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辛一來把這個大問題往內閣一扔就不管了,彷彿真的一點也不著急。他不著急,皇帝陛下可急著呢,這耽誤一天,損失的可都是錢,皇帝陛下多窮啊,當即便召了四位內閣大臣進宮議事,順便把太子也給叫了過來。
鍾尚書反正是贊同的,笑呵呵地道:「微臣不同意也不成啊,不然戶部就得拿出上百萬兩銀子來,我可是沒轍。」
辛太傅的臉色有些難看,「我不同意。三十萬兩銀子就想把碼頭建起來,簡直是玩笑,絕對不可能。」他都快被自家混賬兒子給氣死了,三十萬兩銀子建碼頭,腦袋被驢踢了么,若是建不成,那可是欺君大罪,命都保不住。那混賬東西什麼時候學得這般夸夸其談了!
李閣老也是知道戶部難處的,聞言亦是蠢蠢欲動,好奇地問:「辛侍郎當真只要三十萬兩銀子?」
鍾尚書一把捂住辛太傅的嘴,大聲回道:「沒錯,就是三十萬。」
辛太傅急得臉都紅了,甩開膀子朝鐘尚書怒目而視,「你——」
「辛太傅您別激動。」皇帝陛下忍俊不禁地道:「既然令郎能誇下這個海口,想必心中定有打算。朕看過他這幾年的考評,每年都是優等,且民間風評也都不錯,可見辛侍郎確實能幹。」
「可是,陛下,這也太兒戲了。」辛太傅都快哭了。
徐庚覺得自己也該出來說句話,遂輕咳一聲,朗聲道:「也不怪太傅憂心,畢竟這銀子確實是少了點。不過,兒臣以為辛侍郎行事並不孟浪,既然應下,就算他砸鍋賣鐵也定會把碼頭給建好。不如暫且同意辛侍郎所求,若碼頭能建好,便將市舶司劃歸工部管轄,若實在建不好,再另當別論。說起來,辛侍郎所言也極有道理,海關設立一事本由工部倡議,一切政務就由辛侍郎辛苦操辦,費勁了心力把海關建起來,最後的功勞卻歸了地方,說破了天就講不過去。地方若是管得好且還不論,可兒臣看過市舶司近十年的賬目,每年入庫不過幾萬兩銀子,這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
四位閣老聞言全都安靜下來,鍾尚書忍不住冷笑,「聽說自從建海關的消息傳出來,吏部都快打起來了,一個個都爭著搶著要去天津泉州和廣州,為了什麼不言而喻。依微臣所見,不管辛侍郎此事辦得如何,市舶司都該大肆整頓了。」
一旁的林閣老聞言臉上火辣辣的,他家裡侄子剛剛才去求了天津的缺,為了這個,林閣老還賣了面子去尋了吏部尚書說話。林閣老本就資歷淺,而今又心裡發虛,愈發地低著頭一聲不吭,更不敢出言反對。
既然內閣形成了統一意見(辛太傅徹底被忽視),皇帝陛下自然也沒有異議,正欲喚了李如昌去工部頒口諭,卻見徐庚站了出來,「父皇,還是兒臣親自去和辛侍郎說吧。」
「那也好。」皇帝陛下有心讓徐庚去賣個好,欣然同意。
從太極殿一出來,徐庚便往工部衙門方向走,不料鍾尚書竟然也與他一起拐了彎,徐庚笑笑著問:「戶部衙門似乎不在這邊?」
鍾尚書也笑,「下官這不是去找辛侍郎,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么?」其實就是心裡頭好奇,想知道辛一來到底是個什麼章程,順便還探一探消息,能不能給戶部撈點什麼好處。哎,戶部尚書難當啊!
徐庚心如明鏡,卻不拆穿,笑呵呵地道:「尚書大人想幫忙,多撥點錢就是嘛。」
鍾尚書假裝沒聽到,朝徐庚做了個請的手勢,「殿下先請。」
二人晃晃悠悠,一前一後地進了工部大門。不一會兒,辛一來便得了消息迎出來,鍾尚書大老遠就開始表功,「小辛啊,我可是不負所托,費盡唇舌才終於說服了內閣和陛下答應你的要求,你可別讓我失望。別人且不說,就你們家那倔老頭子,我可是冒著被他暴打的生命危險才把他拉住,你可得記我的好。」
辛一來特別誠懇地朝他拱手作揖,「老大人請放心,有什麼好事兒第一個找您。」
鍾尚書立刻順桿而上,「那你現在就給我說說唄。」
「啊?」辛一來裝傻。
徐庚面露不忍之色。
鍾尚書都恨不得上去揪他耳朵了,「嘖嘖,求人的時候說得真好聽啊,用完就扔了。可憐我這老人家都不知道該找誰說理去。你要再這樣,我可就去找辛太傅了!聽說辛太傅自幼習武,手勁兒大,身體壯,不知道辛侍郎挨不挨不得住啊。」
辛一來拿這不要臉的老流氓一點辦法也沒有,哭喪著臉道:「大人進屋說吧。」被這老流氓盯上,估計得大出血!
