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說實話,玳珍也沒想到那護衛竟然會使出這種賤招,幸虧霍家大娘子身手矯健順利下了馬,若是換了尋常人家的姑娘,還不得摔個四仰八叉,雖說那小紅馬跑得不快,個頭也不大,可嬌滴滴的小姑娘這麼實打實地摔一下,該受多大的罪呀。
可是,真要追究起來,還是玳珍的責任,誰讓她出沒事兒出什麼鬼主意呢,這下好了。瑞禾蹙著眉頭看過來,見玳珍一臉心虛,頓時猜到這事兒和她有關,無奈地瞪了她一眼,搶在前頭下了馬朝霍家娘子拱手致歉,「真是對不住,姑娘可曾傷到了哪裡?」
霍家娘子挑眉看了瑞禾一眼,忽然抬腳朝他腿上踢去,動作並不重,只是速度快,瑞禾下意識地躲開,輕輕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霍奇這會兒已經追了上來,見狀頓時叫苦不迭,連忙喝止道:「快停下,死丫頭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快見過太子殿下?」
說罷,霍奇趕緊下馬朝徐庚行禮,徐庚臉都紅了,小聲道:「都是在外頭,不必多禮。」
霍家娘子也沒想到這幾個搗蛋鬼竟然是太子一行,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荒唐感,仔細想想,總覺得今兒出這趟門好像有點奇怪,至於到底奇怪在哪裡,她又想不出來。但是,霍家娘子並沒有因為徐庚是太子就輕輕放過這事兒,向徐庚行禮過後又繼續斜睨著瑞禾道:「練是練過,不過功夫稀疏平常,可不像有本事能彈出那顆石頭,你這是替誰遮掩呢?」
瑞禾笑笑,「既然知道我在替人遮掩,姑娘好歹也沒別說破,不然大家多尷尬。」
霍家娘子見玳珍和徐庚的腦袋都快低到腰下了,終於明白了什麼,見他們倆年紀還輕,決定不與計較。可憐霍奇跟在後頭心都快碎了,這是沒戲了吧沒戲了吧,早知道這丫頭一出門就闖禍,就該跟她提醒一句,這回可好,才剛剛見面就把人家給訓了一通,那辛家大郎心裡頭氣都來不及,怎麼能相中她?
徐庚愈發地不好意思,想出面解釋說明,被玳珍伸手揪住了袖子,「別說話,」她湊到徐庚耳邊悄聲道,聲音低低的,濕熱的氣息噴到徐庚的耳廓上,微微地癢,從耳朵一直癢到了心裡。
「讓你大兄背黑鍋是不是有點不大好。」徐庚好歹回過神來,低聲問。
玳珍卻使勁兒搖頭,「正好我哥有借口跟人家賠禮道歉,還能說說話,多好。」至於背黑鍋么,反正從小到大瑞禾不知替她背了多少,多這一次也不打緊。見玳珍一臉堅定,徐庚也不再堅持,壓低聲音笑道:「若是他倆成了,還得請我們喝謝媒酒。」
一行人進了退思園,霍家娘子很快便忘了剛才的不愉快,彷彿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客客氣氣地與眾人說話,一會兒她又把目光投向玳珍,略帶狐疑地上下打量,半晌后,似乎終於忍不住了,趁著旁人不注意輕聲問玳珍,「你女扮男裝?扮得還真像,我險些都被你給騙過去了。」
玳珍大驚失色,慌忙瞥了徐庚一眼,見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壓低了嗓門問:「姐姐你怎麼看出來的,我有哪裡出錯了嗎?」
霍家娘子見她承認,臉上頓時露出親切的笑容,「沒有沒有,只不過我是女兒家,到底心細些,你雖然妝扮不差,可說話時難免還是有些不同,我在西北的時候也常常穿男裝出門,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玳珍恍然大悟,又趕緊小聲求道:「姐姐可千萬莫要說出去,不然我以後都不好跟太子殿下出門玩兒了。」
「他不知道?」霍家娘子面露震驚之色,「這都看不出來,眼睛該有多瘸。」
玳珍忍俊不禁,「我還有個雙胞胎弟弟,殿下先見了他,所以才先入為主。對了,我叫辛玳珍,姐姐你怎麼稱呼?」
「霍默君,你叫我霍大娘子就好。」霍家娘子回京才幾日,難得遇到個能說得上話的,一時欣喜不已,一路上都笑眯眯地與玳珍聊得火熱,倒把瑞禾和徐庚扔在了一邊。徐庚頗是鬱郁,這小三郎怎麼見了美人就挪不動腳,上回在得意樓就是,這回竟然又一樣,他莫不是忘了今兒是來幫瑞禾相親的?
倒是瑞禾表現得一直很淡定,瀟瀟洒灑地往那裡一站,便讓人忍不住讚歎一聲氣度非凡,霍奇看得心裡直滴血,這麼出眾的郎君,自家閨女怎麼就像瞎了眼似的視而不見,偏跟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聊得火熱,雖說那也是辛家的小郎,可他才多大,能娶他們家閨女嗎?
