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鐵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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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城地處西北邊陲,深秋時節,寒風透骨,很多人早早穿上厚重臃腫的棉衣。
正午過後,霧蒙蒙的天空上陰雲似鉛塊直壓向地面,稍刻天上簌簌的飄下小雪花並夾雜冰冷入骨的雨水,街上行人縮著脖子,裹緊棉衣快步向家裡跑去。
顧家小院門口卻跪著一名十六七歲的女子。
她單薄的衣衫被雨夾雪打濕,身體瑟瑟發抖,面色慘白並一邊臉頰腫得很高,凍得青紫的嘴唇喃喃道:
「顧姑娘,奴婢知錯,是奴婢不分尊卑,不關我們小姐的事,求您原諒奴婢。」
來請罪的婉碧一遍一遍的重複請罪的話語。
在天地間被雨夾雪瀰漫時孤獨的婉碧格外惹人憐憫。
到底怎樣刻薄的人狠心讓嬌弱的少女承受雨雪的折磨?
天氣實在太壞,街上行人極少,看熱鬧或是心疼婉碧的人幾乎沒有。
顧家左鄰右舍的人家都曉得顧明暖品行,就算婉碧楚楚可憐,他們不會譴責顧明暖跋扈乖張。
吱嘎一聲,顧家小院的門開了,婉碧費力抬眼,一對十二三歲的孿生姐妹從院子里走出來。
眉心有紅痣的撐起油傘擋雨雪,「你怎麼還在?小暖姐姐早就讓你回去了呀。」
「理她作甚!」另外一名穿著銀紅夾襖的少女撇嘴,提起顧明暖眼裡盛滿崇敬,「小暖姐姐說過作死的人用不著同情。」
她使勁跺腳,地上冰冷的積水濺了婉碧一身,挽著眉心有痣的姐姐:「不是顧叔叔要聽小暖姐姐念書,她還能全須全好的活著?小暖姐姐就是太好心,把豬狗不如的東西當個人看。」
「二妹怎麼說話呢。」眉心有痣的少女嗔道:「你別辱沒豬狗好不?」
「姐,我錯了。」少女笑嘻嘻的認錯。
婉碧身體抖若篩糠,她們姐妹說得是人話嗎?
麻木的雙膝再堅持不住,前傾臉著地撲倒,眉心有痣的姑娘隨腳踢起的小石頭正好砸在婉碧的嘴上。
「啊。」婉碧忙捂嘴,手心黏膩,「出血了——」
隨後婉碧口中吐出四顆帶血的牙齒,再張嘴時沒擋風的門牙,寒風可著勁往嘴灌並說話漏風,指著眼前的姐妹花:「你們——好大膽。」
「老天有眼!凡是算計小暖姐姐的人都沒好下場!今日是你,明日就是你們那位虛偽的劉小姐。」
兩姐妹相視而笑,手挽手離去。
她們生父是顧衍親兵,兩姐妹本身就有不錯的身手,力氣也大,又被顧衍教導過,三五個男人都不見打得過她們。
顧衍擔心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負女兒,便讓她們姐妹時常來顧家陪伴保護顧明暖。
她們姐妹早就把顧明暖當做主子,對其言聽計從,容不得旁人說顧明暖一點的壞話。
婉碧欺上門敗壞顧明暖名聲,她們自然會給婉碧一點『血』的教訓。
屋中顧明暖坐在燒得暖暖的炕上陰陽頓挫讀著書冊,朗讀有助於克服結巴,她結巴的癥狀比剛醒時輕很多。
翻了一頁書,顧明暖抿了一口清茶潤喉,抬眼看去顧衍雙腿搭在紅木腳蹬上,身體後仰靠著椅子背閉目養神……他是睡著了吧,高聲尖叫:「爹!」
哐當,顧衍猛然被喚醒,一著急踢倒了腳蹬,「怎麼?小暖肯讓我揍跪在門口的賤人了?」
嘩啦啦,顧明暖用力翻著書頁出氣,合著她方才那番話白說了,她不反對顧衍動拳頭,可之前能不能先動動腦子?
