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有苦難言
他們回到院子沒來得及坐下喝口茶,門口文貴通稟說文昌侯府的人來了,聽聲音,語氣不是很好,周氏不知道她們被人衝撞了一事,納悶道,「我們與文昌侯府並無往來,她們來是為何?」
余氏端起茶盞啜了口茶,言簡意賅將亭子里的事說了,「劉少爺傷得重,劉家那位老太太沒來就算了,來了只怕會鬧起來。」
周氏忙拉著沈月淺仔細檢查,一臉擔憂,「沒傷著你那哪兒吧?是我沒考慮周到,這幾日人本來就多了,我該提醒你們戴上帷帽出門的。」細看,周氏察覺她裙擺有處卻是褶皺了,「你回屋裡換身衣衫,我出去看看,對了,丁丁跑哪兒去了,莫不要碰上她們才好。」
劉少爺傷得再重也是自找的,那麼大年紀的人了還不學無術,沈未遠和他鬧得事情滿城皆知,周氏心裡現在都還記得,「玉姐兒,你和阿淺一道回屋,我和你娘出去就好。」
旁邊坐著的文博武沒吭聲,周氏蹙起了眉頭,余氏補充道,「文大少爺說狗是他的,四妹你別說漏了嘴。」這種事情推給文博武比她們好很多,劉侍郎在朝堂上有兩分人脈,周家不畏懼,可不能壞了兩位姐兒的名聲。
余氏一怔,張了張嘴,「武哥兒不是上山找方丈嗎,現在還去?」她不想文博武牽扯其中,畢竟,沈月淺在中間,劉家若有心潑髒水的話,還是沈月淺吃虧。
文博武正了正神色,臉上的陰鬱之色還未消散,聽明白了周氏話里的意思,會意道,「我暫時不上去了,我先回我的院子,估摸著時辰,二弟也該下山了。」
周氏鬆了口氣,沈月淺卻不想回屋,打量文博武兩眼,待他出門了才上前拉著周氏的手,「娘,我和您一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不要回屋,我們站著理,她們憑什麼找上門來。」沈月淺沒說的是擔心周氏應付不了劉氏,和劉氏打了一輩子交道,劉氏為人心腸狠毒,不擇手段,周氏不願與人結仇的性子哪是劉氏的對手?
「你聽話,娘心裡有數,回屋去。」
她們猶豫的時候,劉家太夫人和劉氏已經進了院子,大山苦惱的站在門口,劉家老太太以死相逼,他不得不讓開,她們進來時,文博武和文貴剛越過拱門而出,雙方沒見著面,否則,沈月淺她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文昌侯府如今差不多是劉氏說了算,滿面春風,儘是掌家后的高人一等,若有似無的垂著睫毛,不屑一顧的神情,比起她,旁邊的劉太夫人則是怒氣沖沖,眼角下拉,嘴叫下抿,硃紅色的唇瓣岷成了月牙,見著幾人在屋子裡說話,更是生氣,「周大夫人好定力,我孫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們還能悠閑地坐著喝茶,不愧是女兒名聲壞了都無動於衷的人,讓我老婆子著實佩服。」
劉書邦傷勢嚴重,去山下請的大夫還沒來,劉太夫人急得團團轉,聽宋子御提到周家大夫人和小姐她心裡就來氣,一個名聲敗壞的女子害得他孫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出口惡氣,怎麼咽得下?
