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大雪紛紛而落的時候,我窩在樹洞里,樹洞用枯枝結起堵住,洞里鋪著乾草草絮,樹洞的邊角處堆了一些堅果。

一隻看著普通的褐毛小狐狸,盤在堅果上,舔了舔自己細細的黑色前腿,尖尖臉頰旁的絨毛豐茂。

見我一動不動,小狐狸細聲細氣地開口:「猴,你不吃堅果嗎?」

我還是一動不動。

小狐狸慢慢挪過來,用它的黑細的前腿推了一下我。

我看了看它,決定不吭聲。

我還是不明白,這隻狐狸崽子發的那種奇奇怪怪的「叫聲」,我為什麼卻能聽懂。

見我仍舊和石頭似地一動不動,小狐狸像模像樣地發出一種嘆氣的聲音,舔舔自己的大尾巴上不順的毛,咿呀道:"你怕我做什麼?我還沒長多少奶牙呢。我就這個冬天,吃你幾個果子,擠一下你的樹洞,開春了就走。」

我的確有些怕。

我本來是一隻除了能思考外,便大體普通的猴子。

我也以自己的與眾不同為豪。

可是自從我脫離猴群,脫離猴子的正常生態后,我對山谷那些脫離常態,與眾不同的東西,除了興趣外,便有了許多的恐懼。

比如那兩條大蛇。

比如這隻狐狸崽子。

那時,我救了一隻狐狸崽子。

可是這隻快被凍僵的狐狸崽子復甦后,卻顯出神異來,跟著我到了我的樹洞。

小狐狸說要「報恩」,就張開嘴,對我呵了一口氣。

它這一口氣后,我便覺喉嚨發癢,有什麼無聲無息融掉了。

然後,我一出聲,就也發出了「人言」。

那時我不知是什麼東西從哪發出的聲音,被嚇得吱吱四處打量,最後才發現這突然出現的怪異聲音是從我的喉嚨里發出來。

小狐狸笑嘻嘻說,這一口氣就是我化去喉中橫骨的臨門契子。

什麼叫橫骨?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像一隻猴子那樣與同類交流了。

雖然我脫離了族群,但並不代表我喜歡把自己的叫聲都改做「人類語言」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我不喜歡,也不習慣把我一出生就發的吱吱叫聲換成狐狸口中的「人類語言」。

見我仍舊不睬它,小狐狸也許是被漫長的冬天給無聊得狠了。鍥而不捨地把尖尖小小毛絨絨的臉頰湊了過來,黑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猴呀,我以前住在青丘,不是壞狐狸。你幹嗎要怕我哩?我雖然能說話,但是沒有法力,而你也是妖精,怕我幹什麼呢?」

我頓了頓,終於堅澀地開口同它說了第一句話:「什麼是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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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淋地下,山谷從谷底的苔蘚開始,一點點慢慢綠起來。

然後等雨和暖風積累到一定時,那各種不同層次的綠就好像是被一股腦地潑到了山谷上。

雜樹生花。

連月光也開始暖和起來。

當我身上的虱子跳蚤又醒過來,開始逼得我直撓的時候,我確定春天又飄過來了。

小狐狸身上的毛長得十分整齊漂亮了。

它叼著嘴裡的堅果,擺著尾巴,幾下跳到地上。

我把漿果推到它面前:「吃飽再走吧。」

小狐狸偏著頭,黑亮的眼睛瞅著我,咧著狐狸嘴,作出個笑模樣,細聲細氣又有點神氣道:「猴呀猴,我在青丘一定會常常記得你的堅果和樹洞。」

我一邊點點頭,一邊理著毛,格外靈巧地揪出一隻體型格外小號的虱子,就要放在嘴裡,疙瘩一聲結束它吸血的生命。

褐毛小狐狸卻細細地尖叫起來:「猴!你不能這樣!」

我被嚇得毛手一抖,那隻虱子就落在地上跑走了。

小狐狸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身子前傾,伸出一隻爪子來,很端正也很滑稽的樣子:「猴,你既然化了橫骨,就不能再一副無知無覺的猴樣,而是要選擇自己的道了。你到底要選擇哪一個,端看你自己的造化。只是妖道,仙道,人道。無論哪一個,都是輕易不許殺生的。」

我撓了撓腦袋:「你也說了有因果。它吸了我血,便是欠了我因,我結了它的性命,便是果。」

小狐狸拿前爪撓了撓臉:「可是,猴吶,它吸你血,於它而言,是死生大事,是為了活命,也並未真正損害到你的身家性命。你卻是為了減少自己身上的瘙癢,而滅殺了它。這種因果,並不對等。」

「可是,它吸了你的血,這種因果又怎麼算?」小狐狸開始自言自語。

想了半晌,我聽不大懂,就選擇把新捉出來的一隻虱子彈走了。

小狐狸業想了半晌,像模像樣嘆了口氣:「哎呀,我也是道理沒參透呀。怨不得長生阿翁責我憊懶。」

「總之,」小狐狸抖了抖小小臉頰兩側的絨毛:「雖然我也不怎麼明白,但是長生阿翁說,少欠債。尤其欠不得生死債、情孽債、良心債。」

我迷迷糊糊記下了。

小狐狸又細聲細氣地啰嗦啰嗦了許多,才甩著尾巴,輕靈地跳入了草叢中,就要隱沒。

遙遙地,聽到它說:「猴呀,別到人間去,太危險啦。」

人間,哪裡是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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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無數雨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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