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和你說永別(上)
盛伯雍的那起車禍,因為老鄉發現及時,這才很快的就把人送到了醫院。閆寧的這一起車禍明顯送醫的速度要慢。
歸根究底是那條山路處于山區,本就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路上又沒有什麼車輛,想要立刻發現車禍很困難。還是有過路的貨車發現護欄斷裂,地上又有明顯的車轍,這才覺得可能有情況打了報警電話。當地警方一面派人查看附近路段的監控,一面讓最近的村民和警員去搜尋是不是有車禍在那一帶發生。
發現倒翻的車子時,駕駛座上的青年已經耷拉著脖子死了,後座的一男一女也是重傷。車子上的安全氣囊在這次車禍並沒有發揮作用。他們唯一比較好運的是,車子並沒有發生漏油、起火,不然還沒等警方找到車子,大概三個人就要被爆炸的汽車給燒得只剩下骨架了。
兩人被送去搶救,已經死的那人經過驗屍,確定在車禍發生后,因為沒有安全氣囊的保護,胸口的肋骨和方向盤發生猛烈撞擊,造成斷裂,斷開的骨頭直接戳進了心肺區域,當場死亡。
被送去搶救的閆寧和明黛都傷得很重。
明黛被發現的時候,下身全是血,剛準備進行手術,護士卻在她的身上發現了一張卡片,卡片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了她是hiv感染者。一時間,為她動手術的醫生護士全都換了有這方面手術經驗的幾位。
被替換下來的護士沒認出明黛來,卻忍不住跟人感慨說,這人還算有點心,帶著這張卡片,萬一出什麼事故需要手術,不至於害得沒做措施的醫護人員也感染上hiv。
因為有明黛這一出,同樣受傷嚴重的閆寧那邊,也替換上了專門的醫生護士。沈鶴他們趕到的時候,明黛的手術剛剛結束,因為車禍重創,胎兒流產,兩側輸卵管都發生了破裂,醫生不得已選擇切除輸卵管,這才結束了這台手術。
各方記者都堵在手術室外,看到沈鶴出現剛準備衝上去採訪,卻被盛伯雍瞪了一眼,只好各退一步,選擇遠遠跟著不敢往前。
閆寧的手術在八個小時后結束。
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閆寧被記者們圍堵得水泄不通。因為明黛那邊有沈鶴盛伯雍的把關,很多東西都沒辦法拍攝到,他們只好改拍閆寧。不用半天功夫,各大媒體更新了之前的車禍新聞。
除了文字,更是配上了從參與搜尋的老鄉那裡要到的車輛照片,和閆寧剛出手術室時的照片。
明黛在三天後醒了過來。病房裡安靜地只有監測器輕微的聲響,房間里擺著一束百合,氣味不濃。明黛疼得想要喊出聲來,眼淚卻先留下,費力地想要抬起手擦眼角,卻聽見了一側椅子挪動的聲音。
她睜開眼,看著走到床邊來的男人,有些驚愕。
盛伯雍低頭看著明黛。這個幾次見面都穿得光鮮亮麗,從來不會讓自己顯得狼狽的女人,現在躺在病床上,憔悴得像要乾涸的花。
「很遺憾,你沒有死成。」盛伯雍拉近椅子,坐在床邊,「你和閆寧都被救回來了。」他沒有做過多隱瞞,直接了當,「孩子沒了,你的輸卵管也出了問題,所以醫生為了救你性命,切除了你的兩側輸卵管。」
這本應該是很悲痛的事情,可明黛的眼睛里卻浮起笑意,笑聲有些沙啞:「沒了……好……沒了……好……」
病房的門在這個時候被人從外頭打開。沈鶴扶著哭得傷心欲絕的明母走進來,看到床上的明黛已經睜開了眼睛,心底驀地就鬆了口氣。
明黛的父母在事故第二天就趕來了醫院。唯一的女兒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做父母的就算平時再怎麼苛責女兒,到了這個時候總還是心疼的。明母幾乎每天都要哭上很久,一開始看到沈鶴,知道他倆是同學關係,那個本來應該探望女兒的男人傷得很重,到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知道這些明母哭得更加絕望。
看到女兒蘇醒了,明父鬆了口氣,扶著明母走到床邊,坐到了盛伯雍主動讓開的位置上。
「走吧。」沈鶴朝著盛伯雍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病房,還未來得及關上的病房內,傳來了母女二人的哭聲。
「事故調查出結果了?」
沈鶴嗯了一聲,抬頭看向盛伯雍:「因為和你之前的事故都在一年內發生,也都是在類似的山路,加上媒體的大肆報道,這次事故結果出來的比較快。」他頓了頓,「車子沒有任何剎車痕迹,車輛檢查的時候也沒發現剎車有損壞,衛彥的腳……一直放在油門上,就像媒體猜測的那樣,是自殺。」
警方的鑒定結果出來的很快。原因除了沈鶴說的那些,自然也有閆氏集團的因素在內。但不管怎樣,這個結果出來的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在外人眼裡,開車的人叫廖旭東,是個剛出道的新人,有著比較優良的外觀條件,加上又是閆氏在捧的人,就算成不了一流演員,只要演技過關,二三流是不成問題的。這樣的人,很難想象他有什麼動機,非要帶著車裡的兩個人去自殺。
