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桃花雪寒
「你怎麼在這裡。」發現剛剛和自己撞上的人是顧輕郎后,蕭崇眼神一斂,冷清的狐眸似乎顯露出了些許的戒備。
「見過皇上。」顧輕郎屈了屈身,抬眼望著蕭崇,「今夜的桃花雪很難得,臣侍出來看看,沒有看到皇上在此,請皇上恕罪。」
「雪有什麼好看的,身邊也不帶個人跟著。」果然還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么,這麼冷的夜裡,居然會一個人跑到御花園來看雪。蕭崇的神情在此刻微微鬆懈了下來,嘴角輕抿著。
顧輕郎不以為意的挑著俊眉,「臣侍不愛宮人跟前跟後,拘束!」
蕭崇望著眼前年輕的少年,看他俊眼修眉,大言不慚的直白說愛著自由的模樣,那樣瀟洒自在的口氣,不卑不亢。靜了靜才輕輕的說:「那你也不該在這裡撞到朕,驚擾聖駕。」
「是。」這聲音,十足的敷衍和輕狂,好像還有些故意的笑:「臣侍有錯,請皇上責罰。」
「朕就這麼小氣?」蕭崇極為好看的眉眼斂了起來,白皙的面容映在桃花雪中,顯得格外俊美優雅。他嘆了口氣,偏過身子道:「外面冷,早點回去吧。」
顧輕郎從蕭崇淡淡的語氣里,好像聽到了一些平常所沒有聽到的氣息,這個皇帝居然會對他說早點回去,這算是關心嗎?不習慣旁人的關心,旁邊的人怎麼可能會關心他!
「臣侍還好,不冷,謝皇上關心。」顧輕郎原本的心情很平靜,在蕭崇對他溫言一句之後,反而隱隱的煩躁起來,五指一收,他仰著頭,倔強的望著身前的年長皇帝。
可是逞強的話剛剛說出來,偏偏有一陣刺骨的寒風呼嘯而來——
顧輕郎身上的衣服穿的不厚,寒風襲來,任是他再傲氣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打了個噴嚏,一瞬間,整個世界好像安靜了。
還說自己不冷,看起來這麼成熟結實的少年,怎麼有時候的舉動這麼孩子氣。蕭崇怔了一下,然後就看到顧輕郎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嘴角一彎,居然有些想笑。
「你的衣服穿少了。」忍住笑,緩緩的摸上了自己披在身上的白色披風,蕭崇看面前少年一副丟臉丟到家的隱怒模樣,無奈的說:「要多穿件衣服不知道嗎?」
「是。」顧輕郎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及時的打了自己的臉,眼神一冽,面子掛不住了,咬著牙低下頭,只能惱羞成怒的站著。「謝皇上提醒。」
他直接轉身走人的話,會被斥責為大不敬吧!
顧輕郎低著頭,不知道蕭崇是什麼反應,就在他腦子裡各種憤怒的不知道在怨誰的時候,肩頭一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他的身上,抬頭,他撞進了一雙清冷的眸子。
「穿著朕的披風趕緊回宮去,以後不要再這樣跑出來了。」蕭崇不知道是何時走到顧輕郎身前的,雙手將自己的披風披在顧輕郎的身上,抿著嘴,俊美的臉龐彷彿有些無可奈何。
「你——」顧輕郎何時習慣和他靠的這麼近,身體一僵,步子直接往後退開幾步。低頭一看,他的身體早已經暖和起來,因為多了一件錦白披風的緣故。
身上的披風做工很是精細,溫溫暖暖,熨燙著他略顯冰冷的軀體,細看之下,這東西好像是用蜀錦織成的。蜀錦難得價值不菲,對方又是天子,高高在上,他怎麼就把這東西披在他的身上呢?
