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家路窄
顧驍終究沒有讓她吃耳光。但他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把她拽到廚房門口,指著她的鼻子說:「大小姐,我知道我是個小人物,可這不代表我脾氣小。要找小白臉,請滾去夜店找。再在我面前挑釁,即使你是女人,我的巴掌也不會對你客氣!」
他目眥欲裂,臉上的煞氣讓會所的一把手李總的心也顫了顫,可程無雙絲毫沒露出恐懼之色,小姐脾氣也沒發作,反而微微歪了歪頭,睜大一雙秋水明眸,顯得十分無辜:「可是你現在已經得了艾滋病了,至少也是個攜帶者,不跟著我怎麼辦?會所也不會雇傭艾滋病患者當廚師呀。」
這模樣比她咬人的囂張樣還要氣人,顧驍眼前金星亂冒,手指發顫,耳中彷彿響起血液被怒火燒沸的茲茲聲。
是可忍,孰不可忍!
「滾不滾?」
程無雙笑吟吟看著他,不說話。
顧驍臉色都青了,一把將她扛在肩上,轉身往外走,準備把她直接丟馬路上去。
程無雙並不掙扎,還和他商量:「你這是準備跟我出去了?走雙樹街那道門吧,我的車停那邊,我先帶你去買雙鞋。我的男人,穿鴻星爾克,有些丟份。」
顧驍差點把她砸地上去:「老子穿鴻星爾克礙著你了?」
李總和一眾廚師都嚇著了,愣怔片刻,趕緊追了過來,廚師們擋住顧驍,李總硬著頭皮諂媚的對程無雙笑:「程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別和這開不起玩笑的小子計較。他資歷淺,又一直在廚房,很少有到檯面上服務的機會,所以不大懂規矩。」
劉經理急得在顧驍另一邊肩膀打了一掌:「你作死!還不把程大小姐放下來,好好道歉!」
顧驍心就像放在火上烤,難受得要命,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劉經理是對的,但尊嚴卻讓他沒法服軟。
程無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形:「我沒生氣呀,你們不要慌。」
誰不知道程無雙是只笑面母虎,她越溫和,眾人身上流的汗越多。正僵持,王副總匆匆趕來,硬著頭皮對李總道:「明華集團的田總一家到了包廂,請你過去一趟。」
李總擦了擦額頭的汗,跺腳道:「沒看見我忙嗎!我怎麼抽得了身!」
程無雙眉毛一挑,收起笑容,腰一挺,手往後一伸,捏住顧驍的手腕,十分巧妙的卸了他的力,靈活的跳了下來,穩穩走到王副總面前,沉聲問:「田總?一家?」
李總按住胸口,很想立刻服一劑速效救心丸。
田總名東來,正是程無雙的父親。
然而,他早已和妻子形同陌路,僅僅是有一層婚姻關係罷了。他帶來的「一家人」里,沒有妻子程盈,卻有初戀女友葉楚楚,沒有和妻子所生的長女程無雙,卻有和真愛的結晶,二女兒田若瑜。
田東來寵愛二女兒,卻對大女兒沒什麼感情,這是公開的秘密。
不過,他雖然不愛這個女兒,甚至厭惡她,卻不敢管教她,連擺出父親的威風也不行。程無雙是她外公程老爺子的心頭肉,隨母姓,還是明華集團最大的股東,真正的繼承人。
程大小姐每次撞上這和和睦睦的「一家人」,都會鬧得火花四濺。
這下好看了。
這場爭端的任何一方,會所都得罪不起,怎麼辦?
