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葉秋涵見張耀申已經站了起來，只好微笑著說：「張醫生，你說吧。」
「我對葉醫生你講的內容沒有任何疑問，而且也持贊同態度，我質疑的是這堂講座的必要性，今天講的這台手術大家都參與了，現在還要大書特書地讚揚一番是不是有些浪費時間？所以，我現在想問的是，今天葉醫生講座的意義是什麼？還有我們這些住院醫師每天都在不停寫病歷改病歷寫記錄，這些重複性的工作已經快把我們入院時的一腔熱忱消磨殆盡了，如今卻還要被佔用下班時間聽這些豐功偉績，說實話我心裡挺難受的！」
葉秋涵注視著侃侃而談的張耀申，忽然覺得這個人怎麼變得這樣陌生，她知道張耀申的本意是沖著程楚瀟去的，可是他有沒有想過自己為這堂課付出了多少心血，是在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礙后才有勇氣站在這裡的！而他的質疑最終能達到的目的就是讓自己下不來台，傻傻站在這裡讓所有人看著她葉秋涵如何被自己的男朋友難倒！
在座的人此時也都望著講台上臉發白的葉秋涵，幾位主治醫師也皺起了眉，張耀申的表現太過了，這是對科里領導不滿還是怎麼著？只不過其他住院醫師倒是覺得張耀申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本來嘛他們是來當醫生的又不是專門來打雜的，成天被指使著做些無意義的小事醫術怎麼可能會提高！
隨著張耀申的質問讓本來氣氛很熱烈的會議室變得出奇地安靜，這時坐在窗邊的程楚瀟站了起來走到講台旁邊，輕輕扶住了葉秋涵的胳膊，然後又對大家說：「張醫生的問題恐怕超出了葉醫生的職責範圍，下面由我來解答。葉醫生，你今天的表現非常好，所以對你的十次懲罰改為五次，而且即使你不能參加由我主刀的教學手術，我也會向李主任推薦你去參加科里其他醫生主刀的手術，現在你先下去歇一會兒。」
葉秋涵借著程楚瀟的力道盡量讓自己從容地走了下來，然後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靜靜地看著已經站到講台上的程楚瀟。
程楚瀟則是鎮定自若地與氣勢昂揚的張耀申對視：「張醫生，我首先來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你說今天的課程是在浪費你時間，那我可以告訴你，你所閱讀的和學習的心外著作都是在這樣浪費時間的基礎上產生的。心外手術中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病例，每個患者的心臟畸形都有自己的特點，所以必需要總結每一例成功或是失敗的手術，盡量全面地還原出每個手術細節這樣才能為以後的同行提供可借鑒的經驗，可以說心臟外科能有今天的發展是用無數患者的生命為代價積累出來的。如果沒有今天這次講解，那麼你能說出碰觸心臟的感受嗎？你能知道狹窄部位是怎樣一種存在嗎？如果你沒有閱讀書籍沒有參考前人總結的經驗，你會知道狹窄部分擴張超出３０毫米會造成組織損傷嗎？所以，心外教學不只是要教會你手術技巧更是要讓你少走彎路，這樣也就能避免患者身體會受到不必要的損害。」
張耀申本是滿懷自信，現在卻被程楚瀟一連幾個問題問得啞口無言，只能緊握著拳頭硬挺著站在那兒。
接下來程楚瀟卻不再看他了，而是環視一周在座的人，這才繼續往下說：「今天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從住院醫師起步的，也許即使成為了主治醫師你們也還是會覺得寫病歷和手術記錄非常無聊，其實做這些事恰恰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積累經驗的步驟。在寫病歷醫囑手和術記錄時，你們應該仔細去想經驗豐富的上級醫生為什麼要這樣下醫囑，為什麼這樣開刀，其實他們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針對性有用意的，而且都是真知灼見的經驗之談，你們應該抓住機會用心領會。總之心外醫生需要磨練，磨練到四十歲時你們的黃金時段就會開始了，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耐心地等到那一天，今天的學習就到這裡，大家可以離開了。」
程楚瀟罕有地講了這麼多話，而且句句讓人有所領悟，講台下面的人誰也沒動都還在沉思他話里的含義。
突然一陣零星的掌聲響了起來，主治醫師馬明亮率先鼓起了掌，接著掌聲慢慢多了起來，最後所有人都站起來為程楚瀟長時間地熱烈鼓掌，葉秋涵同樣激動地拍紅了雙手。
等大家都過來熱情地和程楚瀟道別時，葉秋涵發現張耀申已經不見了蹤影，她看了眼還在忙碌的程楚瀟也默默回到了自己辦公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她推開辦公室的門，隔著窗戶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下起了雨，看樣子雨還不小。
