眼亮若燦星,「所以,我就輸了,輸得心甘情願。」
穆清瑤無奈,卻惱小齊的陰險,「你小小年紀,倒很是會算計人心,以前倒是看走眼了,齊世子,玉璽應該不在阿鴻身上,我親耳聽到,攝政王臨終前囑咐南楚官員,把玉璽傳給你,所以,你這個睹,等於白贏了。」
她冷淡而疏遠的
淡而疏遠的樣子讓小齊的臉白了一白,唇畔卻還是隱著笑意:「怎麼會白贏呢?你看,我堂哥不就很開心么?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你怎麼都不會再關心我了。也好……」
「等等,阿瑤,你剛才說什麼?攝政王死了?他……是怎麼死的?」言若鴻卻突然抓到了重點,一臉愕然地問。
「當然是……」穆清瑤說了一半,突然想起,梨妃的死,她一直勒令全府上下瞞著他的,就是怕他知道后,傷心欲絕之下,傷勢加重,一時頓住,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小姐說不出口么?那就讓小齊來告訴堂哥好了,他一定會更加開心,更加欣慰的。」小齊冷笑,眼神冷冷地看著言若鴻,唇角掛著殘戾的譏誚。
言若鴻感覺一陣陰冷,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發慌,惶然,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瞪著小齊,咬牙切齒道:「我一直想親手殺死他,他竟然就死了,快說,他怎麼死的?」
「當然是……」小齊冷笑著拖長了音,突然三擊掌,穆清瑤還沒弄清他的意思,府里傳來一聲巨響,尋聲看去,靈堂處,火光衝天。
穆清瑤心一沉,不好,靈堂出事了。
抬腳就往靈堂沖,卻被言若鴻拽住:「出什麼事了?」
小齊道:「堂哥不是想知道是誰殺死了我父王嗎?就是那邊的那個女人,父王的賤妾,你的親娘,秋梨。」
「你說什麼?」言若鴻瞠目欲裂,突然出手揪住小齊的衣領,小齊猝不及防,被他制住,眼中卻沒有半點懼意,反而漾開一抹得意的笑:
「你聽得很清楚,你的親娘,那個賤女人秋梨,她親手殺死了我的父王,因為你,她假意奉承我父王多年,奪得信任,然後親手殺死了他的同時,還把你摘得乾乾淨淨,不讓你背負弒叔的罵名,你的娘,很偉大是吧。」
言若鴻不可置信地看小齊,又緩緩看向穆清瑤,卻見她身後的墨竹手裡,端著的竟是白色孝衣,那種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阿瑤,是真的么?」
穆清瑤擔心地看著他,點頭。
「那她人呢?」言若鴻問這句話時,感覺心臟象被人砸了一下,一陣鈍痛,眼巴巴地看著穆清瑤,希望他預料的那個答案不要出現。
「小齊問梨妃娘娘么?你這一病,還真是糊塗了,發現在了這麼多事,竟然全然不知,小姐待你可還真好,護得嚴嚴實實的呢。」小齊滿是譏誚,眼睛卻再也不肯看穆清瑤。
穆清瑤真的想縫小住小齊的嘴才好,擔憂地看了一眼靈堂處,梨妃如何了?她敢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堂哥,聽見這暴炸聲了么?你那偉大的母親,梨妃娘娘,現在應該粉身碎骨了吧,就在剛才,嘣的一聲,然後,放在棺材下面的炸彈就暴炸了,棺材里那個為了救你,不惜犧牲自己的女人,被炸飛了天,你現在趕過去,還能找得她一點骨肉渣子,若再晚一點,怕就會撿了別人的屍骨喊娘了,哈哈哈。」小齊的聲音,殘酷而刺耳,聽在穆清瑤耳朵里,有如地獄搜魂使發出一樣。
言若鴻整個人晃了一晃,身子就一頭往前栽去,幸好驚雷扶得快。
他稍穩了穩,瘋了一樣向靈堂那邊衝去,驚雷和驟風兩個忙跟上。
穆清瑤冷冷地看了小齊一眼,不管曾經他受過多少傷害,這個孩子變得如此陰森可怕,也讓她再也喜歡不起來,曾經那麼悉心教導的一個孩子,沒想到,心機竟是如此深沉陰狠。
這樣的小齊,再也不是她撿回的那個,聽話乖巧,偶爾還會臉紅的小少年。
他這一招,是想置言若鴻於死地!
