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越澤的護爐
回到宗門以後,簡小樓調息療養了整整一周,身體才算恢復了到一個正常值。
自鬼門關走過一遭,更讓她明白這修真世界的殘酷。
憑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家族子弟,做到不領盒飯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這七天里,她吃了顆辟穀丹,一直都在打坐療傷,一句話也沒有和戰天翔說過,更不會質問他為何男扮女裝欺騙自己,純粹將他當做空氣一般。
倒是戰天翔忍不住找她解釋,只說自己是戰家非常偏遠的旁系子弟:「你也知道,火煉宗背後依靠的是厲家,從來不收其他三大世家的子弟,就連求器和修理,也比旁人貴了幾倍不止,家裡窮,不得已,我才……」
「究竟你傻還是我傻?」
簡小樓原本真不想理他,聽了這話又忍不住發火,「我雖小家族出身,見識粗鄙,可也學了半年器道。單是你斗狐妖時披的一套戰甲,起碼熔煉了上萬顆魂晶,一顆魂晶價值三塊中品靈石,你告訴我那是多少錢?」
戰天翔一下子被她問的愣住了。
竟真在心裡估算自己那件戰甲值多少錢。
「哦,那是我無意中撿來的……」
「哦,那你再去給我撿一個試試!」簡小樓氣的一拍桌子道,「姓戰的,做人得有起碼的廉恥心!你不解釋沒人逼你解釋,但請你別來侮辱我的智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我並非……」
「我其實吧……」
戰天翔也是不懂說謊,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明知不該說,卻還是一咬牙道,「並非我故意瞞你,此事告知你,於你半分好處也無,我只能說我來浮光城是為了殺一個人。對火煉宗一切,包括你在內,毫無惡意。」
簡小樓下意識的問:「你要殺厲劍昭?」
戰天翔吃驚不小:「你如何知道?」
簡小樓斂了斂目:「我只是胡亂猜的。」
她聯想到小黑前幾日說的「大公子」和「計劃」,「大公子」,估計就是戰家大公子、東仙洲四公子之一的戰天鳴。至於「計劃」,八成是殺死被貶來浮光城看守天晷的厲劍昭。
她曾聽大長腿提過,厲劍昭如今二十有三,卻還停留在練氣九層。
厲氏家族之所以看重他,皆因此人生來無垢天靈體,無需修鍊也能緩慢進階,數千年來還是頭一個。
本該是個驚采絕艷的人物,奈何一派紈絝作風,專註惹禍二十年。
戰天翔默默說道:「我們出生在大家族,並不比你們小家族好去哪裡。自出生起,便要按照資質被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陣營。資質優等的一類人,比如我大哥,我二叔家的兩個兒子,都是要放在明面上同其他三家爭長短的。而資質差些的,比如我,就得轉入地下進行秘密培養,日後負責替家族處理一些骯髒的、見不得人的事情。」
簡小樓捏著靈果喂鳥,一聲不吭。
神情添了幾分黯然,戰天翔又說:「活在暗處有暗處的悲哀,而明處的日子,也不是那般好過的。天意盟各種大比小比,明爭暗鬥,所承受的壓力絕非一般人能夠了解。最危險的,還是需時刻提防來自其他家族的暗殺。厲劍昭從外表看來,的確是個不成氣候的紈絝子弟,但他體質特殊,自小就被各家盯著,難保不是他為求自保的一種手段……」
「你抱怨抱怨就好,我聽過就忘。」
這些金字塔頂端的家族鬥爭,距離簡小樓實在是太遙遠了,想起這周的門派任務還沒做,她取過工具包朝外走。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盯著戰天翔的眼睛說道,「然而你們家族派個這麼蠢的人來執行任務,是不是有些太過兒戲了?」