余氏神色微變,冷著臉出了屋子,沈月淺和周氏跟著。劉太夫人五十多歲了,看得出劉氏隨了她,眼睛小得像眯著眼打瞌睡似的,穿著身不符合年齡的桃紅色緞面長裙,外罩一件西瓜紅的外衣,看上去和六十多歲的人差不多,半白的髮髻複雜繁瑣,髮髻上玉釵金簪一樣不少,頭頂還插著金色的步搖,乍一看不像是出門上香禮佛的,倒像是要赴誰家宴會的人,妝容精緻。
「劉太夫人說的什麼話?劉少爺躺在床上並非是我們做的,想必宋世子也和你說過了,那隻狗出來得突然,我們也被嚇了一跳。」余氏臉上絲毫沒有畏懼和瞻前顧後的唯唯諾諾,這點讓沈月淺刮目相看。
劉太夫人徑直上了台階,住的院子都是屬於南山寺,而這座院子在這一片宅院中算得上上乘,劉太夫人不認為周氏有能力住到這邊來,目光慢悠悠地看向周氏,京里驚訝了把,不免想起早些年關於沈懷淵的傳聞,嘴裡哼了聲,難怪旁人怎麼給他塞人都不要,竟是家裡住這個美人,「這位是?」裝作不認識周氏道。
「這是我四妹,太夫人既然來了就進屋吧,您不來我們還準備過去叨擾您一會兒呢。」余氏不想惹事,真遇上死皮賴臉倒打一耙的她也不怕,周氏側開身子,給明月打眼色讓她奉茶。
劉太夫人進屋后,隨意打量了眼屋內景象,在最上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用了,我們來可不是敘舊聊天的,我家孫子一事還請兩位夫人給個說法。」
劉氏目光一直盯著沈月淺,盯得沈月淺差點以為她也是重生的了,誰知,劉氏自己收回了目光,坐在劉太夫人身側,聽著劉太夫人說,她不張嘴,自家兒子年紀不小了,難得看上這麼個人,雖然家世不好,進門做妾也合適,一來二去,心裡有了心思。
余氏在離她們近的椅子上坐下,茶几上的茶是她剛才沒喝完的,拿起來,接著抿了兩口,反駁劉太夫人,「劉少爺是被狗咬傷的,劉太夫人要說法也找狗或者狗的主人去,與我們何干,再者,我倒是想問問劉太夫人,佛門重地,劉少爺行為舉止輕浮孟浪,是府上沒教好還是他骨子裡就是那樣的人?」
余氏說的話可謂是毫不客氣,不管劉太夫人怎麼回答,都跳進了坑,如果說是則承認劉府家風不好,說不是,劉書邦骨子裡流著劉家人的血,可不就是間接承認劉家人都是那樣子的?
劉氏多看了余氏兩眼,沒想到她能說得自家娘啞口無言,岔開話題道,「兩位小姐不常在京里,書邦看著你們面生想認識也是自然,京中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後你們回京了也能有個照應不是?」話是回答余氏的,卻是看著沈月淺說的。
不得不承認,沈月淺的確長得好看,彎彎的眉黑得恰到好處,杏眼水光瀲灧,膚若凝脂,眉目含春,像是從畫上走出來的人似的,粉色衣衫更是為她平添了一份勃勃生氣,俏皮動人,難為宋子御如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幫她說上這門親事,就是她多看兩眼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了。
「劉夫人說笑了,我外祖父雖已辭官可舅舅們還在朝堂為官,照應我和我娘還是可以的,用不著旁人代勞。」劉氏以為她聽不懂話里的意思,糊弄她,在寺里這兩年多,她心裡的仇恨淡了,可看著上輩子折磨她多年的臉,她的心仍無法如想象中的平靜,沈家人已經得到了報應,文昌侯府,她對文昌侯府的怨念沒有之前深了,前提是劉氏不惹怒她的話。
劉氏嘴角抽了抽,面上悅,抿著唇,臉上膚淺地露出笑容來,「以前就覺得沈小姐驚艷絕倫,今日看著了,比三年前那會更好看了,嬌艷得跟多花似的,難怪書邦和子御走在路上會多看兩眼,何況你們有沒戴帷帽,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的。」
劉太夫人起先不滿劉氏接話,現下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冷哼道,「自己家的女兒不懂規矩還怪別人了?今日書邦的事情不說個子丑來,回京后我定會讓劉海參周家一本。」
母女兩一本白臉一個紅臉,配合得天衣無縫,余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遲疑地看向皺眉不言的周氏,參周府一本她倒不怕,只是其中牽扯到沈月淺和周淳玉的名聲,說來,的確是她們疏忽了,出門忘記給她們準備帷帽,事情鬧大了,外人還以為兩人是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子,周淳玉年紀等不得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沒人要了。
劉太夫人垂眸,手輕輕敲著桌面,有恃無恐的看著兩人,大夫還沒來,可她身邊的以為管事懂些醫術,說縱然劉書邦臉上的傷口好了也會在臉上留下印子,劉書邦平日引以為傲的臉毀了心裡如何承受得住?加之,劉書邦花名在外說親本就困難,臉上有了疤痕誰敢嫁給他?劉家雖不需要他光耀門楣挑起劉家的重擔,可不能連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