知道言若鴻身受重傷,但夜笑離醫術高明,經過兩天的調養,他的傷勢正在恢復當中,他便趁他未愈,與他打睹,用四個武功高強之人圍攻他,令他正在恢復的傷勢加重。
然後,再故意調起他的對攝政王之死的關切,再予致命的打擊。
這孩子,連人心和感情都算計進去了,才十二歲啊,怎地如此精明陰狠?太慧近妖啊,難得他在自己身邊呆了這麼久,竟然沒害過她,否則……
小齊微抬了抬眸,與穆清瑤的目光稍遇即移開,穆清瑤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小齊突然在她身後大喊:「你只恨我現在的手段,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只同情他可憐,可想過,我才十二歲,自七歲開始,就流落街頭,我又是怎麼活過來的?」
穆清瑤腳步一滯,緩緩回頭:「不論你過去曾受過多少傷害,就算給傷害的人,就是阿鴻或者是梨妃,但也不是你陰狠手辣,喪心病狂的理由。」
「陰狠手辣,喪心病狂!這就是你給我的評價?你以為,言若鴻和梨妃就是聖人聖母嗎?他們就很善良賢良?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堂堂一個南楚攝政王世子,卻會流落大錦街頭,成為一個乞丐,還差點被人當了藥引子?都是他們母子害的,我才七歲,梨妃就使人擄走了我,原是要殺了我的,若不是我機靈,早就沒命了,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過的是什麼日子?若不是遇到你,這個世界早就沒有小齊了,小齊,你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你只同情他,為什麼不同情同情我?我比他更可憐!」
小齊漂亮的大眼裡噙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卻倔強地怎麼也不肯任由它滴落,不想哭給穆清瑤看,
穆清瑤看,更不想在她面前軟弱,可是看見她決然地扭頭離開,他還是孩子氣的想要喚回她,想要撲進她的懷裡,一如當初在私塾里受人欺負時,尋求他保護的永忠,永林一樣。
穆清瑤想象得到,他這五年來,過得有多苦,多辛酸,受過多少欺負與凌辱,這些苦難磨礪著這孩子,沒有讓他變得堅強勇敢,卻讓他充滿仇恨與怨怒,這些仇恨與怨怒掩蓋了他本性的良善,卻讓助長了他原本屬於皇家子孫的陰狠,變成了現在這個可怕的樣子。
「小齊,連死人都不放過,你要我怎麼偏心你,同情你?你以為,你在我身邊這麼久,阿鴻就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是誰么?你只記得梨妃害你流落街頭,害得你親娘枉死,怎麼不問問,那個柔弱的女人,為什麼會對你這樣一個孩子下手?我不贊成梨妃的行為,只是想告訴你,對於阿鴻來說,你也同樣是他的仇人,你的爹,害得他也遠離故土,有鄉不能回,害死了他的父親,如今更害死了他的親娘,如果他也如你一樣冷血狠辣,剛才那個睹,他會同意么?他在大錦經營多年,難道身邊可用之人不比你多麼?不要以為,你是天下最可憐的人,也不要以為,遭遇過不幸,天下人都會和你一樣,心存報復,恨,只會讓一個人變得屈扭,會剝奪他所有的快樂,而寬容,卻能讓一個人心安,你明白嗎?」
穆清瑤說罷,再不停留,向靈堂掠去。
她的一席話,卻讓小齊怔在原地,半晌一動沒動,眼淚再也沒忍住,滴答落下,死死地盯著遠處那抹漸漸消失的纖影,終於嗚嗚哭了起來。
靈堂里,一片狼藉,血肉橫飛,好些個王府的僕人受了傷,正躺著呻吟,大總管臉色鐵青地指揮著人收拾現場,而言若鴻正瘋了一樣跪在地上翻找著,每看到一塊碎肉屑,都小心珍重地撿起來,用衣袍兜住,護著。
一旁正在收撿的王府下人,都看得心酸,沒人敢上前去勸他。
水晶棺被炸得粉碎,某一處角落裡,還殘留著王妃今天才給梨妃插在頭上的半支鳳釵,穆清瑤的眼淚就沒忍住,奔泄而出。
言若鴻不許別人靠近,一路沿著血跡跪爬過去,一點一點收集著地上的肉屑著,俊顏蒼白如紙,身子虛弱羸瘦,彷彿風大一點,就能將他吹走。
驚雷看得不忍心,幾番想肯前去勸,都被穆清瑤制止。
這個時候,誰也不要打擾他,讓他儘儘孝吧。
原本,梨妃還有個全屍,可以讓他看見真容,聊慰他思母之苦,可現在,那張寧和祥靜的臉,已然成了碎片,連最後拼湊的可能也沒有了,不知小齊用的什麼炸藥,暴炸範圍不大,威力卻猛,生生將個水晶棺炸得粉碎。
原本在靈堂里唱經的和尚也死了一個,王府的下人也死一一個,傷殘的更是好些。
言若鴻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仔細地搜索著靈堂的每一個角落,連炸塌的棚架下,他都跪著鑽進去了,灰口污臉地又鑽出來,一隻手,小心翼翼地護著袍擺,連牆上粘的肉屑也拈起來,穿著錦褲的雙膝早就磨出了血,諾大的靈堂里,被他爬出一圈圈血痕,穆清瑤的鼻子酸澀難忍,忍著沒哭出聲,由著他發泄著心底的悲痛。