說完掉臉離開。
戰天翔訥了訥,遂有些哭笑不得。
將這些事情告訴她,絕對是個錯誤的決定,可他還是做了。簡小樓對他而言是不同的,當然不是什麼男女之情。戰天翔獨自一人在妖國長大,她算是他第一個好朋友,幾乎形影不離的相處了半年,他是信她的。
不過戰天翔心裡同時明白,這唯一的好朋友,他可能已經失去了。
一路向冶鍊閣走,簡小樓確實是在思考,原先的洞府不能住了,她必須和大長腿劃清界限,省的日後殃及池魚。
不是她做人現實啊,四大家族之間的鬥爭,她一個小蝦米根本沾惹不起。
對於飛升成仙、長生不死什麼的,她並沒有太深的執念。
眼下就只想好好修習煉器一道,之後進內門、考天意盟、查清楚大哥的死因、為家族在白雲城爭取一席之地。
「簡師姐!」
一進冶鍊閣的大門,先前給她臉色看的管事劉毅居然親自迎了出來,「真是恭喜簡師姐、賀喜簡師姐啊!」
兩個狗腿也是點頭哈腰:「哎呦簡師姐,我的親師姐,咱們正準備去請您,可巧您就來了。」
簡小樓戒備的瞪著劉毅:「你又搞什麼鬼?」
劉毅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怯怯哆嗦著道:「師姐您這說的什麼話……」
「你就是簡小樓?」自三人身後,走上前來一名紅衣女子,築基初期修為,二十多歲的年紀,鵝蛋臉,柳葉眉,鼻尖上還有幾顆小雀斑。
此女打量簡小樓幾眼,冷冰冰地道,「隨我走吧。」
簡小樓莫名其妙地道:「去哪裡?」
劉毅忙不迭解釋:「簡師姐,這位是金荷師姐,越師兄洞府里的掌爐。越師兄日前使用了你熔煉的鐵精,覺著甚好,破例提拔您入他洞府做護爐。」
掌爐?護爐?
簡小樓怔了片刻后,欣喜道:「越師兄?」
火煉宗不只一個越師兄,但擁有築基修士作為掌爐的越師兄,只有一個越澤。此人築基後期修為,四星煉器師,而且即將晉陞五星,是位前途無量的器道天驕。
金荷見她滿臉崇拜,神色稍稍有所緩和:「走吧。」
簡小樓趕緊問:「金師姐,那我以後是不是就得住在越師兄洞府上了?」
「那是自然。」金荷點點頭,「怎麼,有問題?」
「沒問題。」
方才還在思考如何同大長腿劃清界限,不想一眨眼就實現了。
真是世事無常。
**
越澤的洞府,坐落在火煉宗最東側的天寶峰上。
天寶峰是天兵閣首座玄真長老的靜修之地,越澤身為玄真長老的親傳大弟子,洞府自然佔據了半個山頭。
隔著一道紗簾幔帳,金荷面向裡間微微躬身,恭敬道:「越師兄,人帶來了。」
兩人同為築基,只相差兩個小境界,但金荷不過區區兩星煉器師。兩星煉器師同四星煉器師之間,隔著幾個築基那麼遠。煉器煉丹全靠天分,有些煉器師修鍊到金丹,也未必能夠達到四星標準。
更何況如今越澤已經站在五星煉器師的門檻上,就只差臨門一腳。
簡小樓也忙行禮:「見過越師兄。」
「進來吧。」越澤聲音輕軟,聽著並沒有什麼架子,見到金荷先抬步,他又道,「你先出去。」
「是。」金荷皺著眉退出房間。
簡小樓反而不敢動了。
稍後,越澤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杵在那做什麼,怕我吃了你不成?」
簡小樓大氣也不敢出,挑開帘子走進去。
裡間左側溜牆放著三樽一人多高的銅爐,看質地就和冶鍊閣內的公共煉爐天差地別,越澤正盤膝坐在爐前控火,不知在熔煉什麼寶物。
越澤沒再開口,簡小樓也就沒敢出聲妨礙他煉器。
起初,還只是老老實實垂頭站著,漸漸有些耐不住,視線開始四處巡睃。
除了那三樽令人眼饞的高品質銅爐,偌大的房間,還溜牆放著一排多寶閣,閣子里擺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靈器,清一水的地級初品質……
足足幾百件地級初品質,拿出去得賣多少錢?