這天氣還真符合她現在的心情，葉秋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認真考慮著程楚瀟之前和她說過的話，她和張耀申兩個人在工作上或許不可避免地要存在競爭關係，而從張耀申最近的表現來看自己真還就應該和他談談，看看以後他們兩個要怎麼平衡好這種關係，自己不可能再這樣平白無故地被動地受他的氣！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葉秋涵正想得入神的時候程楚瀟走了進來。
葉秋涵趕緊起身：「收拾好了，只是外面下雨了，我沒帶雨傘。」
程楚瀟笑著舉了下手中的黑色雨傘：「我有備傘的習慣，在辦公室放了一把，我們打車回去。」
「好。」葉秋涵也笑了拎起包鎖好門然後和程楚瀟一起出了醫院的大門。
因為下雨所以車並不好打，兩人站在路邊半天也沒有空車過來，葉秋涵只好說：「要不還是坐地鐵吧，反正也不用走太遠。」
「好，那就坐地鐵。」程楚瀟右手撐著傘和葉秋涵並肩往前走。
等進了地鐵站，葉秋涵看了看自己乾爽的衣服不由得慶幸，還好程楚瀟拿的是把英倫風格的大傘，不然兩人肯定都會被淋濕。
刷卡進了站里葉秋涵回頭想和程楚瀟說話，這才發現程楚瀟衣服的左邊肩膀和胳膊濕了一大片，顯然她沒有淋濕並不是因為傘夠大，而是人家把傘全朝自己這邊傾斜了！
「程醫生，你怎麼只顧幫我打傘，你看你衣服都濕了。」
「不要緊，我一個大男人淋點雨不算什麼，淋濕一個總比淋濕兩個強。」程楚瀟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身上這點雨水。
葉秋涵心裡既過意不去又很感動再加上程楚瀟還在眾人面前替自己解了圍，這下就更加認定程楚瀟除了是自己的導師，更是自己的知己。
「今天真的是謝謝您，沒有您幫我恐怕我都走不下講台。」
「我再想幫忙也要你自己的承受力強才行，你很堅強。」
葉秋涵苦笑：「當時不過是強撐著，其實我根本就被張耀申質問得一點信心都沒了。」
「秋涵，我說過你要相信我，我的眼光不會錯。我是說過能讓你提前十年站在主刀的位置上，但那不代表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我之所以能說出這樣的話那是因為你確實有這個實力，我只不過是幫著引導你把實力完全發揮出來，你以後不要輕易對自己失去信心。」
「您真的覺得我能行？」葉秋涵經程楚瀟這麼一說總算是又打起精神了。
「不但行，而且還會很出色。」
葉秋涵開心地笑了，等地鐵來了兩人走進車廂她繼續望著程楚瀟聊個不停。
到站后從地鐵站出來時雨依然在下，程楚瀟仍是不顧自己是否被雨淋護送著葉秋涵走到她家樓下。
「時間晚了天氣又不好，我陪你上去。」程楚瀟說著就和葉秋涵一起進了電梯。
葉秋涵也覺得有人陪自己上樓挺讓人安心的，便沒反對程楚瀟的提議，等出了電梯站到家門口時又邀請程楚瀟進去坐坐。
程楚瀟微笑著搖頭：「以後你就不要跟我這麼客氣了，把你安全送到家是我的義務，這麼晚了我是不會打擾你家人休息的。」
葉秋涵抿嘴笑：「那行，我以後不和您客氣了，謝謝您送我回家。」
程楚瀟點點頭，看著葉秋涵開門進屋，才又坐電梯下樓自己租的房子去了。
葉秋涵照例是站在卧室窗邊等看見對面程楚瀟客廳里的燈亮了才安心躺下休息，只是躺到床上安靜下來的時候難免又想起了今天張耀申給自己的難堪，心也跟著隱隱作痛，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坐起來剛想拿紙巾擦眼淚就看見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了，葉秋涵順手拿手機點開查看，沒想到會是程楚瀟發來的信息，只見上面寫著：不要再多想不愉快的事，早些休息，晚安。
葉秋涵看了兩遍信息內容不由得伸著脖子透過窗帘縫隙往外看了看，模模糊糊地像是看見對面窗戶旁邊站了個人於是忍不住笑了，她沒想到程楚瀟還挺了解自己的，於是立即回了一條信息：知道了，謝謝關心，晚安。
放下電話葉秋涵再次躺回到床上，這次卻感覺心理沒那麼難受了而且還舒服許多，於是慢慢便閉上眼睛不再去想張耀申的事。
只是不到五分鐘她忽然又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盯著窗戶外面看，慢慢地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也越來越沉重，就在剛才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程楚瀟這段時間對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地照顧、有些特殊地好啊！