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世
顧顏兮從一聲尖叫中醒來。
「顧夫人!顧夫人!顧夫人去了!」
顧顏兮大腦一片空白,心裡被巨大的痛苦衝擊著,她閉上眼睛,痛到麻木,竟就這樣躺著,不得動彈。
消息一出,整個宅子頓時亂了起來,光著身子的顧長澤和林曉玲也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此時正值早上六點,天空還是一片深深的墨藍色,和一些微微的亮。
傭人正在慌張的敲著客房的門,「老爺,老爺,老爺,夫人去了!」
顧長澤應了一聲,隨後趕緊起床,穿衣服,睡眼朦朧的林曉玲下了床,向顧長澤靠了過來,她緊緊地貼在顧長澤的後背,嘴角露出無法抑制的笑容,「那女人終於死了,太好了!」
顧長澤感受到她身體的曲線,不由得又是一陣燥熱,轉過身就開始撫摩起來,林曉玲喘息著將顧長澤纏繞的更緊了,兩個人又是抑制不住的要倒在床上,只聽客房的門又是一陣敲擊,「老爺,老爺。」
顧長澤皺起眉頭,看向一臉欲求不滿的林曉玲,說道,「你且收拾下,我現在過去看看,安排安排喪事。」
林曉玲哪裡會聽,她貼向顧長澤,雙腿勾住他后,紅唇隨即附上了顧長澤的薄唇,「還需要你親自安排嗎?要你家管家安排就是了!想當初我那前夫過世,都是我屋裡管家安排的呢!」
顧長澤雖然慾火難耐,可是想到方瑜已死,家中之事均要自己安排,只得輕輕推開她,「雖說是沒有情分,可也算是夫妻一場,喪事我還是要給她辦好的。」
林曉玲不悅的回到床上,「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兒陪我的嗎?現在還要去顧著那個死人!」
死人?顧長澤聽說臉色驟然一沉,「你也知道她已經死了,你還要和死人計較什麼呢?我女兒尚小,才六歲,家裡也沒有一個主事的人,這時候我不出來主持,豈不是都要亂了,你現在也別添亂了,趕緊繼續睡,然後先回家,待我將這邊的事情安排好,再接你過來。」
林曉玲不依不饒,拉著顧長澤的衣角,問,「你愛不愛我?」
顧長澤有些不耐煩,「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我這種問題?」
「那你說你愛不愛嘛?」
「愛愛愛,我可以走了嗎?」顧長澤無奈。
「那好,等你將方瑜喪事辦完,我便帶我女兒過來住了!」林曉玲面露喜色,「我那宅子我早就不想住了,那麼小那麼寒磣,哪兒有這裡好啊!」
顧長澤長嘆一口氣,便和在門外等候多時的傭人一道來了方瑜房中,他看著一臉蒼白安詳的方瑜,心情複雜,方瑜,真的,就這樣去了嗎?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啊,為何自己的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你愛她嗎?或者,這樣問,你從來沒有愛過她嗎?
顧長澤的眼前浮現出,初遇方瑜的情景,那是一個美麗的讓他自卑的女孩,她在鞦韆上甜甜的看著他笑,她的眼神滿是對他的愛戀,她睿智,她優秀,她什麼都比他強,她卻甘心只在家中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就算如此,她的光芒依舊掩蓋著他,於是,於是他就對她懷恨在心,就對她百般報復嗎?不是因為她和母親不和,才報復的嗎?其實,難道,是因為這一點么?是為了證明他比她強么?
顧長澤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原來他從來都不了解他自己!
他靜靜的看著已然逝去的方瑜,甚至希望她可以起來和自己鬥嘴,罵自己狼心狗肺,說她唯一不如他的一點,就是她太愛他!
方瑜此生,最大的弱點,也是最大的不幸,竟然就是太愛我顧長澤!
顧長澤啞然失笑。
這邊,顧顏兮依舊僵硬在床上,不敢呼吸,不敢看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流走,彷彿呼吸都能讓她心痛,彷彿每一秒的逝去都在提醒她,你顧顏兮再一次失去了這世上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彷彿只有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才可以讓她好受些!
