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和解。
這一年,京城的春意來得特別的早,春風雖還帶著些料峭,卻已有些暖意。沈家一向安靜的大別墅里,今天有些熱鬧,張阿姨、李阿姨在花園裡澆花的時候都在竊竊私語,說十幾年沒踏進家門的太子爺今天要回家了,還帶著女朋友,於是那個小花圃就澆了一遍又一遍,太子爺是經常在電視上能看到,她們想看看未來太子妃長什麼樣啊。
等到顧意出現的時候,她們就都有些傻眼。倒不是覺得不夠漂亮,但是怎麼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啊。她們心目中沈言止這般英俊而又清冷的人,配的就算不是儀態萬千高雅矜持的名門閨秀,也是高挑性感的美艷女郎。
但現在站在他身邊的,卻是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及肩的黑髮溫軟地別在耳後,乾淨的小臉白得發亮,五官是清清秀秀型的,一雙大眼睛倒是靈動,穿著寬鬆的線衫和九分牛仔褲,搭上一雙板鞋,露著一截皓白的腳腕。總而言之……似乎活潑別緻了點。
如果不是沈言止神色溫柔地牽著她的手,李阿姨真的覺得就是隔壁家的女大學生走錯了屋啊。
顧意牽著沈言止的手,東看看西看看,看到有人對她笑,她就也沖著對方笑。不過沈家的人怎麼都不太愛說話啊,大家都只是躲在樹后朝她微微地笑。沈言止也沒有說話,一路都沉默著,掌心還微微有些涼。
顧意扭頭看了他一眼,問道:「緊張?」
沈言止抬眼看了看眼前那棟白色的房子,笑得有些飄渺:「沒有,只是太久沒回來。」
確實是很多年沒有回來了,哪怕他和沈朗常在公司碰面,他也不願意回到這個家裡。離這座房子距離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剛回國時,在門口,一個人站了一個小時。
他還清晰記得這座房子里發生的每一件事,這座房子是這麼的白,但他的回憶卻全都是灰色的。他見過陳曼晴因為看到新聞說沈朗給某女演員送玫瑰,讓園丁把一花園的玫瑰都剪了;他小時候也養過一隻狗,也許是對那隻狗的依戀在沈朗看來太過溫柔,說他這樣太難成事,把狗給丟了出去;沈朗和陳曼晴爭執時,客廳里俱是摔壞的碗碟;有一次沈朗喝醉酒,說他長得太像陳曼晴,把他打得頭破血流;陳曼晴離開時,拖著紅色的箱子,就是走在這條鵝卵石撲成的花園小徑上,那天下著雪……
他微微抬起下巴,眯著眼睛看天空,陽光燦爛,春風裡俱是安寧的氣息,身邊的小人兒就像小蝴蝶一般依在他的身邊,眼前那些幻象便都消失了,他握緊顧意的手,往前走去。
房子門口站在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像是秘書,對沈言止微微頜首,道:「少爺。老爺在後園釣魚,讓您和顧小姐到後邊等著。」
那還是不讓他進家門的意思了。
沈言止朝他點點頭,拉著顧意往後園走去。後園里種著許多竹子,一方魚塘在竹林中間,看過去頗有趣致。沈朗一言不發,拿著釣竿坐在池塘邊釣魚,聽到了腳步聲,也連頭都沒回。
秘書尷尬地笑了笑,立馬走了。
顧意原本想說話,但是看沈言止緊抿著唇,當下也不敢說話了,畢竟他們父子倆的事情還是要他們自己解決呢。
沈言止指了指竹林邊上的石凳子,對顧意輕聲說道:「你先去坐著吧。」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站著。」不就是罰站么,她小時候被爸爸罰站罰得可多了,他總陪她罰站,現在該輪到她陪他啦。
沈言止輕輕嘆了口氣,眼眶有些微酸。
但顧意也沒想到,他們這樣一站就站了四十分鐘。
天氣雖然不是很冷,但這樣站著也並不好受。沈言止只穿著一件襯衫,站在風中就顯得有些單薄。顧意側頭看他,便恰好能看到他鼻翼處被陽光投下的一小片陰影,襯得他臉色有些不大好。
剛出院沒兩天呢,突突地顧意就對沈朗生出了幾許不滿,鬆開沈言止的手,徑直跑到了沈朗身側,嘟囔道:「沈伯伯你真的不讓我們進屋啊?」
沈朗淡淡道:「你先去坐著吧。」而後又瞥了沈言止一眼,對他道:「你來托我辦事,不會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吧?」
顧意睜著眼睛道:「咦,我們是來看您的,不是來托您辦事的。」
沈朗冷哼一聲,看向顧意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戲謔:「你自己問他是不是來托我辦事的?如果不是托我辦事,他會捨得回來?」
顧意就有些不解地看了沈言止一眼,來的時候沒聽說他要辦什麼事啊,結果沈言止卻靜默地沖她點了點頭,還衝她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回來。
沈朗就又冷笑了一聲,道:「等我把魚釣起來吧。」