「皇上,您——」顧輕郎仰著臉龐,逆著雪夜細微的光芒看著蕭崇,這聲音里有太多的困惑和嘲諷,還有濃的化不開的委屈和驚愕。
困惑什麼,諷刺什麼,委屈什麼,驚愕什麼,顧輕郎自己一時也說不上來,只是怔怔的想,這世上曾在寒冷的冬夜親自給他披過衣裳的,至今恐怕還空無一人。
但是,如果今夜站在這裡受冷的是別人,這個皇帝估計也會把自己的披風給他吧。想到這裡,顧輕郎心頭一震,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不滿,手一伸,就要解下扣帶把披風還給對方。
「別動。」一隻白皙修長的掌按在他的肩頭,它的主人面容冷淡,但是聲音卻不容推遲,一字一頓:「夜很深了,趕緊回去,這披風就當朕賞你了。」
說完這話,那人好像也沒什麼耐心,轉身就往前走。
暗夜下,微光中,那道精瘦修長的身影伴著輕盈淺薄的雪花,越走越遠,如果不細看的話,是看不到他的身子其實也在寒風裡發顫。
顧輕郎盯著蕭崇離開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時才低下頭。
五指摸著毛絨絨的披風,眼睛一眯,他彷彿還能感受到這披風上有它的主人留下來的溫暖氣息。果然皇帝的東西就是好東西,摸在手裡的觸感都是大不相同的。
「賞給我了?」嘴裡重複著蕭崇剛剛說的話,顧輕郎的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再睜開后,他也大步離開這裡往自己宮裡走去。
宮道上的雪花越下越大,顧輕郎卻覺得自己整個人一瞬間好像暖和了許多,然而身體是暖和了,他心裡的躁動和困惑卻好像膨脹的更大,隱隱還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味道。
這說不出來的味道是不安,還是排斥,或者是驚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垂著手抓緊了披風的一角,這披風太過溫暖,在這樣寒冷的春夜,他也難得的咬牙貪求著。
——
養心殿,金爐溫熱。
「皇上,您可回來了。」這些年伺候在皇帝身邊,李德也知道每個月的這天晚上,他們的主子都會消失一段時間,看到蕭崇剛剛走進殿里,李德連忙迎了過去。
蕭崇坐到軟榻上,端起宮女們奉上來的熱茶,「怎麼了?」
「皇上,如今外頭下著雪呢,您的披風哪裡去了?豈不是凍著您了。」
李德想:皇上離開養心殿的時候明明系著一件披風啊,怎麼一回來就沒了,心裡又擔憂,別看皇上身形修長挺立,其實他的身子骨並不怎麼好呢,凍傷了可怎麼辦。
「行了,別啰嗦了,朕離開這段時間是有人來了嗎?」
蕭崇放下手裡的瓷杯,腦中還迴旋著剛剛在御花園撞到的人,沒想到那樣俊朗凌厲的年輕少年,其實也只是個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就像是一隻躁動的小野獸,不懂得偽裝和溫順。
李德愣了一下,趕緊點頭叫苦不迭的解釋:「可不是嘛,還是皇上聖明!皇上,您不知道,就在您離開之後沒多久,朱婕妤小主就來殿里拜見您,見到您不在,婕妤小主好一陣問話呢。」
「朱婕妤?」原來是太后塞給他的小表妹,蕭崇淡淡的說:「她問什麼了?」
「小主當然是問皇上去了哪裡。」
「你怎麼說?」蕭崇一怔,聲音驀然提高。
李德嘿嘿兩聲笑,謹慎的道:「奴才還能怎麼說啊,奴才說您去了溫賢妃娘娘的宮裡。」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蕭崇鬆了口氣,神情鬆緩的時候,這才覺得整個人有了些沉重的疲憊。偏過頭望著窗外,雪花還在飄飛。
他突然想到顧輕郎剛剛說,今晚的桃花雪很美,他出來看看。
也許偌大的一個後宮,也只有那個性格孤僻狂傲的少年,才會獨自一人漫步在孤寂的宮道上,只為看一場寒冷刺骨的雪吧。
蕭崇嘴角一彎,搖搖頭,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