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臨淮(小修)
?當年意氣風發的江涸在自己的導師介紹下,認識了比自己小一屆的學弟陸業成,導師對他說這就是你的師弟,並讓他好好帶帶人家,不要欺負老實的陸業成。
江涸一開始覺得陸業成又老實又固執,就是一根朽木,一點都不好玩。後面慢慢相處下來才知道,陸業成真得是一個非常努力的人,他老實不善專研人際,所以總是被別人看輕,但是他卻絲毫不氣餒,對人仗義。有一次江涸忘記帶錢了,向陸業成借了五百塊錢,後來忘記還了,半個月後看到陸業成每天都吃饅頭和鹹菜,才知道那五百塊是陸業成兩個月的生活費。
他後來調查了陸業成的家世,才知陸業成是一個很貧窮的山村出來的,他是他們村子里唯一的大學生,在大學所有費用都是他自己兼職掙來的。
此時江涸站在陸家,環顧四周,房間破舊狹小,傢具陳舊,因為天氣緣故屋內有些濕氣。
這裡就是陸業成的家嗎?江涸感覺自己的胸口一窒,老爺子不是說給了陸家一大筆錢,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工作嗎……!這麼多年過去他都不敢來見陸業成,卻萬沒想到陸業成過得如此困苦不堪。
……
「你們先在這裡坐一下,我爸估計要到雨停了才回來。」陸無淵可不會照顧別人,說完這些話,他就去廚房炒菜了。
陸良貴估計又去跟別人下棋了,他不下地的時候一般都在村長家裡跟村長下棋。
……
「這是你燒的?」江涸看著桌子上的四個菜,一個腌蘿蔔,一個蘿蔔燉排骨,一個香菇青菜,居然還有一條紅燒魚。
「嗯。」
魚是從山潭中抓來的,味道鮮美,肉質細膩;其他的蔬菜都是自家種的,陸無淵也不知道這幾個人吃不吃得慣,他招呼了一聲,自己坐下來準備開吃。
江涸把招呼小方坐下,然後率先夾了一筷子魚,然後直呼好吃。
江臨淮坐在小方從車上背過來的輪椅上,看自家三叔正吃得開心,終於下筷子,入口之後發現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吃完一頓飯,江涸對陸無淵既是心疼又是自責,這孩子應該還不到十歲,已經如此懂事了,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循循,爸爸回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運氣不錯,剛好搭上了人家的順風車,你午飯……」
話還沒說完,陸業成就愣在原地,驚詫地看著坐在屋子裡的幾個人。
「江涸——」陸業成的表情陡然一變。
江涸轉過身看到陸業成,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中這個鬢角斑白,臉上滿是疲憊,身形有些佝僂,真得是當年那個青春正茂滿懷鬥志的陸業成嗎?
久別重逢的喜悅被消失殆盡,原本想說的話,在那一刻突然哽咽住。
「你怎麼來了。」陸業成的臉色一瞬間變冷,他把提在手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之上,轉頭看向陸無淵,「為什麼放陌生人進門。」
陸無淵微怔,他印象中的陸業成都是溫和好脾氣的,為什麼見到這個男人會突然變得如此冷漠怨憎。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江涸眼尖,看到陸業成的右手有些不正常,馬上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厲聲道,「你的手怎麼了。」
陸業成眼中閃過悲哀,避開了江涸的手,漠然道:「沒什麼,下山的時候摔的。」
江涸看到陸業成的表情心中一刺,都是他毀了他,這都是他造成的罪孽啊!
