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轉眼就過了年,徐庚十七歲了,鴻嘉帝突然開始關心起他的終身大事,這讓徐庚頗有壓力。

年輕有為的太子殿下,相貌品性都是上等,豈能不引得京城權貴虎視眈眈,自從聽說鴻嘉帝準備給徐庚選妃,京城裡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一時間首飾店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海外來的商船將將到岸就被京城裡派出的管事們把各種稀罕的寶石、香料採購一空,就連玳珍的超市生意也好了不少。

太后那邊自然也不肯閑著,雖說鴻嘉帝壓根兒就沒有讓她做主的意思,可她還是裝模作樣地頻頻召見京城的命婦,這些命婦們自然也不忘了帶上自家適齡的閨女,一時間整個皇宮都瀰漫著一種氤氳的曖昧氣氛。

徐庚反正只當不知道,依舊勤於政務。這一年多來大梁朝發生了許多事,有一些甚至可以稱得上意義深遠,身為攝政太子,徐庚的身上承擔著巨大的壓力。倒是身兼多職的辛一來出乎意料地挺清閑,碼頭、海關、造船廠、皇家科學院,還有新的鑄炮司,明明這些全都是辛一來首倡指導的,可他卻偏偏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下頭的人忙得焦頭爛額,他卻抱著個茶壺沒事兒就去找鍾尚書聊天,常常把鍾尚書氣得要跟他打架。

徐庚倒是也想學學他,可也許是因為上輩子不理朝政留下了陰影,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有點毛病,不管什麼事都要親自過問了才放心,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非得累死自己不可。唯一讓他放鬆身心的只有每隔十天出宮與小三郎見一面,美其名曰共議生意大事。

但自從去年入冬后小三郎都不怎麼出來了,十次裡頭倒有五次說是有事,這讓徐庚的心情愈發地低落。他忍不住悄悄想,是不是小三郎看出了他陰險的企圖,所以才故意躲著他?小三郎會不會覺得他有病?

政務繁忙,加上心情抑鬱,太子殿下失眠了數日,終於體力不支暈倒在長信宮。鴻嘉帝這才驚覺自己好像給了兒子太大的壓力,一面反省,一面又將政務接了回來。

「太子殿下這是操勞過度,心氣鬱結,所以才不支昏迷。病情倒是不嚴重,一是要多休息,二么,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只要太子殿下心情舒暢,這病自然不藥而癒。」御醫給徐庚把完脈後向鴻嘉帝稟告道。

鴻嘉帝不由得蹙額不語,半晌后才將御醫屏退,又使人把金子傳喚了過來。

金子一進門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請罪道:「奴婢伺候太子不利,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鴻嘉帝並不叫他起身,冷冷道:「太子病成這樣你的確難辭其咎,若不是看在太子對你一向寵信,而今又卧病在床需要你伺候,朕今兒非得狠狠責罰你一頓不可。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一次姑且給你記著,等太子身體好轉了,你這頓打怎麼也逃不掉。」

他說罷頓了頓,又問:「太子最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憂心,你可知情?」

金子連忙搖頭,別說他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絕不會說出來,「奴婢不知。」

「你不知道?」鴻嘉帝大怒,「你從早到晚跟在太子身邊伺候,竟然不知道他為何事煩惱,有你這麼當差的嗎?來人吶,把這沒用的罪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混賬東西,連個人都伺候不好,要你何用?」剛剛還說不責罰他,一轉臉又要打板子,鴻嘉帝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出爾反爾。

金子也不求饒,安安靜靜地被人拖了出去,不一會兒,宮人回報說打完了,鴻嘉帝的心情依舊沒有絲毫好轉。看在徐庚的面子上,鴻嘉帝到底沒讓金子自生自滅,示意宮人去給他找太醫瞧瞧。

「隨便看看就好了。」鴻嘉帝彆扭地道:「不出人命就行,那混賬東西,得讓他長一長記性。」可就算教訓了金子,他依舊不知道徐庚心裡頭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也好言好語地向兒子問過了,偏偏徐庚的嘴巴就跟蚌殼似的,不管鴻嘉帝怎麼問他始終閉得緊緊的,實在被問得煩了,索性就閉上眼睛裝睡,氣得鴻嘉帝想打人,可低頭一看兒子蒼白削瘦的臉,他又心疼得不行。

對於兒子的心病,鴻嘉帝很是關心,自然沒有什麼心思再去操心選妃的事。太后倒是挺上心,京城裡各家命婦領著閨女流水一般地進了宮,卻連皇帝和太子的面都沒見過,宮裡頭也沒有傳出絲毫消息,漸漸的,大家也琢磨出點意思來了——原來太后在太子的婚事上壓根兒就插不上話呢。

不過這也不稀奇,誰讓那不是陛下嫡親的生母呢,不管是朝臣還是朝臣們的太太們都表示很能理解。

太子生病的事兒自然瞞不住,朝臣們尤其是內閣幾位大臣深表關注,對太子妃之位有心的權貴們更是想藉機表現一把,卯足了勁兒的獻殷勤,只可惜鴻嘉帝把長信宮看得跟鐵桶似的,別說去探望,便是想送點什麼藥材也送不進去。

鴻嘉帝對徐庚這一次的生病十分內疚,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兒子,加上他本就是個慈父,這會兒愈發地把慈父的做派表現得淋漓盡致。除了上朝和每日內閣的議事外,鴻嘉帝幾乎日夜都陪在徐庚身邊,噓寒問暖,好不體貼。

徐庚心中感動,病卻沒有絲毫好轉——因為他生怕自己睡著了一不小心說夢話叫出小三郎的名字來。

雖說沒從金子嘴巴里撬出一個字,可鴻嘉帝到底還是打聽出了些許眉目,畢竟太子出宮不可能只帶金子一個人,侍衛們的眼睛都透亮著,哪能不亂想,先前是不敢說,可鴻嘉帝開口問了,他們哪裡還敢隱瞞。

鴻嘉帝是過來人,一聽侍衛們說兒子每次見不著辛家小三郎就格外低落,他幾乎立刻就猜到了原因。正所謂少年慕少艾,哪個少年不懷春,本以為自家兒子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結果這混賬兒子竟然……竟然給他玩斷袖分桃這一套!