警方的鑒定結果一出來,民眾們眾說紛紜,不少人還提到了之前盛伯雍的那起車禍。同樣是一死兩傷,卻到現在只出了一個含糊其辭的結果。兩者對比起來,簡直差太多了。
這個結果,沈鶴雖然有些意外,轉念想想卻也在意料之中。
「其實衛彥想要用這種方法對付閆寧,我完全能夠理解。你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的,衛彥突然跟我說的那句話么?」
「你說,他恭喜你願望即將達成。」
「對,他就是這麼說的。」沈鶴抬手,揉了揉額角,苦笑道,「原來,這就是他說的我的願望……他早就決定找機會帶著閆寧一起去死了。但是我想不明白,明黛為什麼會……」
「你說過人都是要對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這應該是明黛的選擇,痛苦的活著,或者報復著死去。」
「可是該死的人沒有死。」沈鶴放下手。
整整應該死的那個人還在病房裡躺著,全身插著各種導管貼著監測器,病房裡出了機器發出的聲音一無所有。得知車禍趕來的閆老先生也被醫護人員攔在了病房外,只能隔著玻璃窗探望自己半隻腳還踩在鬼門關上的兒子。
盛伯雍陪著沈鶴去了一趟閆寧的病房。老先生就拄著拐杖站在玻璃窗外,隔著窗能看見閆寧在病床上的樣子。
如果不看身份證,很難發現床上的男人已經四十多歲了,這些年精雕細琢的,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風度,卻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起碼十歲。就連閆老先生也一下子越發年邁了起來。
「我這輩子沒造什麼孽,就生了這麼個糟心的兒子。可是再糟心,也是我的孩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只想求他好好做人,收斂一點,別再鬧出那些風啊雨啊的事了,可一轉頭的功夫,他又跑出去造孽了。」
閆老先生面對著玻璃,身體傴僂,已經再也看不出過去和宋霖一起下棋時說話中氣十足的樣子了。
沈鶴沉默,肩膀被盛伯雍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撫。
老先生的話並沒有停:「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不想結婚,那就讓明黛把孩子生下來,不管孫子孫女,總歸是閆家的子孫。結果,他把人逼急了,終於被人跳起來咬了一口……」
在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之前,閆老先生已經通過媒體的添油加醋,知道了閆寧會出這場事故的大概原因。他只是有些意外,開車的孩子到底和閆寧有什麼仇,非要拉著閆寧跟明黛一起去死。
「沒有人會一輩子受人欺壓,卻不去反抗的。」
沈鶴走到玻璃窗前。裡頭的那個男人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沈鶴知道,在被子底下,男人的一條腿已經被截肢了,同時失去的還有他身為男人的功能。
「善惡終有報,有時候不得不相信這句話。」
在沈鶴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閆老先生終於轉過頭來,吃驚地看著沈鶴。
沈鶴回頭,並沒有給老先生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反而直直望著盛伯雍:「我也曾經躺在這樣的病房裡面,監測器、導尿管、氧氣罩,身上很疼,從骨頭裡生出來的疼,頻繁的尿失禁,不敢喝水,不能動彈,心如死灰……不過沒關係了,我挺過來了,現在看著當初讓我淪落到那個地步的人躺在床上,落到比我當時更殘酷的下場,我只能說,這是報應。」
「你怎麼……」
「我心狠?」沈鶴握拳,他知道身後的男人一直在充當著靠山,在支撐著他說出壓在心底的話,「他閆寧難道就不心狠?他不心狠會放縱別人傷害宋霖,甚至看到宋霖被人設計撞死,也不動聲色?再嚴密的計劃,也有;漏針的地方,真相早晚會出現,該付出的代價,他必須付出!」
沈鶴幾乎是在說完話的同時,丟下閆老先生,頭也不回地走了。盛伯雍只略微慢了他兩步,回頭的時候並未看向老先生,反而將視線停留在了轉角的地方。
直到他二人離開,轉角處終於冒出了幾顆人頭。
一句「宋霖被人設計撞死」就足以讓這幾顆人頭喜不自勝。
宋霖出事至今,還有很多人不相信那個兇手只是因為不喜歡宋霖,就犯了這麼大的事。陰謀論在「羚羊」中間一直存在,這一回媒體彷彿嗅到了真正屬於陰謀的那一絲味道,簡單的一句話經過各方面加工,最終呈現出的新聞里,明顯將宋霖的死和閆寧也掛上了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