砰砰砰,阮玉著急的敲著門,「大小姐,大小姐……」
顧顏兮蜷縮著自己的身體,眼裡的淚水頓時涌了出來,她開始崩潰大哭起來,那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哭喊錐心似得,聲聲扎進阮玉的心中,阮玉越發的焦急起來,開始在門外大喊,「大小姐,大小姐,你開開門,你開開門,你開開門!」
阮玉看著依舊緊閉的大門,無奈之下,只得回到顧夫人的房間求助老爺,顧長澤聽聞顧顏兮將自己關在門內后,眼裡雖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但卻轉瞬即逝,他心想女兒顏兮也是不願意接受母親逝去的現實吧,於是他說道,「大小姐想一個人靜一靜,那你們就讓她靜一靜罷!」
「可是,可是萬一小姐想不開……」阮玉著急。
「胡說!」顧長澤怒,「我顧長澤的女兒怎麼可能做那種蠢事!」
「都別說了,現在按照我剛剛吩咐的,各自去忙!」顧長澤走出房間,來到顧顏兮的門口,他聽到顧顏兮極致痛心絕望的哭聲,心裡也是一痛,舉起手想敲門,猶豫又猶豫,最終還是放下了。
方瑜的弔唁堂簡簡單單的設在了顧家莊園的另一棟較小的別墅里,那天,顧顏兮還是努力的將自己站了起來,她打開門,將那套放於門外的黑色的孝服穿上,頭髮梳上馬尾,扎和孝服一併放著的白色紙花。
然後,顧顏兮,就這樣神情木然的守在了母親的靈前。
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顧顏兮麻木的看著人群來來去去,看著顧長澤沒有絲毫難過,看著他興緻勃勃的招呼著那些來人,她覺得可笑極了,這就是自己的父親,自己母親的丈夫?前一世的自己為何還會想念自己的父親?
可笑,為自己覺得可笑,為母親覺得可笑。
還有荒唐,為這世界覺得荒唐,善良仁慈的人得不到善終,自私自我的人卻能活的自在!
顧顏兮看向棺木里被鮮花包圍的母親,這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這樣的母親了,她痛心又心生恐懼,茫然後退了一步,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眼淚簌簌的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依稀還記得,那一世的她,從來就沒穿上這套衣服,也從來就不曾來到這個弔唁堂,她甚至連母親離去時候的模樣都沒有看見過,這一世重生,卻是這般真真切切的體會,這樣的體會,卻是這樣的痛,痛到呼吸都是困難的。
「別傷心了。」
略微稚氣的男音剛落,只見一塊薰衣草味的真絲手帕就出現在顧顏兮的眼前,顧顏兮抬起頭,一個形容溫和的男孩,擰著眉頭,正十分擔憂的看著她,「別難過了,你母親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陪著你的!」
顧顏兮垂下眼帘,淚水依舊止不住,於是這個男孩蹲了下來,將手帕塞到顏兮手中,「真的,當初我奶奶去世的時候,我爸爸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顧顏兮雖然悲傷難止,聽到這般欣慰的話卻也覺得感激,於是帶著滿臉的淚水還是沖著男孩笑了笑,那男孩看顧顏兮雖然流著淚,但是笑了,似乎立刻放心了許多,竟開始和顧顏兮聊了起來,「我叫白墨,你呢?」
「顧顏兮。」這一聲,鼻音濃重,音量也小的幾乎聽不見。
白墨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說道,「你聲音很好聽。」
顧顏兮將頭垂的更低了,她素凈柔美的臉龐上,那兩行眼淚始終默默流著,長長的睫毛上面,還沾著晶亮的淚珠,白墨心裡一動,伸手就想拂去顧顏兮滿臉的淚水,猶豫再三,在靠近的時候又將手縮了回來。
「顧顏兮,我可以做你朋友嗎」,白墨小心翼翼的問。
顧顏兮點點頭。
「所以,你沒有了媽媽,你還有我這個朋友!」
顧顏兮抬起頭,透過淚眼朦朧看向白墨,猛然覺得他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只是她的記憶也模糊了,更是完全想不起在哪裡曾遇見,她吸了吸鼻子,一哽一咽的說,「謝,謝你,白墨。」
白墨似乎是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人一直痛苦。」
是嗎?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讓人一直痛苦嗎?都會過去的,對嗎?可是,為何,此時此刻,就是此時此刻的我,竟然這般的難過呢?
顧顏兮眼淚落的更加洶湧了起來。
白墨不知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看著顧顏兮越落越急的眼淚,頓時手足無措。
「墨兒,你做什麼呢?快過來!」白墨的父親,白成一臉嚴肅的看向他,白墨只得起身,離開了顧顏兮。
弔唁堂人很多,白墨只能遠遠地努力的看著顧顏兮,而顧顏兮那張小巧而精緻的臉卻因為縱橫交錯的淚水,竟然讓他看不太清晰了,只覺那小小的身體正在顫抖著,不知為何,白墨發現,他的心原來也在跟著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