簡小樓口水快要流下來了,同時又深感無奈,越澤是位煉器天驕不假,但也是闔全宗門資源培養出來的。
煉器師倘若沒有足夠的資源拿來練習,再強的天賦也是白搭。
越澤忙完手中的事情,起身指著手邊玉筐:「這些赤渾鐵精是你一人熔煉的?」
簡小樓早就注意到了,垂首道:「是的。」
越澤白她一眼:「口說無憑。」
簡小樓心道這人真奇怪,都已經命金荷將自己接來安頓了,直到現在才懷疑,是不是有病?
她二話不說,盤膝在副爐前坐下。懷疑的話,當場熔煉給他看不就完了。
越澤一直在背後關注她的舉動,頗滿意的點了點頭。
相較半年前的生澀,如今她對火勢的控制已然收放自如,可說進步神速。就是始終不曾使用靈魂火那股神秘的力量,究竟是不懂得用,還是故意隱藏,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日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再狡猾的狐狸,自己也有辦法逼著她露出尾巴。
越澤正低頭思索,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神識淡淡一掃,眉頭不由狠狠一皺,頃刻間臉上溢滿厭惡。昨個才將他打發走,才短短一天,那個草包渾貨竟然又來了。
「厲公子,師兄正在熔煉法器,真的不便打擾。」
金荷擋在洞府外,先前的鎮定全然消失,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對方雖然只有鍊氣修為,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敢動手,東洲小霸王的名諱,可不是隨意叫出來的。
厲劍昭見推不動她,煩躁的祭出自己的鐵畫銀鉤,罵道:「賤婢!再多說一句,小爺扒光了你掛牆頭!」
嬌軀猛然一顫,金荷哪裡還敢再攔。
厲劍昭一腳將她踹開,怒氣沖沖的衝進房內,信手一扯,便將隔開內外間的幔帳輕紗給撕了開:「越澤,你這人忒不厚道!小爺好心好意同你結交,向你討教煉器道理,你為何拒小爺於千里之外!」
簡小樓正專註於熔煉精鐵,被他嚇的一個激靈。
回頭瞧見是個二十幾歲青年人,五官硬朗,稜角分明,相貌英俊的無可挑剔。只可惜滿身戾氣,氣焰囂張,一看就不是個容易相與之人。
「厲兄弟這麼說,可真是冤枉我了。」
越澤早已收起了厭惡,言笑晏晏地道,「昨日就同你說過,我們天兵閣擅長打造攻擊類靈器,厲兄弟想學女子首飾,我便是有心,也幫不上忙。厲兄弟何不去向我葉師妹求教,她身為女子,必定比我擅長。」
「葉輕柔那個騷娘們小爺看著就煩!」
厲劍昭大步走上前來,逼近越澤,手中淬著寒光的鉤子勾住他的脖子,眯著眼道,「小爺已經紆尊降貴求到這個份上,今日且就最後問你一句,教是不教?」
擺出一副逼良為娼的架勢來求人,簡小樓今日也算是長見識了。
姓厲,想來正是大長腿此行要殺的厲劍昭。
諸如這種人渣留著也是禍害,殺了一點也不可惜。
簡小樓在心裡默默想著,盡量龜縮起來,降低自己原本就已經很微薄的存在感。
越澤輕聲笑了笑,曲起指節撣了撣鉤子:「我教可以,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毫無根基,想在一年之內晉陞二星煉器師,鍛造出一根人級中品質靈簪,送給岳仙子慶賀生辰,根本不可能。」
厲劍昭冷笑:「小爺天賦異稟,若真做不到,必定是你教的不好。」
面對如此無恥的言論,越澤一陣無語:「行了,從明日起,你也來做我的護爐。」
頓了頓,又指著簡小樓道,「先跟著她學熔煉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