不得不說鴻嘉帝真是個好皇帝,換了別的帝王,一聽說這事兒恐怕肺都要氣炸了,一準兒要去尋辛家的不是,可鴻嘉帝雖然也生氣,卻好歹按捺住沒發火。雖然他很想把兒子揪起來打一頓,可是再看看徐庚那生無可戀的頹廢模樣,鴻嘉帝的心都怪酸的。

斷袖分桃這種事吧,在達官貴人間並不少見,鴻嘉帝雖然沒有這傾向,卻見識過,倒也不覺得多噁心,所以就算是親生兒子犯了這毛病,鴻嘉帝冷靜下來之後也沒覺得這是多麼萬惡不赦的大問題,只要兒子能留個后,管他喜歡誰呢?

可眼下的問題是,這事兒明顯是自家兒子剃頭擔子一頭熱,傻乎乎地一頭栽了下去,那辛家小三郎壓根兒一點意思也沒有,不然也不會故意躲著他。鴻嘉帝是明君,明君做事總有許多顧忌,他總不能逼著人家好好的孩子斷袖吧?

鴻嘉帝這個愁啊,他壓根兒就忘了辛太傅曾經炫耀過自己有對龍鳳胎孫子孫女的事兒了!

雖說知道這事兒跟辛一來沒關係,可鴻嘉帝心裡頭到底不痛快,連帶著對辛一來也看不順眼,雞蛋裡頭也要挑骨頭,沒事兒就揪著他的錯處罵一通。一時間朝中便傳出辛一來得罪了陛下要倒霉的消息,辛一來也納悶得很,思來想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錯了。

至於玳珍,小姑娘去年冬天來了初潮后被黃氏關在府裡頭養生,「小姑娘家家的,別的不說,身體一定要調理好,不然以後可就有你罪受。最近天氣冷不準出門,等過段時間開春了,天氣回暖,你不想出去都不成。」

玳珍抱著一大碗黑糖薑茶悶悶地點頭,「知道了。」

鴻嘉帝到底還是沒忍住,使人偷偷去查一查辛家小三郎的底細,自己兒子病成這樣,那小三郎竟然不聞不問,這也太沒良心了,兒子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娃兒呢。

沒幾天,辛家「小三郎」就被查了個底朝天,鴻嘉帝拿著底下人遞上來的冊子驚得險些從龍椅上摔了下來,旋即又大笑不止,「這瘸了眼的小混賬,真是活該!」

一想到兒子正因為懷疑自己斷袖而糾結萬分,鴻嘉帝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幸災樂禍,那混蛋小子成天擺出一張老成持重的臉,就該讓他吃一吃苦頭,鴻嘉帝非常歡快地把這冊子仔細收了起來,他決定繼續瞞著,讓兒子糾結去。

光是想一想心情就很愉悅呢。

至於辛家小娘子對太子病情不聞不問的問題,鴻嘉帝自動忽略,人家可是小姑娘,臉皮薄,哪好意思問這些事兒。

至於選太子妃的事兒,鴻嘉帝自然也就擱下了,好不容易兒子有個意中人,這太子妃還有選的必要嗎?至於辛家願不願意把閨女送進宮,鴻嘉帝壓根兒就沒考慮這個問題。

壞心眼的鴻嘉帝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自己兒子,這日下朝後,他又去了一趟長信宮,綳著臉朝徐庚道:「怎麼,想著辛家小三郎呢?真行啊你。」

徐庚一骨碌從床上摔了下來,砸得地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鴻嘉帝都替他骨頭疼。偏徐庚自己一點也沒意識到痛,一臉煞白地看著鴻嘉帝否認道:「兒臣不知道父皇是什麼意思?」

鴻嘉帝瞥了他一眼,語氣很平淡,「你放心,朕沒打算找辛家三郎的麻煩。這種事兒朕見得多了,見怪不怪,不會因為這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責罰你。」

徐庚有些懵,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他覺得天都要塌下來的事兒在他父皇看來竟然只是芝麻綠豆的小事,這讓他的糾結和痛苦顯得就像是個笑話。可徐庚心裡頭並沒有因此而輕鬆下來,就算鴻嘉帝不計較,他還是會因為小三郎的疏遠而難過。

鴻嘉帝的態度愈發的慈祥和藹,「你還小,年輕人嘛,對情情愛愛看得重,心裡頭不痛快也正常。父皇不逼你,選太子妃的事兒也不急,你什麼時候想成親了再說。只要你給留個后,父皇什麼都依你。」

徐庚萬萬沒想到鴻嘉帝的態度竟然如此開明,一時間百感交集,又是感動又是愧疚,眼睛一酸,竟然有點想哭。

鴻嘉帝笑眯眯地看著他,十足慈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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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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