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V章
「他來了。」劉燕琳一抬頭笑道。
元婉順著她的視線回頭,周朝城微笑著朝他們走來。
元婉頓時又有了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還好不是兩個人,有兒子和劉燕琳在。
元婉和元寄希坐在一排,周朝城坐到了劉燕琳身邊。有個小孩子在,氣氛很熱鬧,大家有說有笑的吃完了一頓飯。
飯後,周朝城又提議去看電影,劉燕琳積極響應,元寄希也想看,元婉少數服從多數。
進了影廳,元婉落座,元寄希坐在她一側,劉燕琳坐到了元寄希另一側,把元婉身邊的位置留給周朝城。
三個大人將就小孩子的口味,選了一部動畫片。元寄希手裡抱著爆米花,邊看邊吃,津津有味。元婉則是在心不在焉的想著,季沅那件事她該怎麼回應他。
一隻手掌搭上了她的手背,元婉微怔,側過頭,周朝城依然看著大熒幕,他的手不輕不重的抓著她的手。
元婉把手掙了出來。為了避免尷尬,她拿起可樂,遞給元寄希喝。之後,她就一隻手臂撐著扶手,一隻手擱在元寄希的爆米花上,時不時拿一個喂他吃。
電影結束后,周朝城又提議去吃宵夜,元婉以元寄希要休息為由拒絕了。周朝城送他們回家后,送劉燕琳去酒店。
去酒店的路上,周朝城一邊開車一邊道:「我覺得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
劉燕琳想了想,問道:「你知道季沅有什麼精神類疾病嗎?」
周朝城想也不想的說:「瘋子一個。」
「我是認真的,你跟季沅玩了幾年,應該比較了解他的情況,他有沒有什麼問題?」
周朝城這才收起了散漫的表情,回道:「行為偏激是性格問題,他腦子沒什麼毛病,記憶力反應力是我們這群人里最好的。」
劉燕琳點點頭。那她的懷疑可能是真的?出了問題的是元婉?
周朝城說:「怎麼突然問這個?」
「婉兒說她要幫季沅治病,我感覺季沅是不是騙了她……」劉燕琳脫口而出,又馬上道,「你不要在婉兒跟前提,我感覺她也不對勁。她明明說過季沅是希希爸爸,我記得很清楚,後來她又說不是……」
周朝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會私下查查。」
「如果季沅真是希希爸爸……」劉燕琳停了下,語氣變輕,「你會放棄嗎?」
周朝城驀地攥緊方向盤,「血緣能決定一切?」
「不能。」劉燕琳說,「但季沅不會罷休。」
「做決定的人是元婉。」
周朝城把車子開到酒店樓下,劉燕琳要下車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說:「燕子姐,你能幫我嗎?」
劉燕琳對上他的眼睛,笑了笑,「我不是一直在幫你?」
「如果是跟季沅作對呢?」
她臉色微變,「你想清楚了?」
周朝城靠在椅背上,看著車窗外的夜景,「咽不下這口氣。」
劉燕琳沉默了一會兒,說:「無論你想做什麼,記得保護你自己和婉兒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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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台最近很不平靜,發生了一系列人事變動。最大的地震莫過於副台長陳長德被雙.規雙開,進了號子里,判處10年有期徒刑。開庭審理那天,陳茜並沒有出現。在輿論轟炸里,她去向成迷。
元婉因為多年前那場冤屈掀起的風浪,一時間成了大眾關注度最高風頭無二的主持人。
無數媒體對她發出邀約,想做她的獨家專訪。元婉很排斥這些,一律推脫。
何林開解她說:「外面炒的沸沸揚揚,你最好選擇一個平台,發出自己的聲音。這是給你自己也是給讀者一個交代。」