……
這場雨下了兩個小時,天色放晴,空氣中仍然有些悶熱。
江涸雇了幾個村民去給小方推車,然後又讓陸循帶江臨淮出去走走。
江臨淮一臉鬱結,明顯不願意跟一個小屁孩出去,但是想到三叔與陸叔十多年未見,應該有許多話要說,於是只好被陸循推著出了門。
雖然來時的道路皆是泥路,村子里倒是都澆了水泥路,陸循推著江臨淮走到一處樹陰之下。
一群小孩好奇又害羞,站在很遠的地方圍觀這個陌生的大哥哥。
相比較江臨淮的不情願,陸無淵倒是淡定多了,他十分體貼地送了一本書給江臨淮看,然後自己坐一旁看書去了。
江臨淮低頭看了一眼書名,中國通史……
江臨淮:「……」
「不喜歡看這本啊,那我的給你。」陸無淵又把手裡的書丟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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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淮:「……」
「看得懂嗎?」江臨淮忍不住開口。
陸無淵嘴角微微上揚,饒有興緻看著江臨淮:「原來你不是啞巴嘛。」
江臨淮:「……」
陸無淵又繼續開口:「不開心?」
江臨淮覺得自己剛剛不應該開口說話,他覺得對面的陸循完全不像是一個孩子。
陸無淵見江臨淮沉默不語,無所謂的笑笑,低頭看書。
「你爸的手怎麼傷的?」江臨淮突然開口問道。
「被人打斷的。」陸無淵蹙眉。
當初陸業成並沒有說實話,陸無淵後來問過陸良貴,得知他的手不是摔傷的,而是被一夥混混打斷的,當時陸循才三歲,陸業成一個人去鎮上送藥酒,沒想到卻被一群人堵在巷子里,後來陸循的母親就決然地拋棄陸業成和自己年幼的孩子,跟一個外鄉的人跑了。
讓陸家的人納悶的是,陸業成根本就不認識那群混混,這一場災難來得太過莫名。
「跟你說了這麼多,我連你的名字都還不知道,江少爺。」陸無淵挑眉看著對方。
「江臨淮。」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側過頭,「臨別的臨,淮河的淮。」
江臨淮,陸無淵在心底念了一遍。
真是一個命里缺水的名字啊。
魔尊大人如是想到。
……
陸無淵和江臨淮回家的時候,發現陸家一片雞飛狗跳。
「姓江的,你還敢出現在這裡,你給我滾!」陸良貴拿著一把笤帚,以橫掃千軍之勢,對著江涸一邊打一邊罵。
「爸——停手——」陸業成想攔住陸良貴,卻不小心被抽了好幾下。
「你給我讓開,這姓江的占著自己有錢,讓你背黑鍋坐了五年的牢!要不是他,你現在就是省里的大醫生了!」陸良貴當年聽到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兒子被警察抓走了,急得徹夜未眠,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到兒子所在的市區,卻得知自己的兒子是被冤枉的,而且是給他的學長背的黑鍋,氣得心臟病犯了。
陸業成雖然不想見到江家的人,但是卻也不想自己家人去犯罪,但是江涸卻直直地站在原地不閃不避,額頭上被陸良貴手中的笤帚劃出一條長長的血痕,鮮血流淌而下,當事人卻眉頭都不皺一下。
隔壁的幾個村民紛紛探頭隔著院子圍觀,一看之下大驚失色,一向老實和藹的陸老頭居然在打人,還有這個看起來很有錢的男人到底是誰!
「當年的確是我對不起陸業成,也對不起你們陸家!」江涸固執地站在陸良貴的身前,因為疼痛聲音有些顫抖,「該坐牢的人是我!不是業成,我一直不敢來見你們——我沒想到……」
他沒有想過陸業成過得這麼艱苦,也沒想過自己家人一直在欺騙他,這些話卻是不想說出口,他不想找任何的借口。
「馬後炮我見得多了,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事情過了十五年,你才來說抱歉,隨隨便便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抵消我兒子受得苦嗎!」陸良貴氣不打一處來,舉起笤帚想再抽兩下。
「夠了!」陸業成突然一聲厲喝,「別再說了!」
然後陸業成丟下他們,直接進屋去了。
經過這麼一鬧,陸無淵總算是弄明白這件事情的原委。
二十年前,陸業成考上了省內知名醫科大學,成為村裡第一個大學生。
陸業成年輕的時候做事認真可靠,為人老實,被自己的導師介紹給一個博士醫師當徒弟,他遇上意氣風發的師兄江涸,兩個人成為很鐵的朋友,江涸的家世顯赫人脈廣,畢業後用了關係把陸業成帶進市醫院實習,後來沒想到卻在一場手術中用錯了葯,導致當時手術的患者意外身亡。
那場手術由江涸主刀,陸業成輔助,江涸堅信自己用藥絕對沒有任何差錯,陸業成也相信自己的師兄謹慎可靠,絕對不會犯這低級的錯誤。但是他們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出到底是誰換了葯,後來患者家人答應私了,談好賠款后居然變卦,以江涸和患者的兒子有私人恩怨在手術時公報私仇,導致患者手術後身亡的理由把他告上了法院。
「當時我太年輕氣盛,下了庭後跟變卦的家屬起了衝突,被人暗地裡拍了照片,才知道那個家屬是被人收買了,對方跟我們江家有世仇,想要借用這件事情的輿論壓力和手裡的照片讓我家老爺子下馬。」
江涸坐在窗檯邊上,眼底滿是後悔之意,要是當時他沒有那麼衝動,或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後來的地步。
陸無淵嘴唇動了動,心道原來這現代的權勢鬥爭與古代相比並無差別,他上輩子活了三十多年,見過許多人亦是為了自己的權力與財富不惜出賣良心拋妻棄子。
「這是你家的破事,憑什麼我兒子要背黑鍋!」陸良貴見他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到重點上,十分不耐煩的拍著桌子打斷他的話。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