「小暖,你生氣啦。」
顧衍小心翼翼靠近暖炕邊,討好般的解釋:「我一直聽你讀書來著,小暖讀書的聲音很好聽,後來……後來……都怪屋子太暖和。」
「所以你就睡著了?」顧明暖翻了個白眼,「我讀書同安眠曲一樣?」
顧衍連連搖頭,略帶幾分委屈:「你讀書是好的,只是書讓我打瞌睡啊。」
「我讀遊記類書籍還能讓爹睡著了,一旦碰上經史子集,你可怎麼辦?」顧明暖隱隱感覺頭疼。
自從楚帝討伐北狄失敗后,朝中領兵大將都要通過文考。
顧衍有戍邊擴土的雄心,若想真正位居將軍高位,他避不過去文考和兵書戰冊的考試。
聞言顧衍出了一身冷汗,喃喃的說道:「我沒那麼倒霉需要讀經史子集吧。」
見顧衍頻頻擦拭額頭的虛汗,顧明暖頓時不忍起來,完全忘記方才的擔憂氣憤,安撫道:「沒事的,爹,等去京城您碰到文考,我幫您押題。」
實在不行,她就想方設法的套取考題。
無論是科舉還是武將文考總有漏洞可尋。
可惜她前世只想著早早收攏寧侯的心,過悠閑富足的日子,從未關注過考題或是朝中爭權奪利的局勢。
她連征西將軍換過幾任都不曉得,更不記得被調回京城的柳雷將軍和顧衍的結局,前生對她來說『琴棋書畫詩酒茶』才是大事。
顧衍絲毫不懷疑顧明暖做不到,笑得只見牙不見眼,突然興奮的抓住顧明暖的雙肩,「小暖再說兩句,你……你方才沒……結巴。」
「我-我-」
「別急,別急,小暖慢慢說。」
顧衍眼圈微紅幾乎感動的落淚:「總有一日你會同別人家的女兒一樣,不,比她們說話更流利,聲音更清脆動聽。」
背過身他擦拭眼角:「你好好的,你娘在天之靈便不會再怪我了,當年是我沒用,保護不了你們母女,你因驚嚇被嚇得語塞,你祖母因匪患傷了身子落下病根於四年前過世。」
「那群燒殺搶掠假扮蠻夷的土匪不是早就被爹蕩平了嗎?」
顧明暖記得自己和祖母躲在地洞里,祖母用身體擋住土匪試探射進來的利箭,她已經記不住面容的生母犧牲性命引開無惡不作的土匪!
『小暖,娘不能再照顧你了,好好活著。』
這是她娘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同前生的生母殷茹相比,今生的生母雖只是窮秀才的女兒卻比殷茹好太多太多,顧明暖卻無法孝順報答她。
「不夠,不夠!」顧衍腰桿挺得筆直,拳頭攥得緊緊的,渾身肌肉繃緊,「我殺得匪患蠻夷還不夠,因為我還有恨,我還能殺得動。何時我拿不動槍,老得上不去馬,我才算為你娘報仇!」
顧明暖沉靜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顧衍的身軀顯得格外偉岸,「爹,今晚兒我給你做蜜酒釀肉丸。」
「我……我能吃三碗蜜酒釀肉丸嗎?」
顧衍轉身面向顧明暖,朗目含期盼,聽見一聲不滿的咳嗽,改口道:「兩碗,不能再少了。」
顧明暖:「……」
不是捨不得讓他吃得盡興,而是蜜酒釀肉丸吃多了會便秘!
「明日我去見馬三霸。」顧衍把荷包口朝下,抖了抖,嘟囔著:「上次我大吃了他一頓,這次怎麼也得我請客,我……沒銀子啦」
當,從荷包里掉出一個大拇指甲大的黑漆漆的珠子,咕嚕嚕黑珠子在地上滾動。
「咦,我什麼時候多了個珠子?」顧衍納悶極了,回憶一會:「可能是昨日撞我的人落下的,當時我還以為碰上扒手,他沒偷走我的銀子還留給我一顆不知價值的珠子。」
顧明暖貓腰撿起滾到腳邊的珠子,舉高仔細端詳半晌,「不是珍珠也不是昂貴的黑曜石,倒像是鐵珠子。」
「你留下著玩吧,橫豎我找不到昨日撞我的人。」
聽見不值錢,顧衍放心一大半,總不會有人為這顆黑漆漆的珠子尋來。
「小暖,嘿嘿,銀子。」
「明天爹出門,我-自會給你。」
顧衍豪爽大方存不住錢,總愛給顧明暖買些奇奇怪的小玩意兒。
顧明暖見過太多珍寶,真正活的年頭也只比顧衍少五六年,比顧衍成熟穩重,她對小玩意兒著實沒興趣。
同馬三霸見面非常重要,顧明暖雖節制顧衍亂買小玩應兒,但不會讓顧衍沒臉,自然會給他充足的銀子。
天完全黑下來,雨夾雪也停了,寒風依然強勁。
顧明暖把做好的蜜酒釀肉丸推給顧衍,「慢點吃。」
瓷碗里晶瑩的丸子圓滾滾宛若珠子漂浮在清湯中……顧明暖突然想到那顆珠子會不會是千機丸?
尋常人家用不到遇水火不壞的千機丸傳遞消息。
顧衍拿著湯勺盛著丸子往嘴裡送,他耳朵一動停下動作,隨後噗得一聲吹滅蠟燭,輕聲說:「有人,小暖你先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