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一片高檔公寓地處繁華商業區，寸土寸金，其中居住的大多非富即貴，最不濟也是某個頂級富豪包養的小三。可能是為了在正房捉姦的時候起到迷惑的作用，小區內部曲里拐彎，地形十分複雜，一會兒一座噴泉，一會兒一個景觀塔，轉個身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明諾第一次來到這座小區的時候，毫不意外地迷了路，之後的第二三四五六七八次，也都迷了路。他不得不一遍一遍給住在小區里的那個人打電話，叫他來救自己出去，於是那個人也慢慢從第一次的不耐煩，第二次的「你怎麼又迷路了」，第三次的「你是不是沒長腦子」變成了後來的「哦既然這樣我們一起散個步吧」。

如今，明諾對這裡迷宮般的地形可謂輕車熟路，他熟練地繞過兩個噴泉外加一個景觀花壇走到樓前，刷卡開門，按電梯上樓。公寓樓一梯兩戶，他要找的人住左邊這戶，明諾走到門前，氣沉丹田，單手握拳——

「砰砰砰！」

「喬致，開門！」反正隔壁常年不住人，明諾敲門敲得毫不剋制，十分放肆，「我是明諾，趕緊開門！」

門關得嚴嚴實實，一點要開的跡象都沒有。

明諾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地聽了一會兒，沒聽到裡面傳來任何聲音，於是更加放肆。

「喬致，你有本事放鴿子，你有本事開門啊！別躲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開門開門開門啊，不開我就進去了！你以為我是嚇唬你？我真的進去了！」

先禮後兵，明諾熟練地從包里掏出一小串鑰匙，選出最大最沉那把，伸進鎖孔，扭動，門應聲開了。

這把備用鑰匙誰都沒有，房子的主人只把它交給明諾保管。

明諾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進了著名攝影師喬致先生的家。

公寓很大，卻到處都拉著窗帘，沒有一絲光透進來，像個暗室。明諾每走幾步，腳下就踩到不明物體。有的很輕，他一腳踢開，有的很重，他就躲著走。他對這間公寓太熟悉了，以至於黑洞洞的，他都沒有走歪，更沒有摔倒，一路走到卧室，推開門，躁動的重金屬搖滾聲涌了出來。

……有誰會在睡覺的時候聽重金屬搖滾？

明諾捂著耳朵走到音響前，用最快的速度關掉音樂，同時幾步繞到窗口，兩手抓住窗帘，用力一分，午後大好的陽光傾瀉進來。

明諾轉身走到床前，居高臨下看著床上那個裹在被子里的人，冷冷道：「起床！」

約莫過了有兩分鐘，被子里的人才小範圍蠕動了一下。

明諾說：「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起床，哼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他彎下腰，單手抓住被角。

「一。」

「二。」

「三……啊！」

被子里突然伸出一隻手，猛地抓住明諾，把他拉進了被子里。

明諾只覺得自己瞬間變成了個蛋黃，包裹著他的「蛋清」是個光溜溜的男人，脫得只剩條內褲，好像還有點晨勃，更外層的「蛋殼」是那床暖烘烘的羽絨被。他，裸男，羽絨被，一起組成一個雞蛋，在床上咕嚕嚕滾了好幾圈，滾到床邊差點要滾下床了才停下。

「諾諾~~~」喬致兩手並用，像個考拉似的纏著明諾，兩腿之間該死的地方硬邦邦地頂著明諾，叫明諾尷尬極了。

「喬致你放手！」明諾大叫，「我要被你憋死了！」

被子里全是喬致的味道，他還嫌不夠似的，一個勁蹭明諾。明諾被他束縛住雙腿雙手動彈不得，好不容易他蹭夠了，明諾兩手掙脫出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扯開了被子。

他真的快憋死了。

明諾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左轉頭，發現一盒空了的杜蕾斯被人丟在床邊，右轉頭，竟然是半管進口潤滑劑。看著眼前這些，再想不到喬致昨晚幹了些什麼也太對不起兩人這些年的交情，明諾狠狠地推喬致的肩膀，大叫：「別睡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上午有工作？大家都到了，全在等你一個人，你可不可以有點職業道德？」

「可是我困……」喬致整個人趴在明諾身上，上下眼皮像黏在一起似的，根本睜不開。

這位平日人模狗樣，相機一端風流倜儻的攝影師此刻毫無形象，嘴角的哈喇子和眼角的眼屎相映成趣，明諾推他，他不躲，還順勢在明諾肩膀蹭上幾下。明諾不如他人高馬大，比蠻力比不了，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拚命扭著身子，想從他的鋼鐵手臂里扭出來。這麼扭了一會兒，自己沒扭出來，喬致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別蹭了！」喬致說，「再蹭就射了。」