糟心事接踵而至,李總忍不住打開手機翻出老黃曆看吉凶,當他看見「時值月破,諸事不宜」這八個字,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了。
程無雙雖然沉下了臉,可聲音還是客客氣氣的:「李總,是田東來,和他的愛妾嬌女嗎?」
李總就像被放了氣的氣球一樣蔫塌塌的:「是。」
程無雙嘴唇緊抿成一條線,雙手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讓人心驚肉跳。
誰不知道程大小姐從小就練詠春拳,拜的還是響噹噹的人物,她若是要發威……
眾人汗毛直立,戰戰兢兢,話都不敢說,不知道過了多久,程無雙手指鬆開,臉上重新綻放了笑容,理了理頭髮,整了整裙擺,說道:「好久沒看到爸爸了呢,怪想的,我去向他老人家問個好去。李總,麻煩你帶個路,好嗎?」
李總顫聲道:「是,請,請這邊來。」
李總連膝蓋都硬了,走得怪裡怪氣,和殭屍似的。程無雙卻不見一絲異色,踩著紅底高跟鞋,走得搖曳生姿,裙擺飄飄蕩蕩,彷彿一朵盛開的曼陀羅。
顧驍被這變故搞得莫名其妙,連心裡的屈辱都被他暫時丟在了一邊,拉了拉旁邊倚著牆,呈半癱軟狀態的李大廚,問:「你們這是怎麼了?這女神經病去見她爸,至於讓你們抖成這樣?」
劉經理都要哭了:「顧驍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大廚師。程家的爛事就你不知道了吧!田總從不搭理程無雙和她媽,成日家和初戀女友還有私生女親親熱熱,程無雙那性子你也見識到了,她能容忍父親的小三兒和那個便宜妹妹嗎?你隨便說句話她就咬你一口,你覺得她去見她爹了,會鬧出怎樣的動靜?」
王大廚眼神渙散:「程大小姐鬧爽了,田總就不會爽,肯定會遷怒咱們會所,程大小姐沒鬧爽,也會對我們不客氣。完了,完了。」
程無雙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響一聲,李總心就顫一下,他正恍惚,眼前忽然多了張手帕。
程無雙道:「擦擦汗,我又不會吃了你。」
李總趕緊接過,想了想,鼓起勇氣道:「程大小姐,我們只是做生意的人,只要客人是來休閑,吃飯,我們沒有趕客的道理。」他深呼吸,然後睜圓了眼,做出三觀正好人民的樣子,說,「但是,這只是生意上的客氣!我們心裡,都很瞧不起這種破壞人家庭的行為!」
程無雙淡淡一笑:「你當我很閑,沒事針對你們幹什麼?繼續走,不要走得同手同腳。」
「是是是。」
「田總帶他那兩個活寶貝來這裡幹什麼?」
「今天是田小姐的生日,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大辦生日宴,就來我們這裡小聚,先看看茶道表演,品完茶,然後吃晚飯。」
程無雙輕輕一笑:「不就是怕我參加她的生日宴么。有意思,這次瞞得挺死的,可還是被我撞上了。」
李總不知道該怎樣接話,訕訕笑著,還好,又走了不到半分鐘,兩人就到了包廂門口。
他不敢想象開門之後,田東來看見程無雙時的表情,在心底把東西方所有他叫得上名號的神祇的名字拜了一遍,連宙斯都拜了,才鼓起勇氣,推開了門,硬著頭皮擠出微笑:「田總好。」想了想,把對葉楚楚和田若瑜的問候給堵在了喉嚨里。
包廂里悠然彈古琴的年輕女琴師微微一抬眼,立刻彈錯了個音,不過田東來等人也沒聽出來什麼異常,確切的說,他們已經聽不見琴聲了,耳中回蕩的是程無雙略帶慵懶的聲音:「爸,有好吃的好玩的,怎麼又不帶我?」
「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來?」
田東來噎住,田若瑜連忙擠出愉快的微笑:「怎麼會呢?姐姐快來坐。」
葉楚楚站起來,替她拉開椅子,程無雙慢悠悠的走進去,卻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她似乎沒有看到葉楚楚發白的臉色,盯著田若瑜,驚訝道:「你怎麼穿得那麼素?一年過一次生日,打扮喜氣一點嘛。如果不知道你過生日,我還以為你準備去掃墓呢。」
田若瑜妝化得淡,只打了底妝,修飾了一下眉眼,小小的瓜子臉,秀氣的鳳眼,有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風致。她穿著白色上衣,下面是淺藍色百褶裙,首飾也只是細細鉑金鏈鑲上小粒海藍寶石的普通款,不過,仔細一瞧,就能看出她衣服剪裁十分妥帖,料子也是極為高端的絲綢,低調的奢華從細節里透了出來。
田若瑜訥訥道:「我,我……喜歡白色和藍色……」
田東來氣得一口氣憋在胸口,可是想想站在程無雙身後的程老爺子,只能把掀桌子的衝動忍住。他看著程無雙,眼睛被那鮮艷熱烈的玫瑰紫刺了一下,忍不住諷刺了一句:「若瑜打扮,從來以清雅為上,不喜歡大紅大紫,濃妝艷抹。」
程無雙抬起手,欣賞著自己塗著鮮艷甲油的指甲,慢條斯理道:「田若瑜想穿大紅大紫也不行啊。她穿成我這樣,大家恐怕只看得見她的衣服,而忽略她的臉了。」
田若瑜臉上溫婉的笑容已經開始扭曲。
田東來豈不知愛女的不足?田若瑜長相清麗,但是五官輪廓並不立體,主要是靠優雅婉約的氣質加分,她試衣服的時候,眼睛也會忍不住在鮮紅寶藍這些顏色濃艷的衣裙上停駐許久,可是最終只能選擇素雅的顏色和款式。
「你,你閉嘴!」他終於發作了。
程無雙「嗯」了一聲,也不惱,扭頭對坐立不安的彈琴女子道,「不許我說話,我就聽音樂吧。來一曲《陽關三疊》,謝謝。」
《陽關三疊》是送別曲,曲調惆悵,田東來握著杯子,手有些發抖,葉楚楚抿了抿嘴,輕扯他的衣袖,柔聲道:「東來,你何必和自己的女兒針鋒相對呢。家和萬事興,有事慢慢說。」
田若瑜也細聲細氣勸道:「爸爸,姐姐生氣也是有道理的。今天也是姐姐的生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