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見證《赤壁懷古》的誕生

13.見證《赤壁懷古》的誕生

萬萬沒想到,慕容復最終仍是與江湖扯上了關係。雖然慕容復給萍水相逢的宗澤送了一萬貫的行為,讓薛之言對他的印象牢不可破地建立在了「敗家子」這三個字上。可出於一個有理想有道德的商人的驕傲,薛之言仍不願意白占這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的便宜。因而在為慕容復一行人送行時,薛之言不但奉上了豐厚的儀金,更熱心送上了一條讓包不同、風波惡二人喜出望外的消息,原來薛之言有位族叔正是江湖上人稱「閻王敵」的薛慕華薛神醫。此人乃是當世醫中第一聖手,不但醫道如神,武功也頗了得。江湖中人總在刀尖上打滾,若能識得一二位神醫,那顯然是給身家性命多了一重保障。有此之故,不少江湖豪傑願與這位薛神醫折節相交也就不足為怪了,便是少林寺的玄難、玄寂兩位大師也與他交情不淺。如今有薛之言的關係在,慕容復與這位交遊廣闊的薛神醫也算是攀上了交情。

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得了這消息便攛掇著慕容復改道去甘州,好歹與這位神醫見上一面。然而慕容復兩世為人皆是養尊處優,他又無心復國,自然不願放著山明水秀的江南不去,山長水遠地跑去甘州吃沙子,便道:「如此冒然前去示好,怕是要給人看輕。」

包不同見慕容復沒有斷然拒絕已是喜動顏色,急忙上前勸道:「公子爺,劉皇叔還有三顧茅廬呢。」

聽包不同這般所言慕容復驚地簡直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無力地擠出一句:「包三哥以為,那薛神醫便是我慕容氏的卧龍鳳雛?」

包不同得慕容復一言提醒,立時警醒了過來,知道是自己太過心急了。只見他訕訕地搓了搓雙手,賠笑道:「公子爺,不知這趙子龍自長坂坡救了那劉阿斗之後又如何了?」

包不同這話題轉地生硬,王語嫣與風波惡卻都湊了過來。原來這一路旅途寂寞,慕容復為了王語嫣不至因為路上辛苦而哭鬧,便憑著記憶給她講述羅貫中的《三國演義》解悶。哪知這本小說的魅力著實震古爍今,不但吸引到了王語嫣,更加令包不同風波惡二人也如痴如醉。

慕容復見這三人俱是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暗自心道:我不過說個三顧茅廬包不同就能如此活學活用,若是我再說一個劉玄德摔兒子……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斷然道:「今天不說三國,說個新故事,唐時玄奘大師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取得真經的故事。」

慕容復話音方落,自認已摸熟他性格的包不同與風波惡二人便騎著馬蔫頭耷腦地走開了。若是再多問一句「公子爺,今天為何不講《三國》?」,那慕容復必然要多斷更好幾日。至於唐朝的玄奘大師的故事,已看過《大唐西域記》的包不同與風波惡實在沒有興趣。

王語嫣見他們走開卻是不屑地撇撇嘴,上次表哥說三國他們一開始也沒有興趣,等他們哭著喊著要聽,表哥都已說到呂奉先射戟轅門了。想到這,王語嫣撲上慕容復的膝頭,連聲道:「表哥,快說!快說嘛!」

慕容複習慣性地將王語嫣攬在懷裡,輕聲道:「故事的開始,是一首詩。『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已經包裹了牛筋的木質車輪再上路時,車輪滾動時發出的聲響果然輕了很多。新增的轉向系統和避震裝置又將馬車的穩定性調整到了最優,直接導致的結果便是王語嫣能夠輕易在馬車中睡著,使得慕容復每日講故事的時間大大縮短。終於不用每天大量補充水分,慕容復顯然也鬆了口氣。

慕容復最終仍沒有按包不同的意願前往少林拜山,給包不同的官方解釋是:學藝未精,既然去了也不能憑武功揚名,還不如藏拙。而真實的原因卻是慕容復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慕容博,他這具肉身的親生父親。無論是為了他自己,抑或只是為了慕容夫人。