最後元婉選了台里一個談話直播節目,做特別專場,由何林主持。
節目開播前,台里迎合輿論風潮,做了大規模宣傳預熱。到了周六晚十點,網台同步播出。
進入演播廳前,何林對元婉說:「別緊張,放輕鬆。」
元婉點點頭。
節目開始,何林率先進場。演播廳內坐了幾百個觀眾。
何林說了開場白后,元婉在觀眾的掌聲雷動中入場。
元婉對大家鞠躬,坐在了舒適的紅色沙發椅上。燈光與攝影在她身上聚焦。如果是以前,元婉會不適的避開。自從步入主持這個行業后,她開始適應燈光下的狀態。
一輛豪華房車在馬路上飛馳,季沅一看錶,打開了車載電視。
調到香蕉台,元婉出現在屏幕上。
她穿著一襲米白色長裙,搭配小西裝外套,長發披肩,耳朵上別了一對珍珠耳墜。她微笑靜坐,知性溫婉的氣質隔著屏幕都能散發出來。
季沅仰靠在椅背上,定定的看著屏幕里的人。
劉燕琳在元婉家裡陪著元寄希,周朝城也在,三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玩。節目還沒開始,周朝城陪元寄希玩玩,跟劉燕琳聊聊天。
劉燕琳做了份水果沙拉,時不時給元寄希喂一口。元寄希一口一個乾媽,叫的可甜了。劉燕琳看看一旁的男人,笑著摸摸元寄希的腦袋。
如果有一天,她能跟他在一起,還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
不可能。劉燕琳打斷了自己的遐想。
節目開始前,元寄希睡著了。劉燕琳抱著元寄希去房裡,陪了他一會兒。走出來,周朝城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屏幕。劉燕琳坐在周朝城身旁,一起看節目。
電視台,元婉與何林對坐交流。
在大眾眼裡,元婉就是徹頭徹尾的無辜者,大家都以為她會在台上為自己喊冤。事實卻與他們預料的不一樣。
元婉坦然的說:「那部作品的確不是我獨立完成。我男朋友蘇源給了我很多靈感和構思,沒有他就沒有這部作品。婉清這個筆名,婉是我,清是他,代表著我們倆。」
元婉說出這話時,無論是現場還是電腦電視前的觀眾,幾乎都愣了下。在輿論全都向著她,把她洗的白白時,她要自己給自己抹黑?且無論真相如何,這姑娘是不是傻啊?
就連坐在元婉身邊的何林臉上都有一閃即逝的詫異。在訪談之前的交流中,元婉並沒有提到這點。
何林說:「但那部作品是你自己對著電腦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你男朋友是給你一些好點子好的想法,就像一個優秀的作者會在生活中與人的交流中積累素材,吸取精華。你把那些那些火花串聯起來,把它落地到文字上,才有了可以觸摸的血骨,給讀者帶來一場閱讀盛宴。」
何林顯然是在為元婉說話,提醒觀眾,即使有她男朋友的幫助,那也是她的作品。他切入了一個新話題,「大家都很好奇,為什麼被污衊代筆,你選擇公開道歉,承擔這場無妄之災?」
季沅由椅背上緩緩坐起身。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如果她沒公開道歉,不會走到那一步。
元婉微微低下頭,「在蘇源出事前,我們吵架了,我聯繫不上他。我跟大家一樣……」她頓了頓,說,「以為是他要告我……」
「為什麼不替自己辯白?眾人唾罵,前程盡毀,學業中斷,這些後果你想過嗎?你都不在乎?」
「如果這是他死之前要做的事……我讓他如願以償……」眼淚滾了下來,元婉迅速低下頭拭淚,自語般低聲道,「他不在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車內的季沅一瞬不瞬的看著屏幕上抽泣的女人,雙拳不斷收緊。
原來是這樣……
他見不了她,她找不到他,他以為她要撇清關係,她以為他要黑她……
季沅扯扯唇,唇角儘是苦澀。是什麼造成了這種可笑的局面?僅僅只因為蔡智的從中作梗嗎?
