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無力
杜少陵高唱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其實這還是輕的,荊襄地區的八月大水,曾無數次將中原鐵蹄擋在外面,歷史上蜀漢帝國的巔峰,關雲長水淹七軍威鎮華夏,就是藉著八月大水,將魏五子良將之首于禁於文則一舉成擒!
為將者,當識天文,知地理,曉陰陽辨寒暑時制!
無數的戰爭,就是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雨,一次毫無徵兆的大風而改變了走向,甚至改變了戰爭的最後結局。
曹操的帳下並非沒有識天文地理的能手,也不能怪他們對這場雷雨的估計如何的不足,雖然荊襄地區幾乎每日都會有雷雨,也曾數發大水,不過一般情況下,這種雷雨天氣頂破天了也就持續個把時辰左右,而且往往就是一兩柱香功夫過後,便又雨過雲霽,開天見日了,有時候還是屋前大雨屋后晴,根本很難有個準繩。
依著望雲者的判斷,這兩天雖有大水,不過都是「例行公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還可以解了三軍將士的暑氣。雖說不能不考慮劉備軍會否借著這機會行事,不過行軍打仗終究不比尋常,若是劉備軍出兵早了沒有奇襲效果,若是出兵晚了,正好自己泥潭裡掙扎半天後平白送給以逸待勞的敵人當頭一擊的機會,不戰自潰!
須知,上天對誰都是公平的,大水雖然會給防守方平添無數困難,弓弩失效不堪使用,對進攻方來說,卻根本就是寸步難行的事。
然而很顯然的,劉備對今日的進攻早已籌謀多時了,而且奇算精準,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是大雨傾盆而至的當口,他們沖了進來,風向卻正好讓大雨朝著防守方的臉上砸,砸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更別說抵抗了。
一個有經驗的老農不難判斷當日會否有雨,有些時候一些感覺敏銳的人甚至可以很準確的斷定出這裡哪一片山林午後會有雨,哪一片山林肯定晴空白日。
劉備軍中卻有這樣的一個人,觀雲識天氣的本事不亞於任何一個有經驗的老農,那個人,就是軍師諸葛亮!
如果是諸葛亮來決定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同意主公劉備在這個時候還到前營上來,還跟曹操來個陣前敘舊以城易人,無論如何第一時間脫離了與曹軍的接觸再說。至於怎麼做,諸葛亮會有很多種辦法,區別只在於所付出代價的大小,如何取捨罷了。
不過既然是主公劉備已經決定了的事,餘下來諸葛亮的問題就不再是這樣做究竟對與不對,而換成為,在此種情形下,如何才能脫離了與曹軍的接觸,在什麼時機下,哪些客觀條件可以借用,都在諸葛亮的考慮範圍之內,至於主公劉備的決定對與錯,都是無用之事。
諸葛亮雖然先行離開了,卻是在主公絕對有脫身把握的情況下,諸葛亮奉命出使東吳,尋求強援去了。
首先,這個時候,曹操正好奔回襄陽去了;接著,曹軍主營兵力最為雄厚,最難拔取——或者應該說,是根本就不可能,兵力遠少於自己的劉備軍會有那個膽量來主動進攻自己;第三,劉備如果要逃跑的話,他最不可能的就是往曹軍主營方向沖,那裡集中了曹軍最有經驗,最善戰的一批將領。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今天此時,這裡卻正好會有雷雨大風,風向逆著曹軍大營,還有,足以砸死一頭壯牛的冰雹!
關羽前來接應的大軍,本來就是水軍。
這不能不說,劉表是一個好兄長。若只是使劉備為荊州的炮灰,只須跟曹操拒戰的話,自然是用不著水軍的,而若要使劉備能成功接掌荊州,壓制東吳,則必須有一支絕對忠誠於劉備自己的水軍雄師,關羽所部水軍,就是在這種大家心照不宣的情況下組建起來的。
那個說什麼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書生愚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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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動山搖了轟雷聲彷彿就是專為劉備軍在吶喊助威,一拔接一拔的,在曹軍頭頂轟鳴不已,曹軍中軍大帳亦搖搖欲墜,積水沒膝。夏侯惇堅若磐石,鐵青著臉死死的盯著前方白茫茫的水網,獨眼沉沉,一動不動,任著淤積的泥水緩緩上漲,漏水濕了一身征甲,心中的狂瀾卻如天上的驚雷一般,一拔接一拔的衝擊著他那堅固的神經。
「這是疲兵之計!」
曹純披著重甲一淺一深的在水中艱難地來回著踱步,滿面的焦躁,像是在問著夏侯惇,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大聲叫喚:「這麼大的雨,劉備他們就是走路都走不動的,他還怎麼能來攻打我們?」
漫天的大雨讓曹純甚至看不清前方的戰況,此刻真正令曹純焦躁的,卻是他的馬,曹純壓根就不信劉備軍會在這處天氣里打破自家大營。只是他的戰馬都是遠征烏丸諸部的戰利品,見過大風見過大雪,卻惟獨沒有見過這種大雷大雨的天氣,此時表現比人還不堪,就算沒有劉備軍進攻,驚惶踩踏傷人「沖營」的事也是每次午後雷雨中的必發事件。
更令曹純心疼不已的是,每一次雷雨過後,都會有大量的戰馬病倒,死去,照這麼下去,只怕他曹純的虎豹騎只怕很快就要成為步兵營了!
曹操不在,夏侯惇就是曹軍理所當然的統帥,不過若論對戰局的把握決斷的取捨,夏侯惇自認自己遠不如族弟夏侯淵,比之曹仁也深有不如。
然而夏侯惇的性格堅韌老成持重,又能謙遜廣泛的聽取下屬意見,卻是夏侯淵所不具有的品格。
「元讓,你快讓妙才回來呀,別中了劉備的奸計!」見著夏侯惇依然沉默不語,曹純急得大叫了起來,急不可耐的抓起架子上的頭盔,也不顧夏侯惇如何反應,匆匆沖入雨簾中。
「子和,回來!」夏侯惇瞪目大喝,曹純的身子生生的釘入大雨中,回頭大叫:「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我連走都走不動了,怎麼可能是劉備來襲!」
彷彿是在響應自己的話一般,隨著轟隆隆的一聲雷鳴,曹純一個踉蹌差點自己就摔倒了。
「沒用的,劉備,要跑了!」夏侯惇仰天一聲長嘆,聲音里說不盡的婉惜惱恨。
惶急中,還以為夏侯惇有什麼吩咐,曹純踩著濁浪急奔回來,衝到夏侯惇耳邊大叫:「你說什麼?」
「我說!劉備他要跑了!跑了!」夏侯惇回頭對著曹純嘶聲大吼,手指著外面的大雨,額上青筋暴起彷彿一條條猙獰的小蛇:「看到了嗎?這麼大的雷雨,這麼大,我們都是中原人,沒見過,誰也沒見過這種鬼天,妙才還能出去組織抵抗,其他人,看到那些兵了嗎,抱頭就想躲,躲!這種天氣,劉備他們,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鬼天氣對他們什麼都不是!他們的人可以進攻,可以殺人,可我們的人就是不行,不行~~」
曹純大震,愣愣的看著傾瀉而下的大雨,兩腿一軟,幾乎就要摔了下來。在草原上,烏丸人可以在無鞍的馬背上一整天不下來,在荊襄吳越地,南人可以泡在水裡一整天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