明諾肩膀一縮，下意識往底下看。

喬致兩腿兩臂撐在明諾身邊，緩緩抬起身子，果然，兩腿之間有根東西翹著。

「你……」明諾皺眉。

「你沒有過嗎？」喬致很不當個事，「很正常啊。」

明諾吞了口口水，翻身要跑。

喬致直接把他按回來。

「你造的孽，不善後就跑？」

「我……」明諾抿抿嘴，小聲嘟囔，「關我什麼事，再說了，我怎麼善後……」

「用手咯。」喬致說。

「不可能！」明諾還是要跑。

「好吧好吧，逗你的，我自己搞定。」喬致把他抓回來，「那你讓我親一下總行吧。」

說著低頭去親。

明諾哪能乖乖被他親，當然是躲。喬致一邊喊著「你不乖啊以前都讓親的」一邊往明諾臉頰頸邊湊，明諾被他氣得大叫「以前也不讓親好嗎」，拚命躲。躲著躲著，喬致忽然不親他了。

他的頭懸在明諾上方，怔怔地看著明諾的鎖骨，不說話。

明諾的襯衫在撕扯間開了個扣子，露出了鎖骨上那一枚吻痕。

喬致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諾諾，你昨晚碰見流氓了？」喬致寒聲問。

明諾沒反應過來：「沒有啊，怎麼了？」

「你這裡，有個吻痕。」喬致磨著牙，「諾諾，你別怕，告訴我，是哪個孫子敢對你下手，我廢了他！」

明諾趕忙扯扯自己的襯衫，繫上扣子，乾笑：「你想什麼呢？就許你天天帶男模回家，我就不能……嗎？」

喬致危險地皺起了眉。

「你是自願的？」喬致問，「你不是要等你的言勵回來，除了他別人都不能接受嗎？」

明諾心虛地斜了他一眼，肩膀縮啊縮，從他的身子底下縮出去，跳下床。

「糾結這個幹嘛？趕緊起床吧，攝影棚一大堆人都在等你呢。」明諾說著，彎腰撿起滿地亂七八糟的衣服。

半裸的喬致不死心地跟在他後面。

「諾諾，你想通了？」喬致一臉「omg」的表情，「你想通了你來找我啊！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你去找別人幹嘛？我也能滿足你啊！」

「神經。」明諾撇撇嘴，把臟衣服統統扔進臟衣簍里，「給你半小時，趕緊洗個澡，把自己收拾出個人樣來，跟我去攝影棚。模特等了你很久了，趕緊跟我去工作！」

喬致充耳不聞，自說自話：「諾諾，你是怎麼想通的？謝天謝地你終於不打算再浪費十年在他身上了。我就說嘛，那個言勵有什麼好，他……」

明諾忽然回過頭，望了他一眼。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卻剎那間點亮了喬致心中的一盞小燈泡。

他緩緩地靠近明諾，隨著喬致的靠近，明諾感覺到一股強大的低氣壓，迫使他不得不向後退去，一直退到牆邊，沒了退路，喬致伸出手，「咚」的一下，把他推在牆上。

「那個人……」喬致問，「不會就是言勵吧？」

明諾沒有回答，可是他的耳朵瞬間紅了。

喬致的心沉了下來。

「言勵回來了？」他問。

「嗯。」猶豫片刻，明諾點點頭，抿著唇，看上去已經很努力剋制了，卻還是忍不住在眼角眉梢，泄露了一點欣喜，「他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話很少的，也不怎麼愛理人，現在反倒說個不停。不過話多一點也好，以前我就常常擔心，這麼內向的話，他交不到朋友可怎麼辦呢……」

「你會跟他在一起嗎？」喬致打斷他，聲音中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冷。

明諾抬起頭，他覺得喬致有點不對勁，卻說不出哪裡不對，因此斟酌著這個問題，沒有回答。

喬致側過頭，半晌轉回來，盡量微笑：「你們現在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他問我來著，我沒同意。」明諾說，「我想再考慮一下。」

「都上床了還考慮什麼？反正你等了他這麼多年，不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嗎？」喬致放下胳膊，嗤笑。

明諾點點頭，也笑：「也不是上床了就一定要在一起啊，何況……我心裡總是不踏實。」

喬致仰起頭，乾澀地笑了兩聲。

「好啊，恭喜你，終於脫團了。」喬致轉身，光腳踢開地上散落的cd盒子，一屁股坐在床上，語氣惡狠狠的，「說好了要一起做單身狗，沒想到你這麼沒義氣，自己先談戀愛去了。」

「得了吧，」明諾嘟起嘴，「你的單身生活可比談戀愛精彩多了好嗎！」

他走過去，直接把浴袍塞進喬致懷裡。

「快去洗個澡，然後跟我出門！」

「我不！」喬致甩頭，「我餓了，我要吃狗糧！」

「餓了就說餓了嘛，」明諾嘆氣，「要不，我去樓下7-11買個便當給你吃好不好？」

「要帶肉的！」喬致不客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