顧意不知道他們父子倆打什麼啞謎,正覺得有些無趣,就看到一隻魚咬了鉤,結果沈朗晃了晃魚竿,把魚放跑了。
顧意從來都是個護短的,心裡一急,就喊道:「沈伯伯,你這是作弊啊。」
沈朗的臉頓時黑了一黑,瞪了顧意一眼,道:「什麼叫我作弊。分明是你亂喊把魚給嚇跑了。」
他瞪顧意,顧意便也瞪他,顧意的眼睛還比他的大多了,水汪汪亮晶晶的,就像池子里的水,被她這樣看著,沈朗居然覺得有些難堪,勉強咳嗽了一聲。
顧意撅著嘴,說:「那我賠你一條魚是不是就可以了。」
沈朗切了一聲,居然真把釣竿遞給了顧意,背著手,道:「成。你釣吧。你去釣,那小子餓死在這裡都沒怨言。」
看顧意那捏魚竿的架勢,就知道毫無經驗,釣到天黑都釣不上來。
沈言止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沈朗這個人向來心高氣傲,他沒被揍,就這麼擱這站著已經算是挺好的了。
沈朗眯著眼睛,這才覺得心裡有些舒坦。混賬小子十幾年不回家,回家了還指望我給你好臉色。
「不就是一隻魚嗎?又不一定要用釣的。」顧意的大眼睛轉了轉,蹲下身子,就開始脫鞋子。
沈朗不明白她釣魚為什麼要脫鞋。沈言止卻是想了三秒就明白了,快步走向她,喊了一聲:「顧意,別亂來。」
但顧意已經挽好褲腳抄著用來盛魚的水桶直接跳進了池子,池子本來也沒多大,她追著魚趕到一個角落,彎腰一撈,就撈了一桶水加魚,整個過程還不到二十秒。
她不會釣魚,但在小溪里撈魚,是每個江城孩子都會的本事。
顧意笑嘻嘻地站在水裡,像獻寶一般雙手舉著水桶,對著微有些驚愕的沈朗和臉色發白的沈言止說:「喏。魚,三條呢。」
池水沒過顧意的小腿肚,兩條腿上都是水,剛剛她彎腰撈魚時用力過猛,腰腹處也是一片水滯。雖然只是風輕拂而過,顧意也忍不住抖了抖,還是有點涼呢。那三尾魚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顧意臉上的笑容卻比它們還要奪目,耀眼得讓人挪不開眼。
沈朗重重地哼了一聲,沉默不語。
顧意看他沒表態,把桶往一旁重重一放,道:「沈伯伯,哎,要願賭服輸啊。」
輸這個字是沈朗最討厭的字眼,若照他平常的性子定然要扭頭罵她一通的,但想到她方才在陽光下那如琉璃般的烏珠,就把心頭那股憋悶壓了下去。
倒是沈言止鐵青著臉,向顧意伸出手,道:「上來。」
顧意覺得是她胡鬧惹他生氣了,沒好意思搭他的手,撐在池子上方的鵝卵石上,自己爬了上來,反正本來就沒多高。然後樂呵呵地沖著一臉陰翳的沈言止笑:「你看,我這回自己能上來,不用你跳下來了。」
又是一陣風吹過,顧意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沈言止伸手往前一探,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哎,你做什麼呀?」顧意紅著臉嘟囔道,她身上*的呢,他抱著她,多不好。
沈言止卻沒理她,只看了沈朗一眼:「可以進去了吧?」
沈朗用手杖點了點地,斥了一句:「不像話。」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顧意被沈言止這樣公主抱著,沈家大宅又是人來人往,她不自覺地有些窘迫,只得將腦袋埋在他胸前,捂著臉,小小聲地說:「喂好丟人的,我可以自己走。」
她的牛仔褲濕漉漉地滴著水,沈言止斜了她一眼:「你想就這樣光著腳淌著水走?我怕你把地板弄髒。」
顧意一時語塞,只得任由他抱著上了別墅二樓。他似乎同一個人吩咐了幾句,便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慢慢把顧意放在了床上。
顧意縮在床上,眼睛滴溜溜地轉,房間是簡潔清透的裝修風格,淺灰色的床鋪一塵不染,床頭放著一個相框,相框里一個小男孩正眯著眼睛,唇角帶著淺淺的笑容,眼角一小顆淚痣映得他分外孤獨。
「你以前的房間?」顧意問了一聲。
「嗯。」沈言止點了點頭,他也沒想到十五年了,這個房間現在還保持得這麼好,連書桌上的那盆小仙人掌,都和他離去時,有些相像,他拉開衣櫃,果真也是按他原先的習慣擺放著。左手邊是洗得乾乾淨淨的浴巾,右邊是常換洗的衣服,浴巾捏在手裡馨香鬆軟,應該是不時有人過來整理更換。
他眉眼一黯,丟了一塊給顧意,道:「先擦擦。我給你找套衣服。」
衣櫃里放著的都是他十二歲時穿的衣服,好在顧意個子小,他找了一套運動服,估摸著她穿差不多,取出來,回頭就看到,顧意拿著浴巾胡亂地抹著腳踝。
沈言止眉頭一皺,坐到了她身邊,拿起一塊浴巾裹住她,道:「原來這還要教?」
「教什麼?」
沈言止摸了摸她的柔順長發,語氣裡帶了笑意:「教你擦身體要先脫衣服啊。」
顧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他的手已經觸在了她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