「離開的人已經永遠離開,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你為什麼……抱歉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如果換個嘉賓,何林可能會說一些尖銳的話,面對元婉,他說不出口。她傻到他想難以置信,又不忍心用犀利的言語批判她。
攝像機下,元婉黑白分明的眼底,蒙著一層水光。她的訴說很平靜,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眼底的絕望和悲慟。
劉燕琳回過頭,看向身旁的周朝城。如果季沅就是希希爸爸,是她心裡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第三者插足的餘地。
周朝城盯著電視屏幕,眉頭蹙起,臉上滿是心疼。
元婉深吸一口氣說:「感謝媒體朋友們,讓我知道了事情真相,謝謝……」
季沅閉上眼,不忍再看她脆弱蒼白的臉龐。
何林為了緩解元婉的情緒,聊起了其他。
何林是一位很專心很優秀的主持人,他了解元婉的性格,為了讓觀眾最大程度的喜歡元婉,他的提問也很有技巧性,讓她充滿展現自己好的一面。比如對待愛情的至情至性,面對困難的不屈不撓,人生歷經大起大落,依然保持著一份赤子之心。這種真實自然毫不造作的交流,感染了現場的人,不需要任何節目托,場上的人熱淚盈眶,時不時掌聲雷動。
她不是天才,不是橫空出世的神話,她在成功之前默默無聞不停的寫,即使不斷被退稿,依然在堅持。在男朋友的幫助下取得成功,沒有慣性依賴,而是努力想寫出自己的風格。她一步一步的踏實努力,就像是芸芸眾生中普通的你和我。
觀眾並沒有因為元婉說出男朋友給她靈感構思而看低她,反而覺得她率真的可愛,毫無心機。人已經死了,毫無對峙,輿論全都偏向她,她卻能自己說出來。這麼勇敢無畏的人,很難得。
節目在掌聲中結束,元婉在工作人員護送下離開演播廳。
季沅趕到電視台,一直等在演播廳外。他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
元婉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站在走廊一側的季沅。
季沅掐掉煙,來到她身前,說:「五天時間到了。」
元婉帶著季沅離開廣電大樓,來到無人的花壇邊。
空中明月皎潔,四下幽香浮動。
元婉仰頭看著季沅,他深黑的雙眼在夜色中明亮又溫柔……就像蘇源。
這段時間兩人密切接觸,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看成了蘇源的影子……她開始惦記他,牽挂他,擔心他……
元婉扯扯唇,嘲笑自己。再這麼下去,她是不是也要得妄想症了?
元婉說:「季總,你知道我過去的事嗎?」
「知道。」季沅應聲,嗓音低沉。
元婉扯唇笑了笑,「我都還好好地,你怎麼能克服不了心理障礙呢?」
「我……」季沅欲言又止。
「如果放不下前女友,就去追回來吧。治病能緩解你的精神問題,解決不了你的心病。」元婉看著季沅說,「我不該是你的替代品,你也不該是我的替代品。」
季沅:「……」
他有無數髒話卡在喉嚨里,對著她發泄不出來!