慕容復一行人在按計劃去過山東之後,沿著長江一路溯流而上,抵達黃州時已是暮秋近冬的時節。聽當地人介紹黃州城外的赤壁磯風景優美,更是三國時赤壁之戰的發生地,三名「三國迷」便一力鼓動慕容復前往遊覽。慕容復雖說明知此地的赤壁磯絕非歷史上發生赤壁之戰的所在地,只是見大夥俱是悠然神往,也就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微有些陰沉,顯然不是出遊的好時機。然而王語嫣等三人卻是興緻不減,眼巴巴地守著慕容復用過早膳,便裹挾著他匆匆向目的地奔去。抵達赤壁磯后,四人棄車登船,沿著長江溯流而下。江上的天氣比城內又冷了數分,眾人只見水涌山疊,萬物蕭瑟,唯有那滾滾浪潮浩浩蕩蕩永無止歇。

慕容復一身白衣負手獨踞舟頭,當真是風神絕世,只聽他低聲嘆道:「滾滾長江東逝水……千古風流,終究煙消雲散……」

不一會,裹著斗篷的王語嫣也走了出來,拉著慕容復的手道:「表哥,那關二爺單刀赴會可還順利?」

「關二爺威武剛烈有勇有謀,自然一切順利。」慕容復輕輕一笑,緩緩道。「卻說那關二爺得了魯肅的邀約,只帶了周倉一人前往荊州赴約。他一路沿江而下,但見這天連著水,水連著山,不由想到二十年前隔江鬥智。曹兵八十三萬人馬,屯在赤壁之間,也是這般山水。到今日……」慕容復的眼前不由一陣恍惚,隱約仿見霓裳雲鬢點翠頭面,妙曼的身姿在現代化的房內穿梭,錯亂了時空,模糊了心智。有人唱著:「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著這小舟一葉。又不比九重龍鳳闕,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別,我覷這單刀會似賽村社。好一派江景也!」

王語嫣見慕容復忽而愣神不語,忍不住拽了拽他的手腕,叫道:「表哥?」

聽到王語嫣清亮的話音,慕容復登時一驚,滿是自嘲地一笑,續道:「到今日,山河猶在,人事皆非。周倉上前道:『看了這大江,是一派好水啊!』,關二爺答他,『這不是水。這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慕容復的故事尚未說完,船邊竟忽而冒出一聲「好!」。

慕容復與王語嫣二人急忙循聲望去,卻見江上又有一葉小舟自他們的船后趕了上來。不一會,那艄公在兩船之間架上一塊木板,只見一名身穿蓑衣手持竹杖的老者醉醺醺地跨了過來。走到半途,身體忽然一歪,那艄公見狀趕忙扶住他叫道:「學士,小心!」

那老者笑眯眯地揮揮手,道:「無事!」連蹦帶跳地登上了慕容復的大船。

眼見那老者竭力保持平衡給自己作了一揖,慕容復連稱不敢,上前扶住那老者道:「老丈,多禮了。」

江上風寒,然而那老者卻是衣衫單薄。是以慕容復觸到他的手掌便覺一陣冰涼,急忙轉頭向艙內叫道:「包三哥,快取酒來!」

不一會,包不同便從艙內出來,捧上一壺熱酒遞給那老者。那老者也不見外,揭開壺蓋深深嗅了一下,神色間微微顯出幾分詫異。隨即,他一仰頭,喝下大半壺,「好酒!」又意猶未盡地咂巴咂巴嘴,慢慢道,「有橘皮的味道,還有……葡萄和青梅。」

那老者此言一出,包不同登時一驚,隨即笑道:「老先生果然識貨!」這酒原是慕容復釀來給王語嫣當果汁喝的,度數不高卻滋味香甜。方才王語嫣喊著冷,包不同才給她熱上,不想竟是先便宜了這老者。

這老者顯然是個老酒鬼,才稍稍歇口氣便又舉起酒壺,將剩下的半壺酒一飲而盡,這才搖頭晃腦地道:「原來釀酒還能這麼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他自言自語地說了一會,忽然豪氣地吼了一聲,「再來一壺!」