進了屋,辛一來硬著頭皮把另一本計劃書拿了出來,鍾尚書一點面子也不給,迫不及待地搶在徐庚前頭奪了過來,飛快地掃了一遍,臉上的皺紋一點點舒展開,原本深藏不露的眼睛也開始泛精光,雖然裡頭很多地方看得迷迷糊糊的,可不怎麼的,就是覺得好像很厲害,尤其是裡頭這個叫做「水泥」的東西,簡直就是個神物。
「這……這個水泥是什麼玩意兒,當真如此好用?」
徐庚心中微動,立刻就明白了。這可是上輩子辛先生的幾大發明之一啊,原來這麼早就已經出來了。
辛一來使勁兒搖頭,「一點也不好用,都是我吹的。」
鍾尚書拿起手裡的冊子在辛一來腦袋上敲了一記,恨恨地道:「辛太傅那樣實誠的人,怎麼就養了這麼個狡猾精怪的兒子。你這冊子分明是早就做好了的,故意不拿出來,就是為了問我要錢。小兔崽子,這水泥我們戶部要摻一股。」
辛一來不說話。徐庚重重地咳了兩聲,若有深意。
鍾尚書又一次假裝沒聽到,一臉慈愛地道:「戶部也不會白白地佔你這一股。你想想看,這可不是尋常東西,關係到國計民生,不知道多少人看紅了眼呢,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老夫雖不才,在朝中多少有幾分薄面,到時候自然會全力維護你。」
辛一來看著他,面無表情地道:「下官原本就打算與朝廷合作的。」
「那不是更好——」鍾尚書話剛說完就明白了,半張著嘴看著一旁的徐庚。
徐庚也真誠地看著他,面帶微笑。
鍾尚書:「……呵呵。」可饒是如此,他還是沒鬆口。
「就是一股,一股而已。」鍾尚書艱難地伸出一根手指頭,巴巴地哭窮,「我這都是沒辦法呀。你去瞅瞅,戶部衙門多少年沒修葺過了,一到下雨天就到處漏水,冬天更是不得了,四處進風,凍得人瑟瑟發抖,偏又沒錢燒不起炭盆,多少官員被凍成了老寒腿,我看得心裡難受啊。一個個都是家裡的頂樑柱,若是被凍壞了,我對得起人家嗎……」
雖然曉得這位老大人在裝腔作勢,可人家眼淚都快出來了,辛一來怎麼好意思再不答應,長嘆一口氣,道:「尚書大人您可別說了,一股就一股,算是下官對戶部同僚們的一點心意。」說罷,他又看看徐庚,徐庚也連忙道:「尚書大人一心為公,本王敬佩不已。」
鍾尚書抹了把臉,拉著辛一來的手道:「那我們可說好了。對了,你給算算,我這一股一年能進多少錢?」
辛一來:「……」
鍾尚書要到了錢,心滿意足地準備告辭,卻被徐庚給喚住了,「鍾老請稍候,我還有一事相求。」
鍾尚書眸光微閃,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複雜,「殿下請講。」
「市舶司劃歸工部管轄一事,還請您暫時保密。」
鍾尚書微覺意外,「為何?」
徐庚面露迷之微笑,「我聽說吏部衙門最近忙得很,就因為大家都一窩蜂地想去天津等地外放,所圖為何自不必明說。既然他們想去,何不遂了他們的願。六部衙門都多年未修,眼下不是缺錢嘛,這不正好。據說,現在天津一個從六品的提舉都已經漲到了八千兩銀子,只可惜吏部劉尚書不肯鬆口。」
鍾尚書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徐庚一般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后才終於回過神來,表情十分微妙。
他看看辛一來,辛一來卻半點反應也沒有,見怪不怪的樣子,鍾尚書又抹了把臉,懷疑自己是不是太不敏感了,太子殿下什麼時候長成這樣的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算計人都如此明目張胆的太子還真是讓人很滿意啊!
於是鍾尚書清了清嗓子,十分淡然地道:「殿下這個主意不錯,一會兒下了衙,下官親自去劉尚書府里走一趟。那老頭膽子小,怕擔責任,這些天一直躲在府裡頭裝病呢。不過下官跟他有點交情,說清楚就好了。哎呀,熬了多麼多年,咱們六部衙門終於要修一修了。對了,這事兒李閣老和林閣老那裡不會傳出去吧。」
「林閣老府上剛謀了個天津知州的缺,這會兒估計正悔著呢,怎麼會到處亂說。不過,方才已經使人與兩位閣老打過招呼了,至於辛太傅——」徐庚有些擔心地看了看辛一來。
鍾尚書特別認真地勸道:「要不小辛今兒晚上就別回府了,我怕你挨打。」
辛一來卻表現得很淡定,「多謝尚書大人提醒,不過,家父雖然脾氣壞了點,卻並非不講道理。我回去跟他解釋解釋就沒事了。」
鍾尚書「呵呵」地笑,「那就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