退思園這邊早有人打過招呼,園裡的下人早已候著,立刻引著眾人去賞菊。
老實說,大家都各懷心思,對園子里的菊花沒有什麼欣賞的心情。霍奇倒是想厚著臉皮跟瑞禾說幾句話,可又生怕自己太上趕著,讓自家閨女面上無光,只得強忍住心中的衝動,裝作若無其事地喝茶。
徐庚見玳珍和霍家娘子說得火熱,心中憋悶得不行,想了想,硬著頭皮湊過去插話。玳珍跟他熟絡慣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霍家娘子卻敏感地看了徐庚好幾眼,若有所思。
瑞禾見霍奇一臉尷尬,遂客氣地與他搭話,主動問起西北大營的戰時。一說起這個,霍奇頓時就來了精神,口若懸河地說起這些年來打過的大小勝仗,說到激動處,更是拍手大呼,好不得意,當然也有言及落寞處,亦是難免眼眶發紅,情緒低落。
他這邊大喜大怒,直把霍默君嚇得不輕,連忙起身勸道:「阿爹怎麼還跟個年輕人似的咋咋呼呼,跟您說了多少回了,要平心靜氣。可又是忘了自己有心疾了?回頭再複發了怎麼辦?」
「霍將軍也有心疾?」瑞禾微覺意外,不過很快又有些明白了,若非身體不適,以霍奇執拗的脾氣怎麼回京,而且有久居不走的意思。昨兒聽辛一來說,霍奇的職位算是基本定了下來,上直衛指揮使,官位不算太高,卻實實在在是帝王心腹,可見霍奇與鴻嘉帝君臣之誼。
「些許小病,算不得什麼大事。」霍奇連忙道:「就這丫頭總掛在嘴邊,瞎操心。」他嘴裡這麼說,可臉上卻笑容滿面,可見心裡頭還是頗為熨帖,到底是閨女心疼人,這要是換了兒子,誰還記得他那點小毛病。
瑞禾卻搖頭道:「霍將軍可別掉以輕心,這心疾不發作的時候倒與尋常人無異,真要發作起來,一不小心恐怕性命堪憂。」他頓了頓,又道:「陛下也有這心疾的毛病,先前家父呈了一種新藥名曰速效救心丸,霍將軍若是不棄,回頭晚輩讓下人給您送兩瓶過去,說不定能有些效用。」
霍奇又驚又喜,「這……怎麼好意思。」兩瓶葯不打緊,重要的是瑞禾的態度,看他這客氣勁兒,好像對自家閨女也不是他想象中那麼嫌棄嘛。他就說么,他家大娘子雖然……不大會哄人,可其他方面還是很好的。
霍默君聞言也趕緊起身向瑞禾道謝,態度十分陳懇。瑞禾客套道:「大娘子不必客氣,這葯是家父使人做出來的,我贈與霍將軍只是借花獻佛。若是能緩解霍將軍的心疾,這葯也算是用到了實處了。」
二人你來我往地客氣了一會兒,瑞禾趕緊將話題岔開,又與霍奇說起西北民風,霍奇果然又來了勁兒,熱烈地討論起胡人們稀奇古怪的民俗來。瑞禾雖然沒去過西北,卻勝在博覽群書,博聞廣識,與霍奇論起這些竟絲毫不露怯,不一會兒竟連霍家娘子也參與了進來,一臉熱切地說起那邊的美食。
「……胡人們一貫過得糙,飯菜也粗陋難吃,大抵都是白水煮羊肉,鹽巴放得少,聞起來一股子膻味兒,簡直食不下咽。因為平日里吃得膩,只得使勁兒喝茶消解,那些茶葉也同樣粗糙,多是邊路運去的磚茶,原料粗老,做得也糙,不過摻了奶一起熬煮卻又別有風味。我喝慣了那邊的茶,陡然回京喝著那什麼雲霧毛尖,竟覺得不過癮。」
瑞禾聞言亦面露期望之色,「我也聽說過胡人們愛飲磚茶,總與酥油和奶一起熬煮,口感爽滑濃厚,只可惜一直無緣品嘗,而今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愈發地想要嘗一嘗了。」
霍奇連忙插話,「這有何難,我家裡頭就有一塊茶磚,還是大老遠從西北帶過來的,回頭就讓下人送到府里去。你且試著用奶煮一煮,若實在不會,我就讓……唔,派個下人過去教你就是。」
「怎好如此勞煩霍將軍。」
「無妨無妨。」霍奇笑得一臉慈祥,「正所謂禮尚往來,我收了你送的葯,正愁著怎麼回禮呢,一塊茶磚又不值什麼錢,倒算我還沾了便宜。」
徐庚笑道:「難得今兒碰巧見了面,又說得投機,哪有什麼便宜不便宜的。」
「太子殿下說得是,雖說是第一回見面,可難得的是一見如故,實在不必說這些客套話。」玳珍也笑眯眯地附和,園子里氣氛十分和諧。唯有霍大娘子心中犯疑,左思右想了半天,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終於忍不住偷偷問霍奇,「阿爹,您不是說嫌棄那茶磚難喝嗎,什麼時候還偷偷帶了回來,我怎麼沒瞧見?」
霍奇豎起手指頭朝她「噓」了一聲,小聲道:「家裡沒有怕什麼?京城這麼大,我就不信買不到一塊茶磚。」
霍大娘子:「……」
她愈發地肯定她爹有什麼事情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