「我來的可是不是時候?」院子里傳來一聲清朗的聲音,劉太夫人抬眸眺了眼,心下震驚,宋子御說遇著將軍府那位大的,沒想著小的也來了,一身竹青色織錦長袍,身姿挺直,面容俊郎,懷裡抱著只白色的狗,依稀能看見狗的嘴邊還掛著血絲,劉太夫人和劉氏對視一眼,始作俑者總算來了。
文博文不疾不徐走上台階,進屋給在場的人見了禮,歉意的看著劉太夫人,「我在山上,聽寺里的師傅說見著我家丁丁滿嘴是血的到處跑,像是嚇得不輕,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柴房的柴堆里把它抱出來,嘴角果然全是血,洗乾淨了都還有血腥味……」
比起文博武,文博文說話一點不惜字,緩緩道,「仔細檢查一番,發現他身上受了幾處傷,現在下地走路都不行,一打聽才知道在半山腰咬了人,我去劉家住的院子一問他們說您過來了,我這才來了……」說著,又給旁邊的周氏作揖,「突然到訪,還請沈夫人不要覺得冒昧了,實在是這隻狗入了我和我大哥的眼,準備等今年我祖母大壽送給她老人家當禮物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辦?」
周氏心底好笑,面上神色如常,「文二少爺客氣了,快坐下吧,明月,給文二少爺倒茶。」文博文跟著文博武來了幾次,周氏對他也算了解些,性子和文博武散發出來的淡薄不同,文博文待人親厚隨後,沒有架子,好相處得很,此時撇清兩家人一點不認識的關係也是想幫她們,周氏眉梢浮起感激。
劉太夫人被文博文說得白了臉,氣勢頓時消了三分,「不會吧,它咬了人可是跑得極快,完全不像不能走路的樣子。」劉太夫人沒親眼看著當時的情景,說話不敢太過篤定。
文博文當即將狗放下,丁丁到了地上身子瞬間軟了下去,一動不動,文博文又將它抱起來,「劉太夫人相信了?我找劉夫人是想問問您怎麼看?剛聽說您要參周府一本,若是因為我家的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害得周家沈家受牽連,真就是我們的罪過了。」文博文眉色嚴肅凝重,聲音沉穩不卑不亢,和文博武一副「我家的狗就是咬人了你能把我怎麼著」的神情完全不同,周淳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文博文和文博武有兩分相像,皆是長得好看之人,可說話行事完全不同,文博武對沈家人近乎討好然對其他人極為冷清淡漠,說話也是冷著臉惜字如金,她所見過的武將就文博武多些她以為武將人家都是那樣的性格,文博文卻是讓她眼前一亮。
劉太夫人這時候能怎麼說,這件事本就她們不佔理,加之今年所有的官員都要回京考核,劉海在那個位子上待了多年今年還想更進一步,得罪了將軍府,一切可能都沒了,劉太夫人立即有了決斷,「誤會一場誤會一場,書邦自己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上被坡上的枝椏刮成了那個樣子的,誤會,誤會。」
文博文沒點頭也沒搖頭,「那剛才劉太夫人說參周家一本的事?」
「胡說的,胡說的,我們來寺里上香誰都沒見著,怎麼和周家扯上關係了?一切都是誤會。」劉氏不喜劉太夫人見風使舵,牆頭草,大將軍府雖受器重,可文昌侯府也不怕事,張嘴還想多說兩句,文博文搶了先,「文昌侯身子骨不好,可需要在家靜養一段時間?」語氣輕和的看著劉氏,「宋夫人可是有話要說?」
「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娘,我扶著您吧。」侯爺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正打算給宋子御謀份差職,有什麼事,等事情定下了再說不遲。
文博文也順勢起身,「聽說劉少爺走路不看腳下摔得不輕,正好我屋裡有瓶藥膏,我讓小廝去拿,陪太夫人去看看劉少爺病情吧。」
劉太夫人苦不堪言,他是要親眼看著她們睜眼說瞎話堵了所有人的嘴啊,今後若再說個版本,別人也不會信了,誰會相信孫子出事捂著真相不說過後在大吐苦水的?說不定還會懷疑她們背後真正的目的。
劉書邦傷得重,臉上有幾塊肉都被撕下來了,診斷的還是之前給沈月淺把脈的少年,「少爺的傷口有幾處重,要看傷口能不能癒合,不能的話,臉上就是坑了。」
開了止痛和消炎的葯,說明注意事項后拿診金就下了山。
劉太夫人看著被裹成粽子的臉,忍不住放聲大哭,惹來周圍院子丫鬟小廝的詢問,都問院子里怎麼了?
「我家少爺走路不注意,摔到山下去了,臉被刮傷了,大夫說以後估計是毀容了。」
不到一個時辰,劉書邦摔下山的事情就傳了個遍,回京城的馬車上,玲瓏說起來還唏噓不已,她沒跟著去,不知道真相,轉達從其他院子里的丫鬟嘴裡聽來的,「據劉家的丫鬟說,剛到院子里,劉少爺就要喝酒,估計是喝多了,走路打晃摔下山的,可是也奇怪,去山上的話都是林蔭小道,他從哪兒摔下去?」
沈月淺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