突然,一個身影閃進來,將他一把拽起,甩手一個耳光。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看著突然回來的夜笑離。
「阿鴻,你在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折磨秋梨阿姨?」夜笑離紅著眼瞪著言若鴻道。
言若鴻獃獃地看著他,雙手死死地護住自己的衣兜,眼神空洞洞的,沒有半點光澤。
「秋梨阿姨為什麼會死?是為了你啊,你這樣折磨自己,讓她靈魂何安?怎麼能安心走?」夜笑離大聲吼道。
言若鴻哇地一聲,一口血直噴而出,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仰天長嘯:「娘——」
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下。
才場的,無不跟著啜泣。
穆清瑤的帕子早濕了,任由自己以淚洗面。
夜笑離的眼圈也紅紅濕濕的,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
情同手足,阿鴻的傷與痛,他感同身受。
「娘,你好傻,說好了,再等等我,只等我一年,我就能與你團聚,救你離開那個畜牲,你為什麼不等?為什麼要騙我,十年沒見,你連話也不肯跟兒子多說一句,你讓阿鴻……讓阿鴻怎……怎麼活得下去啊,娘,你太狠心了,娘——」
言若鴻顫抖地捧著他好不容易收集來的碎肉屑子,哭得象孩子。
周圍一片啜泣聲,夜笑離回頭,看見穆清瑤哭得一抽一抽的,將她往身邊一拽,輕輕拍著她的肩,安慰她。
「沒事,沒事,他肯哭出來就好。肯哭出來就好。」言若鴻象哄孩子一樣哄著她道。
穆清瑤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嗚嗚道:「太殘忍了,太殘忍了,好歹也讓他見個全屍啊,相公,小齊那孩子……就是條狼……」
就聽見夜笑離嘆了一口氣:「莫要又自責,你救人沒有錯,你遇到他時,他不是狼,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當真只有他明白她的心,看見小齊現在這個樣子,穆清瑤真的很自責,不知道當初救他,是否做錯,又怨自己沒早些將那孩子的心結打開,太粗心了,真的太粗心了。
由著言若鴻哭了一陣,夜笑離到底沒讓他放肆
沒讓他放肆下去,一手點暈了他,讓人抬回房間里,當然又少不得一陣忙碌,好在他醫術高明,又有好葯,穆清瑤也不太擔心,只是身體的傷有葯,心傷卻很難癒合。
那也只能讓時間來醫治了。
相信言若鴻不會那麼脆弱,會很快調整過來的,因為,南楚不能無主,新的鬥爭還等著他呢。
因為只有些骨肉渣子,只能給梨妃弄個假人,弄個衣冠進棺材,王妃回來時,見到這片狼藉,又是一陣唏噓,聽說竟是穆清瑤以前待若兄弟的小齊做的,氣得俏臉暈紅,拉住穆清瑤道:
「阿瑤啊,你以前可沒防著他,你那紅豐祥,他可是最清楚的,可莫又讓他使了陰絆子才好。」
穆清瑤聽得心中一凜,王妃的話提醒了他,紅豐祥的事情他了解得最多,怪不得他不肯下考場去考秀才,也不肯再讀書,卻很用心練習武藝,還自告奮勇去紅豐祥幹個小夥計的事,原來,他就有預謀么?
「無防的娘,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穆清瑤安慰王妃道。
王妃神情有些低落:「攝政王雖然死了,但他掌權多年,在南楚根基深厚,這些年,因為梨妃下嫁給他,在臣子們心中的名聲也一落千丈,先皇留下的那點子忠心底子早就快消磨光了,阿鴻這些年又一直留在大錦,很少回去露面,想要奪回王位,怕是難,加之小齊那孩子又有南楚幾位肱骨大臣支持著……」
王妃才從宮裡回來,這一番分析,定是太後娘娘跟她說的,這是前朝的政事,太后也無權干涉。
「阿鴻手裡就真的沒有先皇遺詔么?而且,他不是還有玉璽嗎?總要有點作用吧。」穆清瑤道。
「阿鴻的爹是暴亡,死時春秋正盛,怎麼可能會留下遺詔,至於玉璽,阿鴻拿的是正章,而小齊手裡還有一個副章,小齊的籌碼要比阿鴻得大得多。」夜笑離道。
「其實最重要的是,皇上想讓小齊繼位,而不是阿鴻,對吧。」穆清瑤道。
夜笑離點頭。
「其實在皇上的眼裡,小齊還是個孩子,對他沒有威協,更好控制,但是,如果讓皇上看到小齊這孩子的本質呢?一個手段更狠厲,心思更堅硬的南楚皇帝,是皇上想要看到的么?現在他還小,象只可愛的小白兔,可能不出五年,這隻小白兔就會變成一條兇狠的狼,相公,咱們得幫幫阿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