「我不會嫁給你。」元婉乾脆利落的說,「你不要強人所難。」
「如果是蘇源呢?如果他站在這裡,向你求婚,你嫁給他嗎?」
「我不回答這種假設的問題,毫無意義。」
正說著,元婉的電話響了,台里領導找。
元婉掛了電話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元婉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說了句,「季總,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難,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請你不要再過多影響我的生活。」
她也不能再給予自己幻想的空間。接觸的越多,那種難以形容的心悸感越強烈……
她不要替代品。蘇源是獨一無二的。
元婉轉過身,大步往大樓里走去。
月光下,季沅眼眶發紅,身體僵硬的如同雕塑,久久站立不動。
五年前,如果他能對他們的感情多一些信任……
五年後,如果他能放下仇恨,了解事情真相,在傷害發生之前去挽回她……
從以前到現在,這漫長的歲月,這中間無數次的機會,都被他毀了。
他從小到大自負天資聰穎,然而,現實狠狠甩了他幾耳光,告訴他自己究竟有多麼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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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香蕉台這一期談話節目的播出,當年的事件有了最完整最確切的還原版本,大家對這個沉默低調的作者也有了全面的了解。
她不會賣萌,不會裝可憐,還有點傻氣。在她身上沒有娛樂圈裡的圓滑世故,而是文人的簡單質樸。在這一期節目上大談創作歷程后,讀者們紛紛在元婉的微博下留言,讓她再寫書。她第二本自己的書,早年還積壓了一些存貨,這段時間被一掃而空。這段時間不斷有書商找元婉約稿。
同事跟元婉打趣道:「不想當作家的主持人不是好媽媽。」
元婉的主持事業因為這一場風波,也在走高。此前她定期主持的節目只有一檔《向前沖》,其他就是在別的節目里露個臉打打醬油。但《向前沖》一共才10期,一年只播出兩三個月,至於會延續幾年,隨時有變。元婉沒有一檔周播節目傍身。
元婉如今人氣正旺,香蕉台的歌唱選秀節目也要開始了,台里定下由元婉跟何林擔任主持。
元婉兩檔節目加身,都是分量級的,工作節奏和壓力大大增加。她抽空換了個住的地方,距離元寄希的幼兒園更近,環境也更好些。她請了個阿姨回來,幫忙照顧元寄希。
這天下班后,同事們都走了差不多,她還在位置上,瀏覽海選選手的資料。
保潔員過來打掃衛生,元婉揉了揉眉心。該回去了。
她起身去洗手間,一名戴著口罩的保潔員來到她的位置前。她喝水的杯子里還剩下半杯水,她拿出一個小瓶子,往裡面倒了些東西。
她佯裝給她擦桌子,動作很快,手微微發抖。
片刻后,元婉走出來,收拾包包,關掉電腦。桌上還有半杯水,她拿起來一飲而盡。
元婉往外走,還沒走到電梯處,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躲在暗處的保潔員迅速上前扶住她。元婉對上那雙眼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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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元婉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冷風呼嘯而來,她四下環顧,這是在頂樓上。
她躺在地面上,雙手雙腳被綁住。穿著保潔服的陳茜冷冷站立,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
元婉掙了掙繩子,很緊。
陳茜蹲下身,手裡拿著一把冰冷的匕首,刀刃貼著元婉的臉。她表情癲狂,眼神陰毒,笑道:「我真想划花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麼勾引男人,怎麼在節目上裝模作樣……」
元婉眼底閃過一絲懼色,但這並不能壓住她的滿腔怒火,「當年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陳茜,我想不明白,我有哪裡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要那麼對我?」
「你搶走我愛的蘇源,害的他面目全非,還不夠嗎?」
「蘇源不是你的!」
「本來他該是我的,就因為你這狐狸精,你有那種勾人的本事,把他搶走……」陳茜手下力道一偏,匕首的刀尖碰上元婉的臉龐,鮮血滲出。
凜冽的疼痛牽出,元婉皺著眉頭,眼神冰冷道:「你今天敢把我怎麼樣,我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哈哈哈……」陳茜驀地大笑起來,笑容癲狂又嘲諷,「我還怕什麼?我已經家破人亡,什麼都沒有了……你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瀟洒快活?」她眼神驟然陰狠,「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獄!!」
元婉手腳都被綁住,如果陳茜真要毀掉她的臉,她毫無抵抗之力。
元婉意識到了這一點,不想吃眼前虧。
她放平了語氣說:「陳茜,當年的事情發生后,我沒有想過報復你。即使是五年後成為同事,也是你先害我,我至始至終沒對你做出任何報復性行為。只要你現在放開我,我保證,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陳茜笑容愈發譏諷又陰冷,「你還沒明白我是來幹什麼的?」刀刃冰冷的一面在元婉臉上緩緩滑過,她笑著說:「我是來拉你一起下地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