王語嫣見這老者舉止怪異,搖了搖慕容復的衣擺,問道:「表哥,這老先生是來騙酒喝的?」

「語嫣!」慕容復急忙伸手捂住王語嫣的嘴,小聲呵斥。「不得無禮!」

那老者聞言神色間卻有些不好意思,趕忙又向慕容復拱拱手,言道:「小友好酒,竟教人忘了正事。老夫方才聽小友說的單刀赴會的故事十分有趣,不知典出何處?」沉吟了一陣,又兀自嘟囔,「唔……這單刀赴會的典故原是魯肅智計維護孫劉聯盟,不想在小友口中竟另有天地……想那陳壽編撰《三國志》時史料不足,也難怪後人捕風捉影穿鑿附會……只是那一句『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果然豪情萬丈英雄氣概……」

那老者話未說完,王語嫣已然扯下慕容復的手掌叫道:「我表哥才不是捕風捉影穿鑿附會!關二爺威武剛烈有勇有謀,是他單刀赴會保住了荊州!那魯肅設下伏兵妄圖倚多勝少暗算關二爺,是個小人!小人!」

「語嫣!」慕容復大喝一聲又捂住王語嫣的嘴,向那老者賠笑道,「舍妹無知,老丈恕罪。這故事原是小可胡編亂造為舍妹解悶,當不得真。想這天下豪傑無數,各領風騷,是非成敗如今也不過是轉頭成空,只為笑談。」

慕容復此言一出,卻是說得那老者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是非成敗轉頭成空,只為笑談……小友一語驚醒夢中人,當浮一大白!拿酒來!」

慕容復聞言趕忙死死捂住王語嫣不讓她掙脫,又連連向包不同使眼色。包不同見狀,忍笑又給這名老者送上了一壺酒。他與慕容復是一般心意,醉鬼不能與之講理,還是趕緊灌倒了了事。是以,他這回拿來的卻是十五年的女兒紅。

那老者接過酒壺,猶如長鯨吸水一般飲下半壺,忽然高聲唱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慕容復聽那老者唱出「大江東去」四個字已是雙目圓睜如遭雷擊,聽他唱完整首詞時,他的面色忽青忽紅幾乎喘不上氣來。只見他一手摁著胸口,渾身一陣陣地發顫,隔了許久方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老丈,可是……可是……蘇子瞻、蘇學士當面?」

那老者笑眯眯地點頭,半醉不醒地發問:「小友識得老夫?」

慕容復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陣陣天旋地轉,他居然是蘇軾!老夫聊發少年狂的蘇太守!十年生死兩茫茫的蘇東坡!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蘇學士!這天底下,古往今來,乃至千秋萬代,誰敢說不認識他!「天啊!天啊!」慕容復拚命吸著氣以免自己激動地窒息,「我居然見到了蘇軾!《赤壁懷古》,我居然在現場!」只聽「撲通」一聲,他五體投地渾身哆嗦著給蘇軾行大禮參拜,語無倫次地道:「姑蘇學子慕容復拜見學士……學士的才華猶如浩月當空亘古長明,學生平日仰望星空,唯願終有一日能瞻仰您的風采……今日有幸得見學士當面,學生、學生……粉身碎骨再無遺憾!……請學士收我為徒!請學士收我為徒!」說著,他的額頭直將船上甲板撞地砰砰作響。

慕容復的反常顯然令王語嫣等三人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可蘇軾卻早已習慣了如慕容復這等狂熱粉絲,帶著幾分矜持幾分為難地將慕容復扶起,輕聲細語地道:「小友,快快請起,不必如此!」

慕容復幾乎站不穩,可一聽蘇軾仍稱他為「小友」,整張俊臉又抽搐成一團,一邊搖頭一邊艱難地吐字:「學士稍待,且容更衣!」說罷,他運起輕功撞入船艙。片刻之後,他又換了一身正統儒衫捧著一沓手稿,大步流星地衝到蘇軾面前,再度跪倒在地,急切而哽咽地道。「這是學生平時寫的遊記、習作……請學士指教!請學士,務必賞面……」

接下來的場面,教王語嫣、包不同、風波惡三人此生都不敢回顧。慕容復亢奮地簡直連話都說不清了,語速飛快又前言不搭后語,完全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大夥隱約只記得他彷彿是吟誦了蘇軾的幾首詩詞,又介紹了一番自己目前的學業進度。在蘇軾出言邀請慕容復去他家做客之後,慕容復終於飽含熱淚一臉幸福地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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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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